两位长辈不知在想些什么,一时都没开口。
几个小辈在屋里待了一会,觉得气氛压抑得很,压的人有点喘不过气,索性告退。
到了外头终于觉得空气都畅通了。
江洳涣道:“这可怎么办,上哪去找姓贾的魂?”
萧意粲道:“有四师伯和师父在,总会有办法的。”转而又向谢邈道,“大师兄,那姓贾的之前是正常的吗?”
谢邈道:“我并未跟四师伯在一处,也是两日前才接到四师伯的信,想来先前是正常的,这几日生了变故。”果真是迟则生变,怕什么来什么。
司凤忽然突发奇想地问道:“咱们门派有没有那种能探知人记忆的功法?如果有的话,他就是失了魂也没关系吧?”
谢邈道:“有的,原先七师伯便最擅此道。只不知师父和四师伯是否掌握这门秘术,照理说他们当初都是亲传弟子,应该也是会一些的,可能不那么精通。”
司凤奇道:“这怎么说?”
谢邈道:“术业有专攻,每个人侧重修炼的术法都不同,不可能每一项都精通。譬如师父与四师伯一个于剑道上大有所成,一个重视符篆术,于御灵一道的掌握上便不那么精纯。”
“了解了。这么说来,七师伯他……”
江洳涣突然压低嗓音打断道:“你们两个有完没完,若要叫四师叔听见你们在聊七师叔,怕是要扒了你们的皮。”
司凤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嘟囔道:“说说怎么啦?”
谢邈歉然示意,低声道:“师兄说的是,是我思虑不周,多话了。”转头对司凤道,“日后切不可在长辈们面前提及七……那个人。”
司凤记起在郾城时,沈焱也对她有过类似的叮嘱。到底怎么了?七师伯不可说?为什么?她满肚子疑惑,但此时已不好再开口询问,只能憋着。
小辈能想到的法子,室内的两位自然也能想到。度厄真人于御灵一项上不太精,沈焱从前在这方面颇得暮雪渚指点,是以或多或少有些造诣。
他召出三弦琴,续续拨弄,一曲御灵幽婉于琴弦下流淌而出,如潺潺溪水连绵起伏,柔和之下暗藏急促。曲调与前次的嘈杂癫狂截然不同。
沈焱默念心法,灵力灌注,未几,受术者有了一点反应,开始对施术者有所反馈。触探到的却是一片如荒漠般萧瑟,了无生气的世界。
居然看不到贾老三的过往。
度厄真人密切关注着师弟的神色变化,见他皱眉便知进展不顺。
半晌,沈焱抚住琴弦止了琴音,睁开眼睛,摇头道:“适才我多加了几成灵力,还是感知不到他的魂魄,过往世界里看到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有关碧波潭那一段,被人有意清除掉了,看不到。”
度厄真人道:“没试试恢复这部分记忆吗?”
沈焱郁结道:“试过,不起作用。对方这方面造诣比我高深。”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神色几度变换,最终沉淀成一片黯然。
度厄真人道:“必定是那盗妖蛋的窃贼所为,怕被我九幽派揪出破绽,便索性毁去这部分记忆,叫我们再无从追踪。”
沈焱揉着太阳穴,带了几分无能为力:“不错,如今找不找得到姓贾的魂魄已无意义。线索已是断了。这几年的找寻,全白费了。”
度厄真人不置可否,木然而坐,好一会才道:“待此间事了,便返回山门,再从长计议。”
沈焱:“也唯有如此。”
两人交流了自己所知的情况,对魔道妖人的目的分析两人不谋而合,至于女子失踪与众人失魂这二者有无关联,还不好断言。
度厄真人早已辟谷,对口腹之欲并无执着,是以也不同其余人一同用晚饭。
饭后沈焱便打算去找找还有没有别的客栈可供住宿,小辈们都畏惧度厄真人,不愿留在客栈,一溜儿地跟在沈焱身后。
问了好几处,都道没地方了,又被热心指点如何去下一个客栈。
所有客栈都找遍了,全没有空客房。沈焱暗想,该不会全是被魔道妖孽住满了吧。是哪位魔道的大人物来了?
从最后一家客栈出来,萧意粲垂头丧气发牢骚:“太可气了,居然全满客!这下可要露宿街头了,好惨啊。”
江洳涣满不在乎道:“怕什么,不是还有那么多寺庙可以栖身,出门在外将就点吧。哪有那么多顺心的。”
萧意粲依然满腹牢骚:“那肯定有跳蚤,虱子,蚊子,毒蛇,还有不知道的什么玩意!”
沈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眉头夹得死紧,呵斥道:“闭嘴!”
萧意粲委委屈屈地闭上了嘴,生怕再多话又被沈焱禁言。
沈焱道:“住处不必忧心,为师自有安排。”
趁他们说话的功夫,司凤弯腰逗她的小老虎。
吃晚饭时她特意留了一块带骨头的肉,拿根绳子绑着,她手提着绳子在前头,小老虎就亦步亦趋跟着。每次跳起来想吃那肉,都适时地被司凤吊起来,怎么也够不到。这会停在路边小老虎便又孜孜不倦对那肉发起攻势,司凤故技重施,小老虎急得直跳脚,嗷嗷乱叫。乐得司凤合不拢嘴。
只要有师父师兄们在,能确保安全,对她来说住哪里都无所谓,不过露天夜宿肯定不行。夜间说不定还会下雨,只要找个有瓦片盖着的地方就成。她不挑剔,好养活。
随遇而安是个大优点。
沈焱决定去城东的寺庙借宿一晚,那里地处偏僻,想必很安静,正适合休息。
女娲庙没找着,倒是有座无人打理年久失修的土地庙,却又早被乞丐和流浪汉占据了。
萧意粲十分蛋疼地踢飞台阶下散落的一颗小石子,闷闷不乐地飞快瞟了沈焱一眼,见他神色泰然,便斟酌道:“师父,要不再去西头夷人的神庙看看?”
沈焱摇头道:“不必,就在此处吧。”
此言一出,不光萧意粲傻眼,司凤也惊诧地抬起头。
这里就是土地庙前一块不算空旷略有些坑坑洼洼的泥巴地,上无片瓦,下有水坑,如何能宿人?
在众人目瞪口呆中,沈焱不急不慢从袖中取出一件黄金屋模型,他手掌一翻,那金屋脱手落地的瞬间,突然金光大盛,一幢黄金打造的两层楼出现在视野中。
“哇——”几个小辈齐声惊叹。
万幸这金屋不是武器,才侥幸没被逍遥子列在清单上,逃过一劫,不然今晚是真要幕天席地喂蚊子了。
金屋内一应生活用品俱全,会客厅甚至还有新鲜水果。正好每人一间房。
人家刘彻是金屋藏娇,他们是金屋藏一群男人外加一个女汉子。
想是刚刚那金光太耀眼,惊动了土地庙里的乞丐流浪汉,一时门口从左到右挤满了人,一个个眼里充满惊讶和向往。
沈焱吩咐谢邈去请他们过来坐坐,乞丐流浪汉们显然没想到会被邀请,受宠若惊。开始完全不敢信,后来看谢邈礼貌周到语气和善方才跟来。
在他们进来之前,沈焱悄悄用一道清秽诀除了那些他不能忍受的东西。
乞丐流浪汉们从未见过如此富丽堂皇的房子,虽拘谨小心,还是难免好奇,不住地偷偷打量。有那嘴馋的,看到桌上的水果便挪不开眼了,肚子也实诚响亮地叫了起来,连沈焱问话都恍如未闻。
沈焱便示意谢邈将果盘端给他们,随后又吩咐他去临近的大户人家借些吃的来。
一个老乞丐毫不犹豫高声提点道:“前头直走半里地的样子,有个崔宅,他家今日大摆宴席,定有不少吃食。”
司凤道:“师父,我跟大师兄一起去吧,大宝也没吃饱,正好早些喂饱它省得闹腾。”大宝自然是小虎崽的名字了。
沈焱掀了掀眼皮,示意她出去。司凤将小虎崽往腋下一夹,一溜烟小跑去追先她一步出门的谢邈。
不多时两人便找到了乞丐口中的崔宅,大红灯笼高高挂,显得喜气洋洋。
拍了一会门环,便有小厮出来开门。谢邈道明来意,小厮入内请示后不多时将两人引进宅中。
崔老爷本是出身中原名门望族,盖因中原战祸频起,乱不可言,其父便西迁至此。崔家在黔城已是住了三十余载,但还保持着严谨治家的祖训,恪守谨遵中原礼法。他为人乐善好施,在此地很有名望。
今日是崔老爷五十七岁生辰,不是什么整寿辰,如此大操大办倒颇令人意外。
大约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崔老爷看上去神采奕奕,眼角每条皱纹都透着高兴,二话没说便答应了。崔夫人吩咐丫鬟去厨房取了好些熟食,又将浸在冰水里的半边羊肉取出,并一些猪肉蔬菜,非常丰盛,一篮子都装不下。
崔夫人道:“这大夏天的,正愁不好存放,就都给你们吧,还望不要嫌弃这些残羹冷炙。”
司凤被对方的大方惊到了,果然的大户!豪气!
谢邈也很意外,诚挚致谢。
崔夫人看看两人的装束,都不像跑腿打杂的,又道:“不知府上在何处?需不需要派人送过去?”
谢邈:“夫人太客气了,我们自己拿去便可,多谢夫人好意。”说罢便从近旁一个小丫鬟手上接过篮子。
司凤正要去接其余东西,便听内室传来一声尖锐的叫声。
随后便是手忙脚乱东西被打翻的声响,有侍女惊恐地大喊“有老虎”,随后有杂乱的脚步声从内室向外快速移动,显然是要来通报老爷。
司凤顿时知道是大宝这个虎宝宝惹祸了。早知道就不带它出来了!她刚刚明明将它放在崔宅外玩耍的,什么时候溜进来的,居然跑去内室了?!
崔老爷和崔夫人皆是大惊失色,便要往内室去。
司凤也丝毫不敢耽搁,情急之下施展凌虚步率先向声音来处奔去。虽然大宝现在肯定是吃不了人,但保不齐吓死人呢?那罪过可就大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