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带着她扶摇直上九万里,最后落在云海之上。
云海的尽头是一道不起眼的木门,看上去颇为颓败,睡眼惺忪的月隐扑了下翅膀,从金光里探出脑袋。
这个木门看着挺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金光正缓缓地向木门移去,四周云海缭绕,有几只长相丑陋的灰黄色小鸟在门前跳来跳去,长得那么丑还好意思打架。月隐不觉得此刻自己也是只卑微的小虫子,反而嫌弃起别的生灵来。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里应该就是婆娑天,虽然当时她躲在金光里昏了过去,但至少保持着意识,在意识里他们是一直上升的,可是,神居住的地方怎会如此破烂,还不如人间的荒郊野外呢。
月隐又将身子探出去了些,小腿配合着翅膀勾住金光,免得自己不小心掉下去。她原以为受伤后眼睛昏花,可仔细看了好几遍更是失望,与金光一起踏过一座窄小的石桥,桥下云海如水潺潺而动倒是颇有仙气,而桥边花草枯萎,隐隐地还透出一股腐烂的臭味。
……是不是走错了……
这哪里是神界啊,分明就是地狱。她想,真是倒霉,被雷劈傻了,连路都能走错。
小腿一登,翅膀扇扇正要往外飞,却被一双手拦住。嗯,是手,那手拦过来的时候虽然金光亮得她快要瞎了,可却真实地感受到皮肤温柔的触感,这温柔将小小的她团团圈住,心底最隐蔽的柔情被牵动,让她再不想离去。
“现在还不能出去,会受伤的。”
是谁?这个男人的声音这么好听,柔情似水,仿佛心都要化了……
月隐靠在柔软的肌肤里蹭了一会,突然想要开口与这个声音说说话,却发现自己只能发出嗡嗡地声音。
“乖,别急。”他仿佛猜出了她的心思,安抚着用指腹拨弄着她细小的脖子,惹得*麻软。
她现在好恨自己变成了一只小虫子,不能和这个温柔的人说说话,只能像个傻子一样发出嗡嗡嗡地声音。
“跨过这座桥再穿过玉阙我们就到婆娑天了。”他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欢快,“婆娑天逍遥自在,你会喜欢的。”
月隐愣住了,这里真是婆娑天?可,怎么与想象中的不一样……
转眼金光已经来到小木门前,他挥了挥衣袖,扬起流光万千,月隐偷眼瞧着,原先的木门竟幻化成高达数丈的朝天玉阙,那几只遭到嫌弃的灰黄小鸟展翅成白羽如雪的仙鹤,连桥边腐烂物都瞬间隐没在地下,琪花瑶草争相吐芳。
见鬼了……
月隐看呆了,只听仙鹤唳,玉阙处飞来几只凤凰,翎毛五彩云光,与仙鹤翩然起舞,不远处的白鹿往绿荫处一跳,没了踪迹。
她一直以为是花眼了,哪里知道自己修习魔界心经、魔法本源,在过去短短几年间已洗涤了心智魂魄,更何况肉身还是魔帝炼天枢重塑的,如此一人怎能看得清婆娑天的无边神力。若不是金光护住她,别说越不过婆娑天的天雷层,就算越过了,无处不在的神力也会将她吞魂噬魄,灰飞烟灭。
过了玉阙后,月隐才见层层叠叠地云雾散去,脚下的泥土散发着清香,成片的古树如绿海一般在微风中轻轻荡漾,她又看见了那些跳脱灵活的白鹿,甚至还有一闪而过的金狮玉象。
“这是毗眦林,婆娑天的灵长们都喜欢到这里玩。不过你放心,它们也就看上去凶恶,其实不会伤害你的,你们会成为好伙伴的。”他是这里的主人,正尽心尽力地为她介绍着。
对四周的好奇很快就过去了,她更好奇他,这个声音好听到极致的男人。他身上的金光开始退散,这使她发现自己原来藏在他的衣襟处。
蜜纱对襟上绣着如意云纹,延长到腰部被一条玉色璎珞的宝带系住,右边还垂着一对古朴暗哑的金丝檀木海棠花钿。月隐惊喜地差点欢呼,他穿着她喜欢的月白色衣裳,她扭了扭脑袋,仰起头想看清他的脸,没想到自己太小,而那衣料又华贵柔软,一不小心就往下栽。
“啊——”她发出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拼命扇动着翅膀,以为会和大地来一个亲吻,没想到被他接住,唇贴住了他的掌心。
摔的姿势实在是太丑了,她又一次忘记自己已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小飞虫,无论哪个姿势都一样,可仍急急忙忙地爬起来,瞪大了眼睛望着他。
这个男人笑了,他从未见过这么有意思的小虫子,瞧这个呆萌的样子,傻乎乎的真可爱。
他一笑,她更呆了,两只不大的眼睛只知道愣愣地盯着他无暇完美的脸,嘴角滴下一滴透明的液体,吸一吸,小身子一颤。
“别淘气了,我们先回家去。”他伸出手指点了点她,重新将她轻轻地放进衣襟里。
月隐想挣脱,她还没看够呢,无奈人小体弱,只能藏在衣襟中,费了好大的力才拨开层层衣料,探出一个小脑袋。
穿过浓密的毗眦林后,婆娑天的广阔与壮观才真正展现在眼前,无重数的宫殿,高扬的琉璃檐角,八角铜铃、亭台水榭,无一处不熟悉无一处不陌生。
路上天神三三两两,见着面也就是随意打个招呼,谁也没对谁上心,千万年来的冷漠与懒散,已经深深地烙印在每一位神的魂魄里,几百年的光阴也仿若眨眼间一般,嗖地一下就过去了。
月隐扇着翅膀,嗡嗡叫着,男人低头看她,唇角一勾,差点让她背过气去。
“不要顽皮了,你身上有魔气,现在虽然用法术压制住,但要是被这些神看见,他们会找麻烦的。”他耐心地压低了声音解释着。
“你怕麻烦?”月隐没有半点不满,可她说出来的话总让人觉得生硬。
男人仿佛能听到飞虫界的语言,他又道:“我不是怕麻烦,而是你身上的魔气会让人有机可乘,我虽能护你,但不能时时看管你,万一被……等我回家去了你的魔气,你就自由了。”
“九哥哥!”一人一虫正说得起劲就被欢喜又激动的声音打断,碧烟白纹的浣纱罗衫,水袖轻扬,浅青色的曳地百褶凤尾裙,流苏飘荡,环佩叮当,已到眼前。
“离赫妹妹,好久不见。”他含笑,这个小妹妹是神女离赫,平日与他最为亲近。
月隐想钻出来看他的表情,却被他手指一扬,盖住了。
“呜呜呜……这个小妞是谁啊?”她不知道,心里想再看几眼,暗自揣摩着她是否有自己好看。
离赫攀住他的手臂:“我今早感受到你的气息,可觉得时候未到或许自己错了,没想到哥哥你真的回来了,都过了三百年,我好想你。”
月隐一颤,婆娑天的神女太大胆了,不仅哥哥妹妹地乱叫,还动不动就说什么好想你……
她真是冤枉了离赫,天知道人家只说了一句啊。
他笑道:“小家伙越来越可爱了,好像又长高了。”
离赫故意板着面孔嗔道:“我可不是小家伙了,都过去那么久了,我长大了。”
他被她的样子逗笑了:“好,离妹妹长大了,已经是婆娑天的漂亮神女喽。”
离赫得意地扬了扬眉,还赖在他身边浅笑盈盈:“你可不要小看我,父亲封我做神主了,可不是一般的神女。”
“这么厉害?”他有些意外。
要知道婆娑天的天神们要么来自嫡系血亲,要么就是由下界的仙人们突破飞升而来,但不管是哪种,都要经过修道或功勋的锤炼,从最初级的神明到天神再到第三级别的神主。离赫虽是嫡系血亲,却年纪幼小,如今已到了神主,看来精进不小啊。也许不用多久,她就能与她的哥哥们齐名了。
“那以后还请离妹妹多多指教。”他笑着轻弹了下她美玉般的额头。如此亲昵的动作,让月隐看得又羡慕又不爽。
“九哥哥是要去见父亲?”离赫因为从小与他最为亲近,对他很是关心。
他点了点头:“刚回来,的确是要去述劫。”
离赫垂眉沉吟半晌,抬眼对上他狐疑的眼神道:“我有件事求你,你能帮我吗?”
“如果我能做到,自然帮你。”
“岩梧被二哥关起来了,我去求过父亲几次,但他总帮着二哥,说什么让他全权做主,让我别捣乱。你也知道二哥这个人,软硬不吃,我救不了岩梧。”
“你是要我去求父亲放了岩梧吧。”见她忙不迭地点头便有些为难,但又不愿让小妹妹失望,询问了情况,才知道是一件很小的事。
他的紫晏宫在他下界二百多年后,有一日不知怎么回事,宫中花草全部枯死。
这个岩梧天神是婆娑天掌管花草树木的神,品阶不高却与离赫交好。他接到消息便来紫晏宫查看,事后轻松地说这是宫中花草树木大限已到,自然更迭的平常现象而已。
这样的解释惹怒了他们的二哥战神罗梵,他是神尊之首,性格暴躁不近人情,对九弟忌惮还总是看不顺眼,听说他宫中花草在他下界后一夕之间离奇而死,就捉了岩梧来,定要他说出个子丑寅卯。
偏偏这个岩梧虽性格柔和却一直看不惯战神罗梵的嚣张跋扈,死咬一个理由,因为寿命已尽,所以都死了……
二神争执不下,罗梵便将这件事当一件大事来办,近百年中竟得了神帝的支持,将岩梧囚在自己宫中软磨硬泡,那架势是只要他一日不改口,就一日别想有自由。
月隐趴在他胸口,听离赫絮絮叨叨地说,心想,婆娑天的大神们都吃饱了撑的,花草死亡而已,这也要争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