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浑噩噩之中,阎昭镜发觉自己身体焦灼,仿佛被放在火炉上焦烤一般,额角上的汗珠颗颗滴落,全身燥热难耐。
却偏偏身体动弹不得。
意识模糊不清,双眼睁不开,却隐隐感觉一丝清凉探到额头上。
微弱的凉意根本压制不住她内心的焦躁,阎昭镜微微喘气,长睫颤颤,身侧的手指动了一下。
可是不行,她身体疲乏,根本没有力气。
嘴里有一股苦涩的味道,鼻翼间弥漫着的也尽是草药味,气味熏得她心肺难受。
突然唇上沁入一丝清凉,润湿了干涸苍白的嘴唇,有水流透过她的牙缝,缓缓流入口腔,阎昭镜喉咙动了一下,水意流过肺腑。
她眉心一松,终于平静下来。
之后阎昭镜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梦中不尽是沈既的影子,还有其他人,季秀、林竹、贺辙铎……很多人在她面前路过,却恍如没看见她一般,从不回头。
阎昭镜的眉头渐渐又皱起来。
她脸上汗珠密布,脸色惨白如灰,紧闭双眼,长睫不安分的颤动着。
坐在她床边的男人低叹一声,略带薄茧的手指缓缓扫过她的眉梢眼角,逐渐下滑到干裂的唇瓣,动作轻柔。
女子身子纤细柔韧,细瘦的脖颈仿佛一掐就断的样子。
可是看见她手持长枪站在那里的时候,他还是有几分惊愕,她的样子变了好多,身形颀长,背脊挺直,但似乎还是有当年的影子。
她从来不肯向任何人示弱,可她真正脆弱起来,又让人这样心疼。
赵蔺起身,将阎昭镜额头上捂得温热的湿布重新浸入凉水,拧干再放回她滚烫的额头。
持续的高烧不退,阎昭镜昏迷不醒,谁能想到这是则天威风凛凛发大将军呢?
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女人罢了。
赵蔺低头看着女子苍白的脸,情难自禁,忍不住低头留下一个轻柔的,饱含热切的吻。
赵蔺遇见阎昭镜是在九年前。
那时候阎昭镜还叫唐昭镜,她的父亲唐闻也还活着,她也还在晋国。
那年冬天,前一夜下过大雪,地上铺了厚厚一层雪花,踩上去咔吱咔吱响,远望去煞白一片。
雪后天气一片晴朗,并无冷风,但也冷飕飕的凉。
赵蔺坐在他父皇身边,身披白狐大裘,正襟危坐。
他是晋帝宠妃所出,晋帝对他尤其宠爱,做什么都将他带在身边,这次也不例外。
大将军唐闻带领晋军大败南陈,这是他的接风宴,由晋帝主持,办的很是重大。
那就是他第一次看见阎昭镜。
阎昭镜牵着父亲唐闻的手,一步步走上前来,她个子矮矮的,肤色如玉,相貌精致,粉雕玉琢的,却板着一张小脸。
她跟着父亲有模有样的走上大殿,俯身行礼,做的很是标准。
阎昭镜领边绕了一圈毛茸茸的兔毛,拥簇着她的脸,显得她脸蛋儿小小,精致无比。
赵蔺下意识就觉得她很好看,比自己的弟弟妹妹都好看。
后来,他父皇说什么虎父无犬子之类的,大多数他都听不懂,也没往心里记,至于现在都忘记了,他记得后来父皇要那个小女娃表演一段。
唐闻百般推辞,可还是没用,晋帝态度极其强硬。
小小的她孤身一人站在大殿中央,先是看了她父亲一眼,然后回眸站定。
侍卫给她递上轻刀,她摇头,偏要侍卫手里的长枪。
侍卫将枪递上来,她稳稳接过,不仅侍卫愣住,连他都吓了一跳,旁边的父皇却是哈哈大笑,对她连连赞扬。
长枪在她手里像是长了眼一样,破空飞舞,扫过空气发出簌簌风声,她冷肃着一张小脸,稚嫩的手掌攥着长枪,墨黑的细发在空中扬过,她身形灵活,步伐诡谲,一段长枪舞毕,将长枪竖在身侧。
她稳住身子,微微喘息。
这一段枪法绝妙,无人能及,连赵蔺都忍不住叫好,可是父皇那边却没有了动静。
赵蔺下意识去看他的父皇,却见晋帝皱紧眉头,脸色微微发青,膝盖上手掌捏的死紧。
赵蔺连忙哑了声,那时候他软弱,从小母妃就教如何他讨的父皇的欢心。
他看的出来,父皇并不喜欢阎昭镜。
为了讨父皇的宠爱,他也不能喜欢阎昭镜,不但不能喜欢,而且还要表现出厌恶。
他的母妃对他说过,晋帝不喜欢的东西或人,他也不能喜欢。
所以当晋帝偏头问他觉得阎昭镜这个孩子怎么样的时候,赵蔺下意识的摇头说不好,可是晋帝皱起来的眉头还是没有解开,反而有拧结起来的趋势。
赵蔺反倒有些糊涂了,他不知道自己说的是对还是错。
可后来他才知道,当时晋帝是透过阎昭镜看着另一个女子,她和阎昭镜长得相像,其实是阎昭镜随了她的样貌。
那个女子便是阎昭镜的母亲——阎此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