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京都的大街小巷都在议论着昨晚的怪事,屋外狂风肆虐到清晨才停歇,屋内的人们好像被什么怪物从梦中惊醒,耳朵一直到现在都是嗡鸣不止。
哒哒哒的马蹄早已驶离了京都的林立店肆,驶上了城郊的纵横阡陌间。
月隐醒来时正在这一驾马车上,她揉着眼睛随手摸了摸,摸到一个湿滑的长圆条身体。那身体动了一下,立刻扑到她脸上,猩红的信子吐着好闻的薄荷清香。
“阿隐,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你死了呢……呜呜呜……”
“咳……你小子太看不起我了……”
“……我想做姑娘不想做小子,做姑娘将来可以……”
“别做梦了。”月隐冷下脸来,半支起身子在找人,不安分的手还在乱摸。
啪——
那只手的主人甩开她。
月隐这才发现缩在宽大车厢一角的那个小男孩,粉嘟嘟的脸上欠着圆圆的紫色眼睛,像葡萄般水汪汪一片,他正嫌弃地拍了拍手,好似被乞丐摸了一下似的。
“喂,你谁啊?”月隐吃力地挪了挪身体,让小夭拿了个垫子靠着。
小男孩斜眼看她,一语不发。
他的行为更是激怒了她,吩咐小夭道:“这哪来的野孩子,把他赶下去。”
“阿隐,他救了你的命。”小夭提醒道,“昨天晚上的事你都忘了?”
月隐抚着脑袋,昨晚发生的一切在她脑中渐渐清晰起来,从空中坠下后就没了知觉,难道是他救下了自己?
是这个小男孩突然出现要拉走小傀的。
是这个小男孩手提雀灯,变换法术阻截了澹台花错的攻击。
月隐猜测道:“你是泗阳君?”
小男孩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
“鬼破呢?”她看不见他,心里觉得不安。
男孩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双膝盘起,两只手合在一起摆成了圆形,竟开始打坐起来。
月隐郁闷地想,婆娑天的天神们个个都这么高傲,半点人情味都没有……
“神尊大人在前面的车子上。”
月隐没想到他能回答自己,一听到他在,急忙起身想去看他,倒是被小夭拦下了。
“你受伤了,先休息。”
“他怎么不来看我?”
她看着小夭,想在它眼睛里找答案。
小夭被看的极不自在,将小傀推到她面前道:“你看,都怪你,小傀到现在还昏睡着呢。”
月隐看着与自己极为相像的小傀,她苍白得毫无血色的小脸让人忍不住心疼。
“照顾好她,我去前面看看。”月隐还是不放心,叮嘱小夭后就准备叫停车夫。
“你就不能安分点吗?”泗阳君连眼皮都懒得抬一抬,不悦道,“都是因为你整天惹是生非到处乱跑,害得云波子被神尊大人责罚。你这么做是不是存心要婆娑天众神不合?”
原本小夭也在暗怪月隐偷偷跑出去没有带上它,但现在听泗阳君这么说,埋怨就变了味道,它瞪大眼睛怒道:“不识好歹的小毛孩!要不是我们家阿隐你早被那妖女撕成两半了!”
月隐心中也很不快,但她决定暂时扮作白脸,轻笑道:“若你们要互相猜忌,旁人无论说什么都是错的。”
婆娑天神怕是生来就高人一等,但是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鬼破,若没有他,她才懒得在这里和这群家伙废话呢。
虽然受了伤,可她行动依旧灵活,通知马车停下后便跳下车去见鬼破。刚想拉开帘子,突想到泗阳君说两人正在议事,若这样冒冒失失闯进去恐怕会惹人厌烦。
她站在车下道:“鬼破,我能来看看你吗?”
车夫恍然不觉,拉了缰绳敲起了烟锅,她也没多大的尴尬,天气很好,艳阳不烈。
“进来吧。”车里是他平静如常的声音。
月隐跃上车,掀开帘子,里面只有鬼破一人。
他面色有些苍白,精神却很好,手中还有一卷书,一匹锦缎盖在他膝上。
“你怎么了?”她也不知道为何敏感,只觉得他和往常不一样。
这驾车的车厢比他们坐的还宽敞,月隐坐在木阶上,手搭在书案上望着他:“泗阳君说你受伤了?”
他一愣,随手将书卷放在案上,淡淡地道:“一点小伤不碍事。”
月隐心中一凛,她不过是凭着感觉随口试探他,没想到真被猜中了,心里觉得比自己受伤还难过,道:“让我看看伤在哪了?”
“没事的,皮外伤。”鬼破笑了笑,道,“看你的样子,恢复的挺快。”
见他是真不愿意,便不愿勉强,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
逐又想起泗阳君说她惹是生非,不禁有些心虚,怕他追问昨晚的事责怪自己,扯开话头道:“他说云波子在照顾你,他人呢?”
鬼破淡淡一笑,显然没多少力气,他先是吩咐车夫继续赶路,又对月隐道:“有一些事,我让他先去处理了。”
她并不关心,哦了一声问道:“我们现在去哪?”
“达摩树洞。”
这倒是个从来未听说过的地方,她有些好奇,问:“为什么去那?”
“这次大意让澹台花错跑了,我要去那捉她。”鬼破道。
跑了就跑了呗,月隐对这个女人恨不起来,即便她打伤了自己。
月隐道:“你怎么知道她在那个……达摩树洞?”
鬼破道:“今晨非鱼法师派人传来的消息。他是我的老朋友了,消息很可靠。”
月隐哦了一声,她并不认识,因此也无从探知,只是问道:“这么说云波子已经先去喽?”
鬼破没有点头也没有知声,只是沉默地坐在那里,眼眸中的深邃更是到了极致,甚至在月隐看来还有一种淡淡地忧虑。
她不知道他怎么了,想逗他开心便故作轻松地道:“既然云波子已经先去了,你还受了伤,不如我们就在京都歇几天,等伤养好了再走,反正也不急在这几天啊。”
鬼破看了她一眼,似有深意:“万一她跑了呢?她那么能干,达摩树洞可不一定困得住她,况且云波子也不一定是她的对手。”
“被你说的婆娑天的神感觉都像酒囊饭袋,怎么都只靠你一人,不是要累扁了嘛。”她嘟囔着,偷偷瞧着他,“你看你脸色苍白的……”
鬼破心道,我这脸色苍白还不都是被你气的,让云波子带你回客栈,偏偏你还这么不省心,非要跑出来惹事,受了伤吃了亏还不知道反省认错……他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气过,不给她点教训她永远都不知道收敛。
鬼破道:“你回后面休息吧。”
月隐一愣,他这意思是要赶自己走吗?不会啊,他是这么温柔的人……
她不死心,想赖在他身边,更不想去后面和那个怪孩子待在一起。可她从未这样死皮赖脸过,脸一下子烧得通红,仍开口道:“你在她的红绢伞下发现了什么?”
鬼破道:“自然是流华的散魂镜。”
他显然不想多说,但她偏偏更加积极地问:“当时把我吓坏了,要不是云波子拉住我我肯定也冲进去了,那散魂镜真有那么厉害吗?”
她摆出一副不耻下问地认真表情,像个好学的好学生,鬼破无奈道:“散魂镜取上古十神灵,中古十贤者,下古十恶鬼的三魂七魄凝结而成,镜子的每个菱角都以其死前最后一滴鲜血作为封印,戾气极重。据说当年流华收集这些就花费了很长时间,集齐后他又去南云海上历经十年打磨,终成此物。此物可大可小,可缩可放,凡人看到并无大碍,可其他各界生灵就算看一眼也是非死即伤,极为凶猛。”
月隐惊叹:“只是看一眼就能非死即伤?那,那你们都看了好几眼了……”
她意识到失言,急忙捂住嘴。
鬼破觉得她这样子很好笑,哀叹自己对她真是无可奈何,只得道:“众神心境平和无欲无求,即便看上数十眼都不会出问题。”
月隐不信,撇了撇嘴嘀咕着:“平和吗?我看那云波子就是个投机取巧的小人,那个泗阳君啊小小年纪傲慢无礼,哪有半点神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