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天枢携月隐回到镜湖,两人刚在镜湖上未落稳,炼天枢脚下一个踉跄,跪倒在湖面,一口鲜血便毫无预兆地喷了出来。
月隐大惊,扶住他:“你怎么了?”
炼天枢朝她摆了摆手,脸色煞白,什么也没说。
小夭也着急了,盘上他的手臂,小脑袋到处晃动,嗅来嗅去:“大大怎么了嘛,是不是被因梦飞虹那个贱女人打伤的?”
月隐白了它一眼,将小夭与灵杖收回,招来一片花舟扶他到里面坐下,忧心地问:“伤在哪里?”
炼天枢闭着双目,手臂搁在舷边,头枕在上面,一袭黑袍将脸色衬得更是惨白。
“炼天枢!”月隐想要动手察看他的伤势却被他一手挡开,她也着急了,“你让我看看到底哪里伤了,我帮你疗伤呀!”
“不用。”气若游丝的男人,总算吐了两个字。
小夭窝在月隐怀中松了口气,下一秒却不够厚道地腹诽,大大好傲娇,就想要阿隐着急。它看透了他便也安心窝在月隐怀中睡去,今天打了一场恶战,差点没累死,补充体力最重要。
月隐却不像它可以安下心来,她跪在镜湖上,拽出炼天枢的手指,搭着他的脉搏。
“幸好没伤到要害。”月隐舒了一口气,见他仍不愿睁眼,不免埋怨道,“谁让你穿天雷偷上婆娑天的,这雷击的伤一时半会也好不了,得静养了。”
炼天枢总算抬了抬眼皮,不悦道:“你怪我?”
月隐本决定去镜山找些吃食喂他的,见他肯与自己说话了又重新蹲下身,道:“我知道我不该私自上婆娑天的,但我有分寸啊,不会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可你看看你,把自己弄得那么惨兮兮的。”
炼天枢盯着她的眼睛,神情复杂却只问了一句:“你知道我为何会冒着危险上婆娑天?”
月隐笑了:“无论我是否知道,你都不该上去。”
炼天枢叹了口气:“我怕你有危险。”
月隐心头微颤,他们在一起那么多年,这个骄傲又自大的家伙第一次说这样的话。
炼天枢又道:“神仙们眼高于顶,行事恶毒,像我们这样的对他们来说只是草芥而已,你不知其中厉害!”
“你我在一起多年,很多事你从不告诉我,我又如何能知?”听他这么说,她不由得目光一冷,似乎这是一个逼问的好时机,“你瞒着我做过的那些事,手段与你口中狡诈的神界有何差别?”
炼天枢皱眉:“我做什么了?”
月隐觉得很失望,在她的记忆里除了与炼天枢在一起的岁月,其他全是空白。不是没有怀疑过他,可总觉得不可思议,慢慢地就被两人朝夕相处的融洽所忽略带过,那个一直照顾自己,教她功夫受她欺负的人又怎会害她?
她不想去想,却终有一天不可避免地摆在眼前。
炼天枢看上去不仅不服气还很冤屈,正不满地盯着她。月隐决定提醒他一下:“我的记忆。为什么我的记忆里只有你?”
“我怎么知道!”
“你是谁啊,是六界中与神一样自上古时一直存在的,不灭的魔帝!”月隐冷眼看他,“这世上有你不知道的事?”
炼天枢愤怒地站起身,花舟抖动了一下,镜湖开始碎裂。
月隐知道,炼天枢真的生气了。
她并不害怕只是心里有气,他理直气壮的样子似乎在告诉自己是她在胡搅蛮缠,而她站在他面前毫不怯弱地又问:“我为什么会和你在一起?”
炼天枢冷冷地道:“跟你说过很多遍了,在你快死的时候是我将救你回镜山!我,是你的恩人!”
月隐:“好,既然你不肯说,我会自己弄清楚的。”
他一口咬定那套说辞,冷下脸不愿再多说。
两人都气呼呼地瞪着对方,月隐等了一会,见他仍然坚持便扭身朝镜山飞去。半空中,她似乎听到镜湖上一声微弱的叹息。
镜山深处有一个山洞,洞中铺满是各式各样的镜子,以前她好奇过,炼天枢也只告诉她这是为了纪念一个故人,她以为那个故人是炼天枢的好友就没有多想,如今才知道这个人是镜师流华,上古传奇般的人物。
而面前的这些镜子都是流华生前使用过的,他被初代的魔帝绞杀后,遗留下的兵器便被收进了洞中,作为神的侍从,他死在魔的地盘上,千奇百怪的镜子顺手被魔收入囊中成为对付神的利器之一。
月隐站在洞前默默地想,以敌之矛攻敌之盾,神界的人会不会恨想要回流华的镜子?
这个念头只是一晃而过,她来此的目的是因为洞中有一面砗磲珠玑水镜,这面镜子可以根据施法者的能力探知过去未来,或许不一定能找出她的记忆,但至少可以看看曾经发生过什么。
只是当她走到洞口时,发现竟被封住了。
镜山只有她和炼天枢,封住洞口的除了他还会有谁?月隐不觉恼火,似乎什么事情都被他限制住,她没有半点自由。调动出全身真气,一举打开封印。
封印虽破,然山洞中一片肃杀之气,数百枚镜子的反射几乎全朝她扑来。
她伸臂去挡,给自己适应强光的时间,否则非被刺瞎不可。月隐以前也来过,只是那时候的镜子皆呈柔和状态,是普通的造影或供给女子化妆用,从不会有这种杀气。
难道生了变故?
她小心地往里走,山洞由于有折射光,根本不需要点灯。只是这些镜子全被移动了位置,以一种巧妙地布阵一个挨着一个排列。
这是擒山阵,一种控制的阵法,用来囚禁最好。
月隐认得,炼天枢曾手画与她,教习她排兵布阵技巧。
心里有些酸,炼天枢算是她师傅,这一身本领全来自于他,可现在她却要用他教的来对付他。
一边感叹一边手速极快地解开了阵法,镜子被移开后,她蹿到中间,吃了一惊,两面高大的镜架中是一个*着上身的男人。
“祁华?”男人垂着头,裸露着的肌肤上全是一道道地血印。
她挥手想解开缚住他的绳索,只是法术一动,却被两面巨型镜子的反射挡回。
原以为这些伤害会打在救援者身上,没想到经过炼天枢的修改,镜子的反射伤不是打在她身上,而是全部打在祁华身上。
“哇——”男人本还昏昏沉沉,猝不及防地被击中后痛得大叫起来,曾经明亮的眼睛里满是血污。
“怎么会这样?”她大惊失色,提了口气跃到他面前,将一颗丹药放进他口中,“炼天枢干的?”
逐渐清醒过来的祁华看清了面前的人后,嘴巴一扁,那委屈酸涩到要哭的样子好似月隐是他的父母亲一样,要不是被绑住四肢,估计就要死死地抱住她求安慰了。
“是……”祁华身上的伤让他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是我干的。”炼天枢不知何时已出现在洞口,打断了祁华,坦然承认。
月隐一跃而下,厉声质问道:“为什么?”
炼天枢唇色惨白:“这都要怪你,是你害了他。”
月隐怒道:“他是你的仰慕者,况且根本伤不了你,你有必要这么狠吗?!”
炼天枢拿出一把小巧的手镜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你知道这里对我的意义吗?这么重要的东西你竟然给你一个外人!让这个该死的小仙人来这里,你是不是疯了!”
他狠狠地骂着,仿若不解气地又道:“若不是这个不怕死的仙人闯进来,我还不知道你有上了婆娑天。婆娑天,那是你能去的吗?你就那么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吗?或者你想把神界的人都招来,好让人知道他们的死对头躲在这里?想亲眼看着他们杀死我?”
“我没这样想过!”月隐急红了眼,他怎么可以这样冤枉自己,“是我做得不妥,我不该让他进来,可我绝没有害你的心!”
月隐虽然道歉了,但炼天枢显然被气得不轻,气氛冷到了极点。
被吊在镜子中间的祁华由于伤重,终于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哀嚎,咳了几声吐出血沫子。
“放他走吧。”月隐回头见他的惨状,与初见时的风光霁月完全判若两人,“他好歹是上仙,气息消失仙界会起疑的。”
“在你眼中,我还怕仙界的那伙酒囊饭袋?”
“三十六重天上是婆娑天,你不会是想让婆娑天也知道这事吧。”
炼天枢冷笑一声,往前走了几步,仰头问祁华道:“你想走吗?她说要送你回仙界。”
祁华吞了丹药后,仍旧是还未开口便咳出几口血沫子,惹得月隐直皱眉,这颗丹药虽比不上鬼破神尊的回清海水,可也算灵药,但看他的样子像是伤更重了。
祁华看着炼天枢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一张毫无血色的脸在月隐看上去除了恐惧还是恐惧。
“你不要怕,他不会杀你。”月隐安慰他,瞪了炼天枢一眼。
“我……我不……不想走……”祁华费力地吐出几个字,被五花大绑的身体一阵痉挛,看来是说出这几句话让他痛到了极点。
月隐:“……”
炼天枢目光依旧阴沉,冷冷地望了一眼祁华,后者回应他的竟是一种痴迷的目光。
月隐差点没被气晕,天下还有这种受虐狂?他是不是脑子有毛病,还是被炼天枢下了蛊?想不通又不死心地问:“你怎么回事?你只要说想走,他就放你走的!”
炼天枢像是在配合她一样,道:“是的,只要你想走,我便放了你。”
祁华直摇头,吸了口气急急地道:“我不走,我心甘情愿地在魔帝身边。”
“他疯了吧?”月隐不可思议地问炼天枢。
“他恐怕是仙界唯一一个不怕我还敬仰我的人。”炼天枢脸上总算有了丝笑意,“无论受我多大的折磨,对我忠心不改。”
月隐:“……”
炼天枢:“祁华,我说的对吗?”
祁华:“是……”
月隐扶额哀叹,世界辽阔,她活见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