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硕人一说才知道,芳姨娘的孩子没了。这芳姨娘今早喝了碗芙蓉羹,不过盏茶时间,就说肚子疼,本也算不上大事,可竟见了红,府医来瞧了才知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胎像本就不稳,再加上有些崩中,孩子自是没保住。
“姑娘,芳姨娘伤心欲绝,只说有人要害她。老爷一下朝就赶了过去。姑娘,要不要去瞧瞧?”容娘一听,也有些疑惑。前世,有过这回事么?时间实在太远了些,自己也不清楚这回事。
想了想,“不必。”自己平时本就和芳姨娘不对头,如今眼巴巴的去了,反倒不好。
看向陈氏,“姨母,今日恐是不便,”陈氏会意,“如此,我便先行回府。十二日那日我让人来接你如何?”
容娘欣然允诺,将陈氏送走后,才问硕人,“老夫人可去了?”
“不知。”硕人摇了摇头,本来以为姑娘会怕,没想到姑娘那么淡定,这真的是姑娘么?殊不知容娘在三皇子府这些手段已经司空见惯,三皇子虽说不喜女色,可小妾也是有几个的,容娘素来不管事,又懦弱无能,也怪不得那些小妾有非分之想。进府没几日就被陷害,不过那时容娘还有利用价值,萧兴又一直护着容娘,让容娘以为得了萧兴的真心,还将嫁妆交给他打理。后来,萧兴逐渐不重视容娘,那些小妾的手段更是使得下作。更有甚者害了自己的孩子来冤枉容娘,容娘见得多了,才不得不褪去了天真,有了几分心机。
容娘脚步一顿,“我们去瞧瞧大表姐。”走到朝晖院,守门的婆子却是将容娘拦住,“表姑娘,大娘子不想见任何人,表姑娘还是......”容娘冷笑一声,“表姐说过什么?我是主子,主子如何做事还受你这等奴才指手画脚?”
说罢径直而入,婆子丫头也不敢动手动脚,因此倒是容娘走到了内室外。这才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大娘子息怒!”“求大娘子消消气!”
“啪”地一声,硕人为容娘挑了帘子,就见陈林钰一脸怒气,地上跪了两个丫鬟,一盏破碎的茶杯如花瓣一般散开在地,两个丫鬟瑟瑟发抖。
“表姐,这是怎么了?”容娘走了过去,“怎地就为了两个丫头生气?”
“哼,”陈林钰一见容娘,满腔怒气也压了些下去,“絮絮,芳姨娘的孩子没了。”
容娘点了点头,陈林钰见她一脸疑惑,才压住的怒气又涌了上来,“不知哪个烂了舌的说是我娘害的!”
余氏出生侯门,为人是心狠,可要说这事是余氏做的,她也不信。不说余氏母族强大,不可能失去正室之位,就说她嫡长女已经这么大了,长子陈川也有十岁了,还在国子监上学。若是这个时候芳姨娘有了身孕,不论男女,生下来将来也是个助力,余氏怎么可能杀掉她孩子的垫脚石呢?
“表姐,我相信舅母不会做出这种事的,”容娘说不清心中的感觉,只好温声安慰道,正说着,却听正房那边有些吵闹,“表姐,出去瞧瞧吧。”
到了上房才听到这吵闹声,只听着余氏吼道,“陈学,你当真如此?”还夹杂了些许清脆的瓷片响声,陈林钰心一惊,直接揭了帘子就进去了,容娘紧随其后,只见余氏站在桌边,脚下是一只花瓶的碎片。
“陈学,我嫁与你十三载,可曾半点对不起你?如今你竟为个小小的姨娘置我于这般境地,”余氏指着陈学的手一抖,咳了起来,颓废的坐在椅子上的陈学,听了余氏的话脸涨得通红,“你说,你说那芳儿不过个姨娘,你与她置什么气?”
“你也知她是个姨娘!”余氏眼中皆是泪意,“你不知我什么人也就罢了,还为了个姨娘质问我这个主母,你让府中人怎么看我?”
“父亲,娘亲定不可能如此!”陈林钰急匆匆地上前扶了余氏,余氏一见自己女儿脸上的关怀,心中酸涩不已,眼泪哗哗流了下来,成亲十三载,陈学还从未对待过她。陈学见余氏哭了,脸上也尽是懊悔。
容娘一看,陈学恐是冲动了。可她这舅舅也是有些脑子的,怎可能凭芳姨娘一面之词就来质问主母,除非发生了一些让他怒气冲冲的事,让他丧失了理智。听说他是下了早朝去的芳姨娘那,那么谁敢在早朝上给他气受?
圣上,这是什么意思?
“舅舅不去查查芳姨娘的吃食,来这找舅母闹什么?就算有证据,这会子也恐是被遮掩了吧?”
陈学心中不悦,今早被御史弹劾,那御史与孟家交好,分明是报复,可圣上竟劈头盖脸的骂了他一顿,就连前几天露口风说要给他的左散骑常侍也给了别人,这左散骑常侍虽是个三品,可是个有实权的,可他竟这样拱手相送给自己政敌!怎不郁闷,回府又听人道,芳姨娘的孩子没了,一去她院子想安抚她几句,见芳姨娘闹死闹活的,想到她平时可温柔可人,脾气一来,就来质问余氏,不过说了几句话,余氏又是这哭哭啼啼的样子,现在连个小丫头也来指责他,当下更是鬼火冒,“没规没矩的,有这般和长辈说话的么?”
容娘心中被气的一乐,陈家捧杀她,别说让她学学琴棋书画,就是教她规矩的嬷嬷也没请一个,若不是后来娘亲请了宫中的嬷嬷来教自己规矩,她这礼仪在宫中若被人利用恐是死了几遍了,这时候嫌她没规矩?当下就想火上浇油,“舅舅这般说就不对了,舅舅明知舅母不可能做这事,却来了舅母这发脾气,还不让人说了!”
“放肆!越发没得了规矩,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是?”余氏一喝,哪还有方才楚楚可怜的模样,“老爷,这定是有人算计!”叹了口气,“也是我照顾不周,那芳姨娘是喝了碗芙蓉羹才出的事,我想着芳姨娘那有小厨房,也就不曾看着,谁知出了这事!”
余氏这话说的,不愧是内宅的高手。几句话既说了原因,又暗指芳姨娘恃宠而骄,说的温温柔柔,大大方方,倒是让陈学愧疚起来。“夫人,也不怪你!定是芳儿自己疏忽,痛失孩子,才胡言乱语,你也别在意,过几日,我让人把她送庄子上去。”
余氏本就存了教陈林钰的心,因此这些弯弯绕绕都没怎么瞒着她,说话也不顾忌,倒是容娘听得忍不住替芳姨娘悲哀起来。女子,怎地就这般悲哀?若是嫡女还好一些,若是个庶女,不得嫡母喜欢,还不知如何艰难。这嫡庶何来?还不是男人?而女孩若是遇见了唯利是图的父母,这女孩的婚事也就是个交易,前世她就听说有父母将十几岁的女儿嫁与花甲的老爷,只图那些聘金!若是为主母还好些,若是作了姨娘,还不得被主母压死?女子这一生,难道就得耗在这内宅之中?
终究,女子的命,薄!
正发呆,“絮絮,你别放心上,娘亲也不是有意的!”容娘看向摇自己的表姐,只得道“我明白的。”
屋中不知何时只剩了她们两人,“父亲和娘亲一道去看芳姨娘了。”
“絮絮,我知道你是为了娘亲抱不平,可是你那样说无疑是火上浇油,只会让父亲更生气,我知道你向来直率天真,可这样在内宅只会闯祸,”又叹了口气,“絮絮,以后你也得多想想,不懂的便来问我。”
陈林钰见她懵懵懂懂不搭理自己的样子,恐是伤了絮絮的心了。也是,絮絮这么蠢,这么会知道这些弯弯绕绕?
容娘却在想她话中的意思,总不能告诉你我就是在火上浇油吧?可你一会要害我,一会苦口婆心,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只道,“我知道了。”
却说余氏陪着陈学去看芳姨娘,芳姨娘躺在榻上,也没要丫鬟服侍。那芳姨娘一见余氏,猛然起身,不顾病体上前打余氏,余氏毫无准备,也没想到会看到这芳姨娘想要同归于尽的模样,硬生生挨了这一耳光,芳姨娘手指甲长而锐,在余氏脸上刮了一道口子,当下余氏脸上就渗出血丝,余氏不得不用手捂住脸,陈学一愣,回过神就见那芳姨娘还要上前扭打,急忙推了芳姨娘一把,“泼妇!”那芳姨娘才流了产,本就虚弱,被陈学用力一推,竟是撞到了桌角上,晕了过去。
陈学见芳姨娘如布偶一般跌倒在地,额上尽是血,一张脸更是惨白。上前,双手颤抖地探了探芳姨娘的鼻息,竟是没了气息。
“夫人,她,她没气了。”屋中丫鬟见此,大气也不敢出。
比起陈学的惊慌,余氏就镇定的多,将手从脸上放了下来,只觉得脸生疼,这芳姨娘还真是心狠,眯了眯眼,掩去眼中的狠厉,“ 老爷不必惊慌。”上前瞧了瞧,芳姨娘白色的里衣下摆却是嫣红一片,血淌在地上如妖姬一般缓缓绽放,妖艳而刺目。看了屋中几个丫鬟一眼,警告般道,“芳姨娘失了孩儿,心中悲伤哀痛,血崩而死。”又瞟了一眼惊恐的众人,“可听清楚了?”
“是,”一个小丫鬟跪在地上,单薄的身影瑟瑟发抖,早知今日就不该答应红丹。她本是个二等的小丫鬟,这等贴身之事本不该她来,可红丹说肚子疼,自己想着红丹得了老爷青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飞上枝头了,也不好得罪,红丹又送了盒上等的胭脂,自己才应了下来,谁知今日这般多事!芳姨娘没了孩子,现下连命都没了,自己也不知会不会被发卖,心中忐忑,“婢子明白。”
另一边站着的婢女连忙跪下,“夫人说的是。”
陈学表情微微放松,“夫人,这......“
不过余氏这话倒也没错,这芳姨娘流产时就已崩中,好不容易止了血,却郁结在心,又因暴怒伤肝,肝不藏血,经血妄行而发为大血崩,神仙也难搭救,这才去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