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厨房门口哀怨地看着陆常山的小黑忽然把耳朵一歪，转向大门口，然后一个挺身，如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
“她们回来了！”张叔叔呵呵笑着说。
陆常山也笑了，跟在小黑后面走到大门口，果然看见苏母和妹妹正盯着院子里他的车，露出“这谁的车，是谁来了”这样的表情。小黑扑在妹妹怀里求抱抱。
“阿姨，妹妹！”陆常山边喊着边迎了上去。
母女二人转过脸来，表情迥异。
“哥哥，你怎么来了？”妹妹笑靥如花，小跑着冲过来，头上的马尾在风中荡起一个优美的弧度。
苏母脚步迟滞，面色僵硬，但迅疾扯出一抹笑来，好像在脸上挂了一块幕布，出口的语声干涩平直：“是陆医生啊。”
陆常山揉一揉妹妹的头，眼睛看着苏母说：“阿姨，我来看看你们。”
“哦，屋里坐吧。”苏母的眼睛在他身上一扫而过，自己先走到前头进了屋。
陆常山心头暗叹，面上却笑意不减。
妹妹和小黑一漆黑一淡褐的眸子都盯着他，妹妹拉着他的手说：“走，哥哥，我们去玩！”
陆常山本想进屋去和苏母多说说话，套套近乎，但念头急转，想到有妹妹这个小推手和润滑剂岂不是更好？于是笑着反问妹妹：“玩什么？”
妹妹拉着他往屋后走：“你跟我来嘛！”
转过小楼，展现在眼前的是一块小小的菜畦，绿油油的萝卜秧和小白菜长势喜人。菜畦边，一棵橘子树上挂满了红彤彤的果子。
妹妹放开他的手，和小黑三两步跳到橘子树前，开心地说：“我和爸爸一起种的，去年、前年都只有几个，今年结了这么多！”
那橘子树最矮处也就陆常山那么高，他伸手摘了一个下来，问她：“酸不酸啊？”
妹妹的眼睛弯成了两个橘瓣：“有一点酸，味道可好了！你尝一个！”
陆常山把手里的这个递给她，自己再摘了一个，剥开皮掰下一瓣来放进嘴里，甜中带酸，果然好味道。
“很好吃！”他由衷赞叹，又掰下一瓣来。
妹妹“咯咯咯咯”地笑起来，说道：“姐姐最喜欢吃橘子了，你给她多带点去。”
陆常山心底一顿，差点没了呼吸，双眼聚拢盯紧了她：“你知道姐姐在哪里？”
妹妹收了笑，眨巴着眼，一副“你好奇怪”的模样：“姐姐不是跟你在一起吗？”
这是从何而来？我倒是想和她在一起哦，可是……
陆常山心内又是苦涩又是莫名其妙：“你怎么知道姐姐和我在一起？”
妹妹吞下一口橘子，才撅嘴说道：“姐姐和我打电话了，说她每天都很开心，可是我问她在哪里她又不说，然后你今天一个人来了，我就知道……”
“知道什么？”陆常山急迫得向她跨出了一步。
“知道你们私奔了呀！你今天是来给爸爸妈妈请罪的。”妹妹得意得又眉开眼笑起来。
陆常山满头黑线，只觉得她天才的脑洞是一阵阵惊雷，从他头上“轰隆隆”滚过。
他叹口气，只得说：“姐姐没和我在一起。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妹妹立刻瞪大了眼：“啊！姐姐那么大了还离家出走啊？”
陆常山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眼里自是一片清寒：“哼，她还没你懂事！”
妹妹见他脸色越来越阴沉，就像明丽的天空忽然遮盖了乌云，又担忧起来了，揪住他的衣襟可怜巴巴地说：“哥哥，姐姐说她寒假就会回来。她很喜欢你的。要不你现在就去把她找回来吧！”
陆常山怜爱地摸摸她的头，展开一个安抚她的笑容：“我知道。我也在想该去哪里把她找出来呢。”
妹妹赶紧说：“让我想想啊！”
她说到做到，低着头陷入了沉思。
陆常山目光沉沉，抬眼只见小黑不知道什么时候窜进了菜畦，把浅浅的菜苗踩得稀烂，就说：“好了，别想了，快去把小黑追出来吧！”
妹妹抬起头来，坚定地说：“我知道了！姐姐肯定在西安！”
“是吗？”陆常山的眼睛破碎出一缕光来。
“她早就想去那儿了，还说国庆节的时候带我一起去。说话不算话！最讨厌了！”说到最后，妹妹皱起了眉头，满脸嫌弃。
西安啊！那里距离云城不远，到时候去看看。妹妹说得对，与其在这儿苦苦地等，不如去把苏木找出来。就不信把一千二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翻遍都找不到她！只是，苏木，等到那时候，看你还有什么稀奇古怪的理由？
陆常山一番思量，再问妹妹：“姐姐还说过想去哪里了吗？”
“嗯……”妹妹想了又想，兴奋地说道，“她说过想去敦煌、去沙漠、去草原，还有去鼓浪屿看海！”
呵，这还是你很多年前就说过的话呢！那时候你说过我们要一起走遍祖国的山山水水，然后再到日本北海道去看雪景、泡温泉，去英国看大本钟、走巨石阵……苏木，你真的抛下我一个人去了吗？你竟敢！
陆常山心潮起伏，再看小黑，还在小白菜地里跳得欢，急忙收回思绪，喊一声：“小黑，出来！”
妹妹转头一看，痛心疾首：“完了完了！要被妈妈骂死了！”
另一边，苏母放下手头的纸袋，走进厨房就质问张叔叔：“你怎么让他进家里来了？”
张叔叔正炒着菜，回头看一眼又转了过去，不满道：“我还问你呢！多好的小伙儿，你怎么就不待见人家？”
苏母这才发现自己太过莽撞了，他不知道那事，怪他干什么？
“我这不是看豆豆儿已经和他不来往好多年了吗？他现在又巴巴地贴上来，豆儿知道了，不得责怪我们。”
“是吗？”张叔叔表示不相信，“他们年轻人的事，你插进去算什么？”
“我也是担心豆儿嘛！她要是遇到了什么好姻缘，这个人还杵在那里，多尴尬呀！”苏母帮着端盘递碗，借以掩饰内心的复杂情绪。
张叔叔眼神犀利地盯了她一下：“依我看，就是你插了一脚，他们才不来往的！豆豆心里难过，只好躲得远远的，是不是？”
“胡说什么呢？”苏母沉下脸去，心想这事以前没跟他说，现在还真得好好说说了。
“不只是我不让他们来往，豆儿她爸在天之灵都不会同意！这事儿我等他走了跟你说。”
豆豆她爸？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张叔叔有他自己的看法，隔着锅里炸响的菜声说道：“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再有什么心结，我相信苏老弟也不会放在心上了。女儿的幸福可比什么都重要！”
苏母心里的坎岂是他这句话就能消解的？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先不说了，炒你的菜！”
张叔叔无奈地摇摇头：“你呀，就是固执！当心这脾气害了你女儿。”
“你女儿”三个字在苏母听来有些刺耳，她一口气提上来，想要争辩两句，可女儿是自己的，也是前头那个男人的，跟眼前人能有多少关系呢？何必争些无关紧要的闲气！于是她把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不再说话。
一时饭好菜熟，苏母打开后门喊院子里的两人吃饭，见菜地里两行菜苗倒伏在地，小黑的四肢脚上、毛上都是泥点，刚刚硬憋下去的气“腾”地变成了火，眼看就要发作出来，张叔叔从后面拉开她，冲陆常山和妹妹说：“陆医生，来来来，吃饭啦！”
陆常山笑如春风和煦，说道：“小黑很调皮，你们的菜得重新发芽了。”
“嗨！那就是打发时间的事，有就吃点，没有街上市场多的是，不打紧！”
妹妹赶忙插嘴：“是啊！有小黑在根本就不该种菜，它都踩烂过好几回了！”
苏母冷着脸，自去摆菜放碗，心头的气任它摊在那里自我消融。
饭桌上，她作为女主人更不好摆脸色，勉强带了点笑意，客气地敷衍两下。
陆常山彬彬有礼，并不放在心上，只说：“我一直想来看你们，就是没时间，国庆节都在值班。”
“当医生确实辛苦，令人敬重。”张叔叔说。
陆常山就看着他说：“我要出去学习一个月，伯母那边我安排了别的医生去。他很不错的，您放心。”
张叔叔点头。
苏母就问：“大姐她好些没有？上次我住院她还去看过我，我还说哪天过去看看。”
“好些了，只是要尽量少说话。”陆常山实事求是。
这事就不再提，几人聊些别的话，一顿饭吃过，陆常山告辞。
苏母主动送他出门，回头对妹妹说：“星星，给小黑把澡洗了！”
陆常山知道她是有话要对他说的意思，沉默着等她开口。
两人走到陆常山车前，苏母说：“你喜欢我家苏木，我不是没看在眼里，但是，到此为止吧，你们不能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