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一大早林竹急匆匆的来找阎昭镜，却被季秀告知阎将军出去晨练去了。
林竹急的蹲坐在阎昭镜帐篷门口死等。
到了教场的阎昭镜，一愣，眯起眼睛扫过去，却见高矮胖瘦不一的一排女士兵笔直的站在那里，肩上落了一层寒霜，似乎是站久了。
上一次偷看她练枪的一队小女孩，此刻个个精神抖擞，昂首挺胸的站在空旷的教场中间。
阎昭镜有些不习惯，转身就走，却被一声高亢的女声叫住。
“阎将军！”
阎昭镜转身，抬眸瞥过去：“何事？”
有人毅力不足，硬是被阎昭镜冷凌凌的一眼吓着缩了缩脖子。
带头的女士兵昂着脖子，目不斜视，直视前方，跟上级报告似的，语气刚正，道：“请阎将军教我等习武！”
阎昭镜果然转过身来，那个女士兵明显有些紧张，绷紧身体，身姿更加挺拔。
“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阎昭镜走到她身前，黑眸盯住她，声音沉静。
女士兵身子一僵，猜测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但她还是把刚才的话高声重复了一遍。
她与阎昭镜同高，甚至比阎昭镜还要壮实一些。
但阎昭镜身上却有一股大将风范，气势上甩出她几千里。
阎昭镜挑眉，问道，“你们跟我学枪？”
女士兵声音中气十足，道一声：“是！”
阎昭镜皱眉，眸中闪过疑惑：“三脚猫的功夫在战场上足够用了，你们还要学枪……？”
这是要全面发展的节奏啊，竟然比阎昭镜的觉悟还高……阎昭镜有些自愧不如。
谁知那女士兵脸皮发红，支吾半天，道：“我……不会……”
阎昭镜一下子就明白了。
“嗯，”阎昭镜点点头，在一排人前方来回踱步，她脸色凝重，手指一点第一个带头的女士兵，冷声道：“姓名、年龄、家住何方、父母是否做官，从你开始，给我一一往下说。”
女士兵不敢怠慢，一五一十的道出来：“杨佑，十八，蔚县，父母并无官职。”
紧接着第二个，“冷俞，十六，协三州，父母并无官职。”
“霍维，十五，……”
女孩子清亮的声音接续着响起来，带着青春的朝气和蓬勃，给空旷沉寂的教场添了一份活跃的气息。
但阎昭镜的眉头却越皱越紧，当最后一个矮个子女孩子说完之后，阎昭镜捏着长枪的手青筋都暴突出来。
最后一个人还不满十四岁，青白鼻涕还流的跟宽面条似的。
阎昭镜瞪着她的鼻涕看了一眼，终是无语。
叹了口气，阎昭镜一脸冷肃，面朝士兵，沉声道：“每日绕着教场跑二十圈，一个月后再来找我，不、准、耽、误、日、常、训、练。”
转身走过第一个女孩，阎昭镜朝她点了点手指，命令道：“给我盯着点。”
“是！”女士兵满面红光，像是接手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说完，阎昭镜手提长枪，疾步如风，找林竹算账去了。
阎昭镜阴沉着脸，心中难免压抑，在战中女人处于劣势的一方，连续几年无休止的征战，则天的青壮力减了大半，残酷的现实让她不得不重视一个摆在眼前的事实——则天的苦苦支撑，只是在苟延残喘。
周边的这些豺狼流着口水盯着则天这块肥肉。
阎昭镜感觉头皮发麻，想起一个不太体面的词来形容现在的则天——秋后的蚂蚱。
一看到阎昭镜的身影，林竹眼睛一亮，猛地蹦起来，快步朝她走去，待看清了对方一张凶巴巴的脸，林竹咽了口唾沫，稍微退后一步。
“阎将军，你回来了，我有……”林竹还没说完，就被阎昭镜一把抓起衣领。
阎昭镜黑着一张脸，目光狠厉，咬牙道：“你让那些不满年岁的女孩子去打仗？”
林竹小心的赔笑脸，“阎将军莫生气，我让……”
“军备差，物资短缺，你这是让她们白白送了性命去！”阎昭镜一声声质问，让林竹哑口无言。
林竹一脸愁苦，愁眉深锁，轻声解释着，“粮草不够，武器也……”
“没粮草，没兵器，你怎么不跟上面说？！”阎昭镜此刻被怒气冲昏了头，怒声指责，矛头直指向林竹。
关心则乱，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林竹胸膛起伏厉害，眼珠渐渐发红，阎昭镜将罪名堆到她的头上，她也冤枉的很，鼓着嗓子，大声反驳：“我去跟谁说？这里是则天边境，原本交战就浪费兵器，她们明知道我这里缺乏，还一层层的给我克扣了去，落到我手里就那么点，我自己都没舍得用……”
林竹嘴角一垮，眼圈发红，泪珠在眼窝里打转，却还是倔强的不肯流下来，她说道：“阎将军，你说她们年纪小，那你让我怎么办？！我也才不到二十五岁，朝廷让我召集十万军队，我特么哪里去找这么多的人？我把我家里的姊妹都拉过来了，她们才十五六岁，都还没有成家！”
林竹哑着嗓子，声音颤抖的厉害：“你知道我看着自己的亲生姐妹在战场上征战的感觉吗？我的心像是被挖出来一样疼！”
阎昭镜手指颤抖，一声不吭的松开攥着对方衣襟的手。
林竹抹了把泪，撅着嘴唇，说道：“不瞒将军说，上一次晋军要是攻来，就算是阎将军你守城，湪城也根本守不住！”
阎昭镜动了动嘴角，道：“我知道。”
林竹蓦然抬头看向阎昭镜，目光悲切，沉声道：“阎将军，则天快……”
“我知道。”阎昭镜打断她，她垂着眸子，身侧的手掌紧了紧，从背面吹来的冷风打透她的衣裳，身体霎时冰凉。
阎昭镜声音轻淡淡的，说道：“我知道，不用说出口。”
别看林竹这个人大大咧咧的，可她看的最明白。
——则天要完了。
阎昭镜将长枪交给季秀，看了林竹一眼，“这件事交给我，你不用管了，……刚才不好意思，我有点冒失。”
林竹刚忍下去的眼泪突然又冒了出来，这次是真真切切的流下来，林竹哭着扑上来：“阎将军，呜呜呜……”
被抱住腰的阎昭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