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支持微信或下载APP继续阅读

微信扫一扫继续阅读

扫一扫下载手机App

书城首页 我的书架 书籍详情 移动阅读 下载APP
加入书架 目录

倾城祸水:皇上,快投降 第1卷 第10章证明,是她吗?

他这话一出口,南宫琰脸色迅速变了,凤目狠厉地瞪着他:“你说什么!”什么芊芊不希望看到他这样?她……

“她没有死!表哥,你不要说得她……”南宫琰冷着脸放下手里的书,起身再也不看他,浅浅呼了一口气,才放轻声音:“表哥,芊芊她……我之前误会她,又伤了她,依她的性子,我若是过得痛快,她会气得呕血。我们找不到她,是她躲着我。我知道……”若是他不痛苦,芊芊又怎么可能会原谅他回来呢?

蓝翎安也有些讶异:“阿琰,你是说……”

南宫琰淡淡应了一声,继续道:“那个劫走她的恒月,他可能不是赵麟的手下。之前,我们有次在树林里遇袭,就是一批青衣人救了我们。那时候,他们可能是为了保护芊芊才出手的。他为了带走芊芊,身重剧毒也不顾。除非……芊芊对他来说,比性命更重要,他不会让芊芊伤了丝毫。如今赵麟已死,恒月若真的是赵麟的人,劫持了芊芊,也该和我对上。”

而事实是,他们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他不得不怀疑,芊芊是不是根本就不在这个国家里。况且……

“章凌说过,恒月带走芊芊的时候说,她不是王妃……言下之意,似乎说芊芊还有其他身份在。含笑香也是听恒月那么一说,当时我们根本没有确认过……”而这,是他这些日子的梦魇。如果他的猜测成真,那么,真的是他放走了芊芊。他甚至……

南宫琰抽了一口气,眼里有着抹不开的痛意,他不得不承认,有很大的可能,是芊芊要离开他……芊芊,真的是这样吗?

旋转身子,南宫琰脸上难掩的孤独,他看着已经听愣了的蓝翎安,苦涩一笑:“表哥,我真的已经没有心思治理什么国家安排国事!我只想找到她……”

蓝翎安心口一窒,原本强硬的心思不由得软了几分,嘴上也尽是安抚之意:“阿琰,会找到的。你安心……”去找弟妹,这里,还有我和清逸侯……

“懦夫1

冷冷的女声响起,将南宫琰和蓝翎安都惊得看过去。夏卿洳缓步从门口走了进来,美目缓缓扫过御书房里的摆设,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蓝翎安这才猛地响起自己原先的决心,心里暗道句“幸好”,看着夏卿洳微微一躬身,极为恭敬。南宫琰冷眼看着面前的这个女子,又扫了蓝翎安几眼,已经明白这个女子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了。

夏卿洳倩影微动,锦缎绣花裙,大红描金滚绣的小袄,一圈雪白的貂皮毛草围住了脖颈,衬得她那瓜子脸越发得柔嫩,美艳不可方物。她轻轻一抬手,声音低缓,十分清冽:“安定王何必行礼?我不再是……北屿已经亡国了!”就算没有亡国,北屿的皇后已经死了。

南宫琰冷哼,将那圈貂皮毛草看得分明。那清逸侯明明伤了腿,却说脖颈凉凉耐不住冷,派个人来了皇宫,挑挑拣拣才拿了这个回去。没想到……他对他妹妹倒上心得厉害!眉一挑,南宫琰毫不客气道:“你来做什么?”自那夜,她在龙行宫前将他和赵麟都吓了一遍之后,又来无影去无踪地离开了皇宫。他实在是对任何跟赵麟扯得上关系的人没什么好感。

夏卿洳眉骨微动,一双纤细的手轻轻交握,道:“民女听民间说当今皇帝贤明爱民,特来见识。不料,听到这番言论……”脸上微露轻鄙。见南宫琰仍是没有事一般轻轻抚了抚自己的龙袍,夏卿洳眼里一怔,看着那明黄的绣龙心里闪过一丝狠意,又道:“定阳王妃是所嫁非人!”

手上的动作一顿,南宫琰捏着衣角,缓缓抬头,凤目中是漩涡般转动的暴戾之色。他的眼眸变得更黑,抬手指向门口:“表哥,你先出去。”

蓝翎安早就想走了,处在这两个人中间他怕被无辜牵连。下意识地还是朝着夏卿洳躬身一礼,即使她不再是那高贵的皇后,单凭她的能力,她也够得上他的尊敬!夏家到底是如何教养的,生养出来的子女都这般……厉害!

御书房安静无声,蓝翎安走出去时带上的门将阳光阻绝在外。只是透过那镂空的图案一柱一柱射了进来,在地上留着各式各样的光影。南宫琰沉默地站着,目光如流水般淌过那些光影,看向离自己两米远的女子。

“你说她……嫁错了我?”话语中是不易察觉的艰涩。

“不是吗?”夏卿洳清冷的眼静静看着,面容上仍是以往的沉静无波。自从脱离了皇后的身份,她身上母仪天下的气度收敛得一点不露,却仍是盖不住她骨子里透露出来的高贵静雅。“若非他指婚,你会兴起娶她的念头?怕是抓住父母之仇再也不放,一辈子就那样时不时羞辱她,却不让她自由。”

南宫琰心下一阵痛意,他居然无力反驳。若不是赵麟意欲羞辱他,这辈子,他和芊芊……应该是永远不可能有夫妻名分。纵是他心里挣扎,却也跨不出那一步,开不了口要娶她。

“你原先预备让她如何?让她一辈子背负着她父母的债,最后凄惨死去?”夏卿洳红唇轻扯,微微一扬。世间的男子,都是这般的吧?自认为聪明通透,却往往愚蠢得只为赌一口气!像她那个清傲得不行的哥哥,若非嫂嫂无心力再陪他闹下去,他可能真的会为了口气宁愿孤独老死。

“她嫁于你之后,可是日日欢乐?她因为你,被劫走,被威胁。又为了你,深处险境,不仅差点死在公主手里,又屡次孤身一人和……”她顿了顿,才道:“……交涉。纵是在你定阳王府,你可有让她安全无忧?我夏家的探子在她身边呆了那么久,你可有察觉?你的心思,根本就没有放在她身上!”好的夫君不是应该让妻儿无忧的吗?

南宫琰忍着心里的大恸,撑着自己,才没有让情绪外露。她所说的,居然没有一点偏差!他以为一直痛苦挣扎的只有他,却全然不察她的处境。她虽然成了他的妻子,可是他的表兄弟可对她曾少了怀疑防备?她又一个人忍了那么久,费尽心思来帮他,最后却被他关着、被他……

他再也不敢想下去,可是她流着泪让他再相信一次、她在他的身下默默流着眼泪、她面无表情地用簪子扎向胸口……过往的那些画面一一浮现,南宫琰猛地回转过身去,不让其他人看到他一丝的表情。

“若春意是他的人,而非我们夏家的,或者……”或者她没有和那个人决裂,那雪芊芊是不是就这样死去,凄惨而卑微!面前的男人事后再怎么后悔再怎么痛苦,又有何用?雪芊芊能活过来吗?夏卿洳心里苦涩一笑,她们这些女子是不是真的得依附他们?纵是做了再多,只要他不信,再辛苦也是枉然!

“谢谢你!”南宫琰终于出声。他眼里的痛苦已经被敛下,不露分毫,深夜才是他舔舐伤口的时候。“公主那次……谢谢你救了芊芊!”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皇后突然要往那个凉亭走,应该是有意为之……

夏卿洳看着他的背影,道:“她是我送出宫门上了花轿的,我只是为她1也许是雪芊芊和南宫琰的关系,让她心有所触。她入宫这些年,偶尔也会异想天开假设如果自己不是夏家之女,是不是他对她也会……不过都是胡思乱想罢了!夏家的儿女,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认清事实。

“她跟你……很像!”

夏卿洳沉默地看向自己交握身前的手,没有开口。很像?不,雪芊芊和她有很多不同。至少雪芊芊的手上没有沾过血的污秽,也得到了面前这个男人对她的念念不忘。而那个人对她,却只有无尽的仇恨,即使他死时,也带着对她的恨意。

面前的男人有一瞬得到了她的同情。至少她现在还是自由的,不过是偶尔会想到那梦靥一样的生活。而他,却要抱着曾经最美好的回忆来面对现实的残酷……他或者她,到底是谁比较幸运些?

淡漠着眼看向书案上封面朝上的书册,夏卿洳扫了一眼。三十六计?有这本书?再看到那有些别扭的字体时,她心里有了猜测。是雪芊芊写的?

沉吟着,她心里有了想法。

“安定王一直帮扶着你,你若真不想做这个皇帝,让给他,北齐国可能会更好。只是定阳王妃错以为你是可以匡扶天下,为你做尽傻事,最后害得自己……这天下得来不易,你若不想让她的辛苦白费,还是早一些让贤吧!民女,告退了1她实在不能再呆下去,这个皇城藏了她太多的过去,她的恐惧她的罪恶……

南宫琰转过身来,看她轻轻一盈身,略有些生涩地行了个礼。这个女子,尊贵如她,对着他这个旧日之臣不卑不亢,将礼数做全了。他的芊芊,若是这种状况下,可能会面上装着谦卑其实心里已经伸出利爪挠他了……

想到这,他眉眼居然现出一丝笑意,对着夏卿洳态度也和缓许多,问道:“日后,你准备如何?”世间再没有北屿国赵麟的皇后夏氏,百年世家也没有夏小姐,她现在只是一个普通女子夏卿洳。

夏卿洳停下脚步,静静站了一会儿,看着光束落在自己手上留下一个一个的光斑,美目轻合。再睁开,眉眼清淡,道:“多谢关心。”又走了几步,伸出手推开门。

外面一片好阳光!

她伸手将貂皮毛草往脸上扯了扯,挡住了半边脸。美目微垂,看着那一块块承载百年风雨的地砖,任由候在门外的蓝翎安对她一拜,才跟在他的身后慢慢走出这座皇城。她以后,不会再回这里了吧!这里的腥风血雨,与她再无瓜葛……

阳光、蓝天、风和云,当年,她也是个爱看这些的姑娘。如今,她要将曾经的自己找回来……

午后刚过,一道圣旨下到安定王府。蓝翎安仔仔细细看了几遍那华贵颜色锦缎上的字,才确信自己没有听错。表弟居然不是召阿泰入宫,而是让他进宫。蓝翎安蹙起好看的眉头,难不成是让他进宫商量国事?可若是夏家小姐的话没用,那么……

他心里一惊,忙扯上仍睡着觉的蓝翎泰,战战兢兢地开口问:“阿、阿泰……”他舌头都有些不利落,好不容易问出口:“表弟……表弟不是要让出皇位吧?”

蓝翎泰冷着脸,全身散发着冲天的怒气,他最烦有人扰他好眠。于是,他一拳挥出……

清逸侯夏卿淩在看到安定王的脸上,脸上勾起一抹笑:“王爷新打扮?可不要太俊俏了,惹得京城少年争相效仿啊!”

笑,笑!笑成面瘫你!蓝翎安盯着两个黑眼圈,在心里恶狠狠诅咒。清逸侯近来是和夫人之间发展得过于顺利,以为难得一见的笑容最近都快拿出来卖了一样的泛滥。碍眼!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御书房,蓝翎安的心吊得越来越高,就怕南宫琰说出让他害怕的字眼。

南宫琰放下手中的朱笔,眉眼微抬,淡淡开口:“开科取士的事情,安定王你就全权负责吧!至于外派的官员召回京师,就烦清逸侯多费心思了1

蓝翎安松了一口气,和夏卿淩双双应了。

“朕初登皇位,一切还有劳诸位了1南宫琰站起身,拂了拂龙袍和衣袖,躬身一拜。

蓝翎安一愣,眼里却是一热,忙回礼。夏卿淩却眉眼微弯,站得笔挺,受了这一拜。南宫家公子诚心诚意的一拜,他还是第一次享受,自然受用得不行!

南宫琰低着眼看着地,心里是一阵胜过一阵的痛意。

芊芊,这样,应该可以了吧?我治理好天下,你若高兴了,会不会出现在我的面前?你的身子可好?等我拿到南齐国的圣果,我也有资格去见你了……

雪芊芊猛地打了一个喷嚏,捂着鼻子露出一双红红的眼,宛若刚出山的小兔子。

舒恒月浅笑递过自己的帕子,却被雪芊芊不动声色地推回,眼一怔,脸上露出一丝落寞。

雪芊芊拿着自己的帕子捂着鼻子,将边上人的落寞丢在一边,抽抽鼻头,哑声道:“端走吧,我不想喝。”她面前放着那碗黑色的药,药气冲天,她闻着心里却极为不舒服。晃荡的药汁似乎浮现南宫琰递给她药碗的情景,还有他曾经说过的那些话。她曾经喝了那么多的药,却是他不让她有孩子……她心有抵触。

舒恒月淡淡笑开,有些无奈:“你伤风了,不喝药,只会更严重!”他们走走停停,边躲边藏,没想到将出北屿国,不,现在是北齐国了。将出北齐国的时候,一干人居然一个不落受了寒,头痛脑热地,只能隐在这小镇的客栈里。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到南齐国……

雪芊芊正待表明自己绝不喝药的决心,就见舒恒月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他的脸色渐渐变白。最终他一把拿过桌上的帕子,捂着唇边咳边喘气。待他停下来时,手间的帕子已经泛了红。雪芊芊沉默,拿起药碗,慢慢喝了。又在舒恒月惊诧的目光中走到门口,对着外面的人说道:“为公子请大夫1

舒恒月身上的毒早已经清了,他却日夜受着苦痛,现在居然咳出血来……南宫琰点的死穴,当真没有办法解吗?

舒恒月安抚地对着她笑笑,道:“我是习武之人,我自己知道。你别担心,他点了死穴,不过是让我不能运气,回了南齐,自然会解开的。大夫来了,也是无用1只除了,他会因为气血渐堵不能运行周身而死去……

雪芊芊眼皮一垂,朗声道:“吩咐下去,即刻准备,我们离开启程!”她,终于还是要离他越来越远了……知道他成功了,她也就放心了!

再坐上马车,雪芊芊就开始闭目养神。宽敞的马车里,空间实在很大。可是,面前坐着舒恒月,让她不自在。他真的是个很细心的人,出发前还让大夫开了许多药放着。可惜,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个蠢男人,再也装不下其他!

马匹踢踏踢踏跑着,雪芊芊心里默默数着数,脑子又想到其他上去。按舒恒月的说法,雪芊芊刚一岁就被送走了。照理来说,一直留在南齐国的舒恒月对雪芊芊是不可能有机会产生什么情感的。可事实上,他看自己,或者说他看雪芊芊的眼神,的确不一般。他对雪芊芊,没有相处,又哪里来的儿女之情?

不由得苦笑。这个世界,到底还有多少惊吓等着她?

美目一睁,雪芊芊缓缓开口:“同我说说大燕……我母后吧!”

舒恒月一怔,唇动了动,目光在她的脸上细细看着,道:“我的记忆中,你和皇后长得一模一样。她,是尹家的第二个女儿,嫁给皇上时,刚十六岁。她……的时候,才二十二岁。她聪慧大方,淑仪善良,先皇极为疼爱她这个儿媳。只是,她身子弱,陛下一直不敢让她怀孕生子。她二十岁时,才有了你。”

身子弱?不能怀孕生子?

雪芊芊心里一动,平静地吸了一口气,压下心里淡淡的痛意。“母后生下我时,可曾受苦?”

舒恒月一愣:“娘却不曾与我说过这些。”

雪芊芊看向他:“丞相夫人……”大燕后死时,他也不过才三岁,这些事情肯定都是他娘亲告诉他的。不过,他娘又是如何知道的这么详细的?连怀孕这些事都知道……

舒恒月笑道:“尹家有儿女一子,长女嫁给了丞相,也就是我爹。我娘是皇后的亲姐姐,也就是你的姨母。我们还有一个小舅舅,他现在应该就在南齐国边境守卫。”

咦?雪芊芊心里嘀咕一声:那他和她,岂不是表兄妹?

果然,舒恒月又道:“按辈分,我是你的表哥。”

雪芊芊又糊涂了,难不成之前她觉得舒恒月对她有超乎臣子的关心,其实只是因为他们之间的表兄妹关系,所以他才对她亲近一些?可是,又好像不像……

雪芊芊顾不得那么多,把脑子乱七八糟的惊讶往脑后一抛,舒了心,叫了一声:“表哥!”

“芊芊……”舒恒月笑弯了眼,却又十分认真地道:“你是皇储,南齐未来的君主。我应该叫你一声‘殿下’1

雪芊芊睨他一眼:“还没有到南齐,你这样叫别人听了还了得。”他一直“芊芊、芊芊”地叫,也没见他改口过。

舒恒月笑笑,正待开口,胸口一阵痛意泛开,笑凝结在唇边,眉头立刻拧紧。见雪芊芊靠过来眼里微露着急之色,他缓缓吐出口气,安抚道:“无妨!忍忍就过去了……”

雪芊芊脑子里一个想法闪过,忙掀开车帘,对外面说道:“进来一个,将公子打晕。我们加速前进!”

……舒恒月这下真的是笑不出来了。

马车飞快跑着,一道人影窜了进去又很快闪了出来。舒恒月昏倒前的时候,犹在挣扎,他是不是改为芊芊的聪慧高兴?

雪芊芊沉默地看着闭眼昏过去的人,心里才放松,在软榻上躺到。表兄妹的身份一出来,她对他的防备也卸了许多,在晃得厉害的马车里,渐渐显露睡意……

雪芊芊总算见识了舒恒月手下这群人的厉害了。

她说了一句加快赶路,结果没两天时间他们就踏上了南齐国的国土。那群灰衣人训练有素,全速前进在他们的认知里,就是三分之一人趴在马背上歇息、剩下的人全力戒备,轮流换班,日夜不停地赶路。甚至他们还能找出法子给她变出一碗热气腾腾的药,端到马车前送到她嘴边。

她这个表哥实在不简单!他手下的这群人不仅忠诚,而且能力高强得可靠!眯着眼,雪芊芊翻了个身,又沉沉睡下。外边已经是黑夜,空旷的路上只有他们的声响,南齐国地处南方,边境这里已经有了几声鸣虫啼叫了。真是……

催人睡意!

原本闭着眼坐靠在一边的舒恒月睁开了眼。打晕忍痛这种事,也只有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有用。昨日昏过去一个时辰的他,醒来一个凉凉的眼刀,他的手下就知道第二次接到芊芊的命令时应该怎么做了。

芊芊碍…真是个奇特的女子!

眼中泛出柔情,舒恒月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她似乎……对他们的表兄妹关系极为满意。这样,他也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突然身子一僵,直觉危险逼近。心里一急,他顾不得许多,强硬御气,手指快如闪电点在雪芊芊的颈边。身子靠回去,忍不住低喘几声,胸口的疼痛如刀割般,一种想要破胸而出的沉闷让他皱眉。

他的属下纷纷止住飞驰的马,全神戒备地等着敌人出现。沉默的空气里,隐隐浮现肃杀的气息。

舒恒月暗斥自己,居然糊涂了!进了南齐国的境内,才是危险的开始。

捣住胸口,他将身子挪到软榻前,用棉被将雪芊芊细细包裹住,才微喘地以身挡在软榻前面。没有人能够在他面前伤了芊芊!从软榻底下摸出剑,舒恒月浅笑,这次,他来护住她!

在蒙面杀手飞身而出的时候,舒恒月这边所有的下属都已经落马仗剑而立,双方静默一秒,身形变动开始交战。手中的长剑已经不是兵器,而是自身的一部分。它有意识有知觉,在身体还没有感受到危险的时候,它已经架住横刺面门的凶器。在双方各自退开的时候,它在一边伺机而动,蠢蠢鸣吟。

敌人不多,却武功高强。灰衣人目光相迎,从同伴的眼中读到了迎敌的对策。三三一组,分别包围住敌手,配合无间地攻守。剑挑肩头,横刺脖颈,旋身闪避,近身送出,一时敌人被他们纠缠住,无心顾及其他。

突然,烈马一声长鸣,引来众人的目光。只见两个灰衣人,落在马车上,一人单坐、双手握住缰绳,鞭策马儿,一人仗剑而立,风声呖呖,他站在那儿,沉沉的眉眼是淡漠的盈满杀意的。

“杀无赦!”他冷冷指示。他一说完,身边的人就一挥马鞭,马车飞驰而去。

所有的灰衣人轻轻一颔首,在杀手的惊讶中放开手脚开始猛攻。一直以来被当成护卫来用,他们原先的血腥杀气都被掩盖,乍听到这熟悉的三个字,骨子里有种东西在沸腾,血色很快漫上他们的眼。

马车远远抛开了这里的人们与厮杀,远去的车轮声让灰衣人松了口气。终于可以放开手脚了!

天明时分,太阳在东边山头一跳一跳的,就是没有全露出来。红光落在马车车帘上,透出一种奇特的红晕。昏暗的车内,夜明珠被一块帕子盖住,只露出一些光亮。沉稳的气息缓缓吐纳,一种生命的寂静弥散在空气中。

雪芊芊醒来的时候,觉得这一觉自己睡得实在沉。以往每个晚上都会被马车颠醒几次,昨夜居然没有。她看了眼仍在睡的舒恒月,露出一丝笑,晃了晃脑袋去掀窗帘。红光照在她的眼上,她愣愣地闭上眼睛,好半天才微微睁开其中的一只,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亮。

对面的山头,一个火红的圆球挂在山间,绿树遍山,山腰上还围着一圈白雪,是尚未融化的冬雪。雪芊芊掩嘴打了个呵欠,在颠簸中看自己与太阳同行。

药再端来的时候,舒恒月也已经醒了坐了起来。雪芊芊凝眉望着药碗,皱了下鼻头,看向灰衣人:“有血腥味。”

灰衣人微微一愣,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坐在一边的舒恒月,才静声答道:“属下射了只雁。”

雁?

雪芊芊沉默地接过药碗一口喝下,再不言语。春日渐近,是由南往北飞回的雁吗?往北碍…

舒恒月轻咳一声,没有错过雪芊芊的沉默,开口吩咐:“不要随意杀生了!”他知道她所想。

灰衣人沉默再沉默,点头。

路过了一个小镇,舒恒月笑着建议就地歇息一日。在客栈里睡了一上午,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雪芊芊就发现身边的人全换了身衣服。灰衣褪去,穿上了各式各样的平民百姓的衣裳,乍看像是一支商旅带着保镖。想到之前闻到的血腥气,雪芊芊沉默地看了一圈,开口夸道:“衣服不错!”

第二次遭袭是雪芊芊盼望已久的。她也换上了男子的衣服,颠在马背上正不耐烦的时候,一番箭雨激射而来。雪芊芊自尝过羽箭的厉害后,下意识看见它都发抖。她人一抖,马鞭冲着马屁股一抡,一路上都没被抡过的骏马当场把她掀翻在地。

不过除了周边的几个人,没有人注意到她。马车突然破顶而出两道人影,一个锦服在身的男子墨发高束,发间一个玉簪在阳光下闪着光。他的背上似乎背着一个女子,女子浅绿衣裳,双手紧紧攀着他肩头。男子虽然背了个人,却急速飞离马车,往左手边的小路窜离了。

又有几道人影猛追了上去。

雪芊芊这边有人大喊了一声:“保护帝女!”几个平民装束的下属同时飞马追了上去。

雪芊芊觑了眼刚才大喊的人,那人眉眼一舒,似乎在讨功劳。随即又忍不住笑了出来,跳下马,伸出手将她拉起。周围人看她,雪芊芊狠狠一瞪眼,掩下自己的尴尬。

在借走自己和舒恒月衣服的人重新回到雪芊芊他们带着走了一段路没有车顶的马车里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冲着骑在她边上的舒恒月问道:“这些……”她伸手指了指周遭的人,“打雁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舒恒月冲她和缓一笑,眉眼绽开一抹柔意:“他们是你的打雁人1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她而努力、而存在的!

下一刻,他却在雪芊芊的怔忪中翻身落下马,重重地摔在地上,扬起一圈尘土。

他们没有再赶路。雪芊芊让他们找了家农户,歇了下来。所有人都开始觉得累,未来的路上还会有更多的杀手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他们不能只是应对。

舒恒月面色灰白,仍在昏迷中。从他买来的药材里挑了几样出来,熬成了药汁,他却喂也喂不下去。雪芊芊撑着额头坐在一边,看着烛火发愣。那些安静的属下只是说,若再不能解了公子身上的死穴,公子的性命也就在这几天了。

雪芊芊有些烦躁地起身,在床前打了个转,床上的男子连吸气呼气的声音都极轻。如果舒恒月死了……沉默地看着他,雪芊芊不确定地咬了咬唇,最终还是走了出去。唤了人来,她把事情交代了一遍,让人准备去了。能不能成功,只能看老天给不给他们活路了!

雪芊芊在两个人的护卫下,骑着马飞奔而去。舒恒月不能再承受任何一次攻击了,他的身体……只能让人护着他,将他送到骠骑将军尹恒也就是他们的小舅舅那儿去。至于她,会有多少双眼睛紧紧盯着她?

雪芊芊三人却无比顺利地跑到了第二天的中午。人马疲惫,雪芊芊看了看一身的衣服,开口吩咐道:“去找家饭馆,我们歇息一下1三人再走了一段,发现了个小镇。雪芊芊看着人来人往的大街,原先心底的担忧在高挂的太阳照射下抛开了。想想,也没有什么好怕的。她早已经死过一次,现在的这条命是赚来的。

在大街中心的一家小店停下,骏马低喘,喷着白气,在地上踏了几步。雪芊芊三人沉默地坐在一张小桌前,等着店家给他们上菜来。身边的两个人都在细细打量这家店,从店里的摆设、客人的穿衣打扮说话动作,到最后店家给他们上菜时的一举一动都没有放过。他们两人配合默契,在菜上来的时候,一人遮掩一人拿着银针,迅速地验过了所有的饭食。

雪芊芊沉默地吃起饭来,偶尔低声问几个问题。身边的两个人正是当时假扮她和舒恒月引开敌人的人,扮舒恒月的那一个在灰衣人中地位十分高,他的名字是尘闻;另外一个长得十分高挑,正是因为他瘦才让他缩了身子假扮雪芊芊的,他叫尘闲。

吃完饭,三个人很迅速地继续上路。一路上,尘闻、尘闲十分警惕,雪芊芊都怀疑他们那样紧绷着神经该有多累。但是,她也十分警觉,偶尔路上有个人出现,她就开始死死盯着看。

意外出现的时候更是黄昏,落日还差一点就全没了。橘黄的光,映在骑马的雪芊芊身上,柔和又有些凄凉。他们骑在一条小道上,身下的马速度自然放慢了些。尘闻低低一语,让尘闲加紧防范。

雪芊芊回过头去,想看看被他们抛在后面的小村庄是否真的有黄昏奇特的美,却看到了几个农夫挑着东西走了过来。满满的稻草,十分杂乱,他们低着头,一步一步走得晃晃悠悠。雪芊芊眼里一凛,轻咳一声,尘闻骑马落在她身后。尘闲走在她前头,她回过头来,心里一惊。迎面又有几个挎着篮子的村妇过来。

黄昏时分,已经是吃饭时候。远处的村庄,炊烟袅袅,在橘黄的天地间飘散。雪芊芊觉得世界突然安静,似乎只有他们这条小道上的人还在慢慢移动。她恍惚想起有个男人的声音,低沉苦涩地在说什么。那是一句低低的情话,柔软无比。有人说,她是他的命……

两边的人扑上来的时候,雪芊芊静静端坐在马上,退到了一边。尘闲拿着剑,毫不留情地向那些农妇打扮的人刺过去,却又处处顾着她,不让任何人碰到她。尘闻低叱一声,整个人如猛禽般张开身子扑向那些拿着刀剑冲过来的敌人,脚迅速地踢到他们身上,一个旋身飞回,冷酷的目光看向他们。

沉默地看着,雪芊芊轻轻扯出了一个微笑。

她常常觉得,她的这一趟,是为了还恩情。舒恒月处处帮着她,她又占据了他们帝女的身体,想到大燕后死得那么悲凉,她心底有着同情。所以她跟着舒恒月走,来到了南齐国,她对这里的一切没有半丝情分。若有可能,她只想替雪芊芊给大燕后报了仇,然后离开这里,回到那个允诺再也不会气她的男人身边。人,总是屈服在温暖之下的。

可是,现在她迟疑了。她与他们素不相识,不过是顶着雪芊芊的身份,身边有了要保护她的人,也有一心想要她死的人。舒恒月耐着痛意,为了她的一个伤寒,在北齐国停留了那么久,才到了如今随时会死的境地。尘闻、尘闲他们跟她之间更是没有什么牵绊,却为了她毫不迟疑地双手染上鲜血……

雪芊芊冷冷看着尘闻身后那个随时要出手偷袭的男人,一扯缰绳,整个人调转方向,往小村庄方向跑开。雪芊芊已经死了,现在是她代替雪芊芊活着。上天有什么奇特的安排都不足为奇,人只能尽自己的力做好自己。

她,现在要做好雪芊芊,南齐国的帝女!让身边的人能为她少流一点血,或者,让他们的血流得有些意义!

有人跟在她的身后,想要追上她。雪芊芊冷笑,要的就是这个!

果然,人手一分散,尘闻、尘闲打起来轻松了许多,很快他们就撇下那些死尸追在后头纠缠着敌手。

雪芊芊整个人半趴在马背上,身后的刀剑铿锵声她全然不在意,只知道往前跑,跑!

马鞭抡在马身上,双腿夹紧马肚子,雪芊芊伏低身子,一手紧紧抓住缰绳。风在她耳边呼呼而过,她粗粗喘着气,心跳得极快,却让她一直以来低落的情绪有了变化。奔跑的感觉让她全身紧绷、心里却放松了许多。南宫琰和她诀别的那些场景慢慢地淡了些颜色,至少已经不让她那么低沉。

他已经是一国之君,而她,或者会成为南齐国的女帝。她真的有些好奇,当他们两人再见面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状况!南宫琰,既然你没有让我失望,现在的我也不那么急着回到你的身边。也许,当我能和你站在同样的高度的时候,你才能真正做到那一句话--我是你的命,而且,你再也不会气我!

嘴边的笑似乎更灿烂,雪芊芊放任马奔离小路,冲着一块一块的田野飞奔而去。远远的那边,似乎是一条小河,落日的余晖落在水上,晃荡着盈盈红光。她,就在那里等着尘闻他们!

身后已经没有追逐的声音,雪芊芊气喘吁吁地回头,果然,只看到苍苍的天空,火红的圆盘只剩下一点尖,身后没有一个人影。她翻身下马,一下子跌坐在地上,背向着小河,眼一丝不放松地看着日头完全落下。

光亮突然消失,天地间一下子变得灰蒙蒙的,令雪芊芊想起曾经和南宫琰共骑一马闲步的场景。那个时候,他们刚刚告辞了章凌的父母,从小农家出来时,天色还是有些亮光的。她被南宫琰圈在怀里,三骑四人慢慢走着。李云在一边咂摸着嘴回味晚饭的丰盛,章凌浅笑着骑在一边。

她身后的男人一直静默,而她也没有出声,只看着天一点点暗下,最后变成了灰蒙蒙的一片。她的手放在身前,心里嘀咕着是否要去碰缰绳。若是假装随意地那么随意地盖在缰绳上,会不会被身后的男人看穿?可是什么也不拿,她总感觉有点浮空的不安……她正迟疑着,身后的男人握住马鞭的手突兀地握住了她的,然后收到身前和扯着缰绳的大手放在一起。

四手交握,她的手被他的紧紧包裹着,暖和而踏实。她仍能记起当时自己心跳漏了一拍的感觉……

雪芊芊低下头,看着身下细碎的沙土。他,会等着她回去的吧?

有脚步声走近,雪芊芊心里一喜,抬头:“尘……”

整个人却猛地一怔,然后双手撑地站了起来。停下脚步站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陌生而危险,一双眼睛阴沉地看着她,好似毒蛇看到猎物一样,在等待着最佳的攻击时机。他手上的剑,缓缓立起,雪芊芊看见他的嘴角扭曲地一斜,笑得阴狠。

“你的马……跑得真快1他一步一步靠近,逼着雪芊芊一直后退。在看到雪芊芊一脚已经踏进水里的时候,他伸手轻抚剑身,猛地高举剑,挥了下来。

雪芊芊身子一滑,整个人半倾斜着摔进河里,双手猛地抬起,在落水的刹那朝着他甩出手里的东西。

迎面的沙土让那人一愣,风带着细小碎石猛击他的眼,他手里的剑划了个半弧,落了空。耳边听到“扑通”一声,他的脖间溅上了了水花。他眯着眼看过去,雪芊芊浑身湿湿地浸在水里,正努力爬起。他一抹眼睛,冷笑。这下,你怎么逃!

他大步跨进河里,手中的长剑已经送到瞪大眼睛的雪芊芊面前时,他被人单手击在手腕上,剑锋一偏。他看过去,却是丞相家的二公子舒恒月冷着张脸站在那儿,一手搂过雪芊芊的腰带到身后。

他微微一怔,刚才打到他的人是舒恒月吗?他会武功?

“你……”雪芊芊错愕,他怎么会在这?

舒恒月淡淡一笑,带开她到一边,任由跟在自己身边的人一哄而上,将差点伤了芊芊的人团团围祝

他不是被送走了吗?雪芊芊接过舒恒月递到她面前的长袍披上,心里仍是疑惑。

舒恒月看她一眼,似乎有些责怪:“你不该这样……你的命,才是最重要的1当他今天早晨醒来时,发现她不在身边,他吓得心都停止跳动了。

“你的身子……”雪芊芊对这个表哥真的是有些无奈,他性子温和,但在她的安危问题上从来不会松口。若非曾见过他下令迎敌时的决断,她真的认为他是个拿着书吟对的弱书生。

舒恒月轻轻摇头:“不要担心。没有做到那些事,上天是不会让我死的。”

那些事?雪芊芊看着他,没有说话。

尘闻、尘闲已经赶了过来,向两人躬身行礼:“属下来迟1

舒恒月看向尘闻,眼里闪过一抹阴鸷:“尘闻,你好大的胆子!”口气不愠不火,却有着明显的狠厉。

尘闻单膝着地,跪了下来:“属下知罪1

雪芊芊看了看,没有开口。舒恒月肯定是为了他昏迷时被送走的事情发怒。按理来说,这是她的主意,但舒恒月定是不悦尘闻同意了她的做法。这样的舒恒月太过冷厉……

“你置小姐的安危于不顾,若是刚才我们未能及时赶来,那小姐的性命……”舒恒月停顿下来,目光如两道利剑笔直地射向跪在那边的尘闻和尘闲,轻咳了几声,冷声道:“此次回去,你们各自去领罚!若再有自作主张的时候,我这里是容不下你们的1

“属下明白!”

雪芊芊这时才开口:“表哥,接下来怎么办?”

想要杀她的那个男人,已经倒在了血泊中,瞪大的眼里似乎还残留着惊惧之色。雪芊芊没有看到他们的打斗,但这中间偶尔传来的痛呼声听得她心里发毛。淡淡的血腥气随着风飘散在暮色之中。

“我们往回走1

趁着暮色,他们迅速地回到了之前的那个小镇,敲开客栈门的时候,小二抹着眼睛惊讶地看着他们这群人。幸好房间还有空余,两两一间算是打发了。

雪芊芊的房间在中间,其余人住在她两边。舒恒月看了看小客栈,开口吩咐道:“今夜好好休息。”刺杀他们的人一时还找不到他们,今夜可以说是安全的。

“是!”

雪芊芊也推开门进去,身后跟进来的脚步声让她有些惊讶地回头。舒恒月站在门口,脸上微红,解释道:“我和你同间房,才能确保你没有危险。”

沉默地看了看那张大床,雪芊芊点了点头,自顾自走过去睡下。舒恒月则很快用长凳拼成了个临时的睡处,正要躺下,就听床上的人淡淡说道:“把被子拿去。”幸好店家放了两床被子,否则,以舒恒月现在的身体状况,没准睡了一夜第二天就开始喝药了。

熄了灯,两人再也不出声。雪芊芊听得一声轻叹,自己翻了个身,脸朝床里面睡了下去。

似乎是一个梦……好像又不是梦……

雪芊芊疑惑地看着面前的场景。淋漓的血飞溅,有几个人在她面前打斗着,其中一个一柄银剑,细长光亮。好熟悉,不仅是那柄剑,还有那个背对着她打斗的男人,好熟悉……他是谁?正这么想着,那个男人猛地一旋身,对着雪芊芊喊:“快走,芊芊!快走1

南宫琰,是他?他……

雪芊芊瞪大眼,惊恐地看着一把剑从他身上穿过,他却不管不顾,仍在对着她吼:“快走1

“南宫琰!”

雪芊芊一下子睁眼,摸摸自己汗湿了的额头,放缓呼吸。只是梦……可是,那么真实……那把剑刺穿了他的身体的时候,那温热的血顺着剑尖流下,她的心好似也被刺穿了,再也跳动不起来……

耳边传来悉悉率率的声音,雪芊芊一愣,屏住呼吸仔细听着。是有人在撬着门闩。谁?是普通的小毛贼,还是来杀她的人?

听着门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脚步声放得轻轻地,但听得出来进来的人有不少。怎么办?舒恒月是睡过去了吗?他应该比她更警觉。他是装睡还是……

“药倒了!”有一个声音低低说着,竟然是给他们开门的小二。

“奉大皇子命令,女的带走,男的一个不留1另一人道,随即迅速靠向床。

雪芊芊在黑暗中睁开眼。他们说药倒了,所以舒恒月被迷昏了?怎么办?这个时候,应该怎么做才能保住自己?手悄悄地抓紧被子,雪芊芊尽量不让自己的呼吸变乱。只要他们一碰自己……

那人越走越近,他停了下来,忽然道:“不对!这女的装睡1趁着她掀开棉被,雪芊芊咕噜一个转身,迅速滚到了地上,随即站了起来后退几步。眼冷冷地看着他们,心里一阵阵地紧张泛起,面色却不露分毫。

“果然是……束手就擒,我们也不会伤了你!”这个人长得高大威武,方正的脸,一双浓眉下眼睛深陷,厚厚的唇冷冷垂成一条线。

雪芊芊蹙眉,他嘴里所说的“大皇子”就是她那不曾谋面的同父异母的哥哥吗?之前的刺杀,眼下又变成了带走她,这是他的留情还是另有所图?眼瞥到其他几个人正专注地看着她,雪芊芊眉眼一动,轻轻摇了摇头。

“怕是你们带不走我!”

她话音一落,众人都怔住,正奇怪她是什么意思时,门被人一掌劈破,几道人影迅速抢了进来,和反应过来的那几个人纠缠打斗起来。却是尘闲他们!

尘闻闪身在雪芊芊前面,轻声问道:“小姐,可还好?”

雪芊芊轻轻应了一声,看向舒恒月。他慢慢起身,轻咳了两声,缓缓走过来,在距离那人一米处停了下来。

“你可知道伤了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你都不够性命赔的!”他的嗓音仍是原先的温和,却有些刚睡醒的低哑。纵是如此,雪芊芊还是多看了他一眼,越和他接触,原先以为他的性子柔和之类的感觉就被推翻得越彻底。他对属下的严厉,对敌人的冷酷,让她知道,他是一个极其有原则的人。

屋内的打斗声渐渐弱了下去,尘闲他们已经成功制伏了敌人,都静声而立候在一边。

“护着小姐出去!”舒恒月开口吩咐着,身子微侧,示意尘闲等上前擒住那个人。

变故发生在众人错身而过的时候。雪芊芊在尘闻的保护下旋身离开,尘闲在舒恒月身边走过去的那一刹那,那个男人猛地发动了攻击,一直藏在身侧的手上突现一把短刃,直直朝着雪芊芊而去。尘闻一掌击在他的手臂上,生生令他的攻击转变了方向。

舒恒月下意识飞身一挡,屏气凝神一掌拍在那人的胸口上,震得他飞出几米,撞在床柱上才停了下来。

“你会武功?”那人大惊失色,喊了出来。

尘闻一惊,叫了声“公子!”

雪芊芊下意识看向挡在自己面前的舒恒月,只见他身子一震,嘴角一凝,一条血痕缓缓出现在嘴边。他,不是不能运气吗?

尘闲愤而上前,揪住被打得直吐血的男人一阵猛锤。

舒恒月出声制止:“别打了。这些人,一个都留不得1他们不仅知道了自己会武功,而且也都见过芊芊的脸,不可能留下他们的性命!

尘闻、尘闲忙挡在雪芊芊他们身后,不让她看到一点血腥。

身后只有轻轻的挣扎声,然后是整齐划一的“噗嗤”声响,雪芊芊知道,那是剑刺入人体的声音。血腥气淡淡晕开,雪芊芊觉得自己的心一阵凉过一阵。人命在这个世界里,再没有她认知中的那样珍贵。杀人在这里,再没有对错的讨论,有的只是你要自己活着,还是让敌人活着……

这当口,听得走廊上齐整迅速的脚步声传来,似乎有许多人出现。雪芊芊扶住舒恒月,身子一僵,难不成是敌人来了援手?

舒恒月缓缓抬手拭去自己嘴角溢出的血,回头对她笑了笑:“是小舅舅带兵来了。”

外面火光亮堂,站在门口停下的士兵一手火把一手握着银亮的长矛,目不斜视。一个男人身穿银白双翎铠甲,步了进来。他大手握在腰间的长剑上,宽厚的肩膀上背着一张大弓和几支羽箭。他的眼静静扫过被照亮的屋内,面上微露出不安的紧张神色。

“舅舅1

在他看到舒恒月这边的同时,舒恒月轻笑着开口。

“恒月1他上前走了一步,原本紧张的神色在看到舒恒月时又放松了些,正要继续开口,猛地看到站在舒恒月身边的雪芊芊,脸色一下大变,唇在哆嗦:“二姐……”

他的嗓音里尽是惊讶与悲伤,指向雪芊芊的手在微微颤动,火光照耀下,他的眼闪着莹亮的泪光。雪芊芊借光看着面前大约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他的脸竟和自己的有几分相像。细长浓黑的眉带着锐利冲进两鬓,一双眼睛和自己的如出一辙,只是他的眼角略微几条细纹显现。他就是大燕后的弟弟、舒恒月和雪芊芊的舅舅?

舒恒月微颤着合了合眼,道:“舅舅,这就是芊芊!芊芊,这是我们的舅舅,骠骑大将军尹恒1

雪芊芊微微上前一步,身子刚要屈下去就被那尹恒一把抓住,他眼里的泪轻滑下来,声音里满是激动:“芊芊……是,是她!当年舅舅抱你的时候,你还那么小。现在,和姐姐长得一模一样了……”

雪芊芊垂目,叫了一声“舅舅”,就被尹恒握住肩头带进怀里抱住,听着他在耳边颤抖地说着:“芊芊,当年是舅舅没用,没有护住你母后……”

看来,这个尹恒对他姐姐的死一直耿耿于怀!雪芊芊心里暗叹一声,那个大燕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与她一块长大的亲弟弟如此也就罢了,舒恒月平日说起她来也是满满的敬意。她死时,舒恒月才三岁吧……

身后舒恒月压下喉头涌上的血腥,淡淡劝着:“舅舅,不必太伤心。当务之急,还是先送……”他一句话没有说完,就再也忍不住,喉间涌上一大口鲜血,呕了出来。吓得他身边的尘闻脸色大变,忙搀住他渐渐软下的身子。

雪芊芊想起他刚才为了自己打出的那一掌,又想到尘闻之前所说的死穴之类的话,脑子一懵,叫了一句“表哥!”

尹恒大步上前,手搭上他的手腕,细细感受着绵薄的脉息,斥道:“胡闹!这样的身子你还敢运气1

舒恒月脸色发白,却仍忍着昏眩勉力安慰道:“无妨的……别担心!”被尹恒点在睡穴上,终于轻合了眼弱了气息。

“速速回营1尹恒朗声喝道,回身看雪芊芊面露忧色,又安慰道:“恒月不会有事的。芊芊,你不必担心1

雪芊芊点点头,心里却明白舒恒月伤得很重。南宫琰为了让她能安全被带回来,点住舒恒月的死穴,若他真的因为这个而死,那……想到他刚才飞上上前护住她,反手一掌拍出去一点犹豫都没有,雪芊芊眼里一热,忙掩饰地低下头跟着尹恒出去。

雪芊芊到底有多幸运,居然有这么多的人为了她毫不保留愿意献出生命。而她,又有多幸运,有了他们这些……家人!

尹恒驻守的沙城是南齐国与西陵、北齐相交界的最北边的一个城池。名为沙城,是因为这里北边是东西贯通的齐河,地处南岸的沙城在春秋多风的季节就会卷起沙尘,铺天盖地的一片黄土细沙。沙城的百姓倒也聪明,在这稀松的沙土里种上了易活的柳树杨树,绿绿一片,又能遮挡一些风尘。

城墙高耸,夜里一处处的火光窜起,照亮了黑色的天幕。将军府里的厢房里,火烛透亮,里面来来往往的人冷静有序。雪芊芊站在角落里,看着舒恒月被安置在床上,尘闻请来的两个老者正在查看他的状况。

尹恒脸上是久经沙场的人特有的冷静,他走了过来,对着雪芊芊道:“芊芊,你先出去吧!恒月醒了我再通知你!”

雪芊芊点点头,屈了个礼出去了。她一个女儿家,又是帝女,自然得避开那些血腥。况且,给舒恒月医治必然要褪了他衣服,她在哪儿也不方便。听尹恒说得话,虽然情势危急,但能够救他,她守着也无用。将门带上,雪芊芊一旋身就看到尘闻、尘闲守在门口,见她出来忙行礼。

看了一遭,那十来个一直护送她的青衣人已经全都换上了原来的装束,正分开两边守着。雪芊芊抬头,叫来尘闻,吩咐道:“都下去歇了吧!”之前夜里舒恒月怕是早就发现那客栈的不对了,所以假装让众人歇息。敌人来时,所有人都迅速地冲了进来制伏了他们,这一夜他们的神经仍然紧绷着。再这样下去,再强的人也会吃不消。

众人一怔,都看向了紧闭着门的厢房,没有人告退。

雪芊芊淡淡一眼瞥向尘闻,后者冷声道:“听到小姐吩咐了?”

“属下告退1眨眼间都行了礼,退下了。

雪芊芊往隔壁的房间走去,没几步又停了下来,叫了声:“尘闻、尘闲!”

“属下在1

雪芊芊蹙眉,就是他们在她才不悦。“下去休息!”

身后久久的沉默。雪芊芊眉头紧了又紧,终于暗叹一口气,推开房间的门,道:“进来吧1

躺在床上,雪芊芊仍是面朝里躺着。看着床帐外透进来的烛光,她困倦地合了合眼。房间里,尘闲和衣躺在椅子上,尘闻仗剑而立,守在床前。

一夜的变故终于结束。雪芊芊猛地想起之前把自己惊醒的那个梦:南宫琰被那一剑当胸而过的场景仍历历在目。到底……这个梦是什么意思?是……南宫琰有了危险?

北齐国的皇宫里,天色刚露鱼肚白,李云掩着嘴打了个哈欠,眼看着站岗的御林军看了过来,忙抖擞抖擞精神,将个腰挺直,硬生生压下涌上的睡意。

昨夜,王爷,不,是皇上又批阅奏章到了半夜。好不容易见他放下笔来了,他又拿过放在一边的地图细细看起来。他在一边就着烛火看着皇上一点倦意都没有的脸,失望得哭丧着脸。自打安定王带着清逸侯的妹妹来了趟皇宫之后,皇上就勤勉得让人受不了。白日上朝商议国事,夜里掌灯批阅奏章,常常天漆墨得不见一点星光了,他才睡下。

昨夜,皇上见他忍不住困意,挥手让他下去歇着。也不知道皇上一个人呆到多晚……

“李大人1前面跑来一个小宫娥,是伺候皇上洗漱的。她满脸慌张,连话都差点说不清了。“皇……皇……”

“皇上怎么了?”李云轻斥一声,问道。总算把那宫娥吓得噤了声,想了想才把话说全了。

“皇上不见了1

“什么?”李云面色一整,抬手招来那些御前侍卫,问道:“有没有见过什么人出入?”

“没有,大人!皇上今晨回的寝殿,再没有人往来。”

小宫娥也十分困惑,皇上不喜欢人跟在他身边,她每日丑时起身,给皇上端来洗漱的水,今日一进寝宫,却未见一人。她本以为皇上睡得沉了,小心靠近龙床叫了几声都没有人应。走过去掀开龙帐才发现皇上并没有躺在上头。

李云冷静下来,吩咐道:“去,宫里各处都找找,看看皇上是不是到了其他地方去了。派两个人去请安定王、清逸侯入宫1这些日子没有章凌在他身边指点,他遇万事都牢牢记住章凌说的那句话:有事找安定王和清逸侯!

直到蓝翎安和夏卿淩进了宫,也没有找到皇上的下落。李云着了急,当着众人的面原地开始打转,再没了之前的冷静。

夏卿淩半合着眼,一声不吭,眼珠子却跟着李云转啊转的,自觉有意思得很。蓝翎安轻咳一声,斥道:“李大人!”趁李云回转过头来时,淡淡瞥了几眼,看得李云只得停下打转的念头。

“宫内妃嫔处,可有派人问过?”夏卿淩见没了有趣,眼合得更厉害了,这才静静出声提醒道。

李云疑问:“皇上有纳嫔妃?”问出口了,才在蓝翎安的冷眼里想了起来,宫里还有个秦妃呢!皇上入了宫,不论大臣怎么上奏折劝谏,就是不立皇后不纳新妃,只是一直住在闲春居的侧妃秦思瑶接入宫里,封了个秦妃。

皇上会去那儿?

李云不信。这两个多月里,皇上偶尔批阅奏章累了,也会带着他四处走走,看看各处宫殿的状况。却从来不曾靠近过秦妃住的宫苑,倒是王妃先前在宫里小住了些日子的林苑常常去呆一会儿。

李云正打算跟着蓝翎安、夏卿淩一起去秦妃的宫苑,就见一人急急跑来,跪下道:“属下见过安定王、清逸侯。李大人,皇上在林苑。似乎……似乎……”

“似乎什么?”蓝翎安问着。

“皇上大发雷霆,正在怒斥秦妃!

怒斥秦妃?

蓝翎安看眼站在一边眼皮微抬的夏卿淩,心里疑惑。秦妃又怎么会去了林苑?

日头已经微露红脸,含羞带怯地不肯露出全貌,却将周边的云朵映红了脸。天空一点点露出碧色,如淘洗过的青纱,一缕一缕泛开,颜色深浅不一。皇城不知道第几次迎来这清晨的日光,沉默而宁静,只有三三两两走在宫道上的大臣慢慢移动着,远远看去,如小小的蚂蚁。

李云在前边带路,这些日子他跟着皇上早已经熟悉了去林苑的路。穿过御花园,往西北方向一直走,就会到了最边角的林苑。

蓝翎安跟在夏卿淩身后,眉尖微蹙,嘴巴动了又动,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开口:“清逸侯,劳烦您走快些!”阿琰这几个月来别说发怒了,就连稍微激烈点的表情都很少出现,他实在是很担心。而眼前这个明明正值青年,却一定要迈着个老态龙钟的慢步子的清逸侯,真的让他很无语。

“哦?”夏卿淩干脆停下了步子,连带着前边疾走的李云都停下脚步回头看是怎么回事。之间夏卿淩缓缓回过身去,眼依旧半合着,嘴巴微不可见地掀了掀,问道:“可是王爷请我走在前的?”

蓝翎安突然觉得自己有种捅了马蜂窝的错觉,只觉得他这副连嘴巴都不想动的模样实在像极了旧日他在姨夫面前假装受欺负一样,让自己看了就觉得恐慌。往往他这副脸一摆出来,姨夫姨母就会让他们跪在饭桌边上,看着这个仗着年纪稍长就使着劲儿阴他们的伪君子优哉游哉地坐在饭桌边,吃着姨母做的饭菜。

若非看你年长,又怕你在我背后捣鬼,我会让你走在前面?蓝翎安实在是对这个男子的为人没有什么信心,所以入了朝之后尽量在他面前恭恭敬敬。他弯身一躬:“本王无礼了,还请清逸侯见谅。”

夏卿淩仍是没有睡醒的模样,在众人等得有些无力的时候,他才恍然出声:“王爷何必多礼!本侯只是觉得圣上既然大怒,我们又何必赶着去挨骂呢!还是缓缓步子,待圣上气过了,再去吧!”

一番话说得李云和蓝翎安同时翻白眼。果然不是那等为君主解忧排怒的忠臣!再迈步的时候,却又觉得这话道理上没有错,于是一行人走得是慢悠悠的。李云甚至都有了空闲抬头看着天空,偶尔回身看看那日头一跃一跃地跳出了半个身子。

蓝翎安则在心里腹诽:外道夏家现任家主如何治家严谨、严律族人的,若是真正和夏卿淩相处几日的,怕是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还是说……

他前日在茶馆听说书的那段有关夏卿淩的情事是真的?他是这些日子和夫人感情见好之后,性子才恢复从前那般模样的?自打他管家之后,似乎性子的确阴沉了许多,那如今这幅模样又是……

蓝翎安到底没有想出个答案,好在夏卿淩就算是慢慢走也有个度,几个人终于看到了那葱葱郁郁的一片。新出的叶片尚带着一些青黄,嫩嫩的模样,还没有染上幽深的青墨色,顶着弱弱的阳光,叶片都剔透了好些,上面深深浅浅的脉络看得分明。

刚走到门口,李云还没有开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的女子嘤嘤的哭声。李云细听,果真是秦思瑶的声音。

夏卿淩微有了些精神,眼一闭一合的,看着那一丛翠竹,脸上微露笑意。这皇宫里,还有这么一处好地方!

院墙之内,突然爆出一句怒吼,却是南宫琰的声音。

“滚!”

蓝翎安忙一推吓傻了的李云,李云出声唤道:“皇上,安定王、清逸侯求见1

里面没了声音,连那嘤嘤的哭声都被之前的那一吼给吓停了。李云忙率先走了进去,蓝翎安又被迫跟在夏卿淩的身后,一步当成两步那般迈着。

一进去,却见苑门口跪着一人,正是着着宫妃彩裙的秦思瑶。而南宫琰一身鹅黄的单衣,连外袍都没有披。他坐在那凉亭里,背对着众人,浑身泛着冷厉。

夏卿淩和蓝翎安行了礼,南宫琰头也没回,只是抬了抬手,示意他们起身。

蓝翎安看眼李云,示意他去取龙袍过来。李云身子刚动,就听一直没有开口的南宫琰开口道:“去找来礼官,朕要废了秦妃1

一片静默。

夏卿淩眼珠微转,看向跪在一边的秦妃,只见她脸色已经泛着青白,薄薄的一身彩裙遮不住清晨的寒意,她的身子已经开始抖了起来。她脸上已是一片湿润,如今豆大的泪珠更是成串落下,原本细细描画的妆容已经有些化开了。唇瓣哆嗦着,只听她一声低低的泣声,从喉间溢出的话语凌乱不成句。

“皇……皇上,臣妾……臣妾知错了1她的头磕在冰凉的地上,一声一声响在安静的宫苑里。

啧!夏卿淩眼又转了回去。都说将门虎子,秦老将军的这个女儿却实在不怎么样……眉目微动,夏卿淩想起自己家里的那位夫人,心里又舒服了许多。

蓝翎安看向坐在那边再也没有反应的南宫琰,眼见凉亭里的风撩起他的发,轻轻落下又吹起,不停不歇。他动也不动,那背影带着几分凄凉几分哀伤,让蓝翎安一句劝慰的话也说不出。若真的如阿琰所说,弟媳只是因为呕着气不愿现身,那么,若她看到这样的他,也会心软后悔吧?

李云安静走了出去,招来等在门口的侍卫,让他们一个去取龙袍,一个去朝堂告知众臣早朝推迟。皇上偶尔来了林苑,他就一个人这样静静坐在凉亭里,一直呆到天亮,又直接去上早朝。有几次夜里风急,他候在一边都直哆嗦,皇上却半点走的意思也没有。看来,皇上回了寝宫之后又来了林苑。只是不知道秦妃为什么会在这里?又是怎么惹得皇上大怒的?

“皇上,早朝的时间到了1蓝翎安眼见李云手捧着龙袍进来,出声说道。安静的林苑里,只有风声叶动和秦妃的那一声声“知错了”。

南宫琰坐在那里,眼里一黯,无尽的愁伤掩下。凉亭前的花花草草或高或低,长势各有特色。长势最足的那一株迎着早晨的阳光,看起来却蔫蔫的,没有几分精神。想起那时章凌回了王府跟他禀报,说是芊芊住在宫里,最喜看雨中盛开的大菖蒲莲,当时他心里就是一凉。这种看似美丽傲气的花,却带着淡淡的毒香,让人防不胜防。

直至他将药送到她嘴里,他才心里半安。满脑子的都是守在她身边,或者快些将她迎娶进王府,让她远离宫里的诡谲阴暗。如今……花还在,他也在,她却不知道在天涯海角的哪个地方。犹记得那一夜,他抱着她睡在林苑里,她好眠一夜,而他,心里泛滥的柔情与激动,一夜不成眠……

想到她的脸,南宫琰心里一阵揪痛,脑子里一沉,整个人泛起一阵昏眩。他实在是气急了,这么长时间来的心平气和被一遭打破,平日里的伪装卸下,让他整个人都感觉到累意。

今晨……他真的以为芊芊回来了。他一步入林苑,就看见站在凉亭里的那个人影,隐隐绰绰的,一身长裙。他几乎叫出那一句“芊芊”,却又生生忍祝他知道,不可能是她!她不可能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宫里,若是这里是采兰轩或者柳湄榭,他都会失神相信的!

他怒气渐生,那站在凉亭里的人听到他的声响非但没有迅速告罪退下,反而开口吟了几句似诗非诗的话语。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他写在御书房里的那幅画上的字句,他从未当着人前念起过。那幅画是他在林苑里找到的,一个素衣长裙的女子,仰头望着月,寂寞冷清。他一看到就想起了那一夜左相的书舫上那个看向自己的女子,她就是这般寂寥的模样转过头去看着天上的明月。

居然如此应景!他在芊芊住过的林苑里找到了那幅画,题了她曾唱过的曲子,放在御书房里。而今,有个女子出现在林苑里,吟着这小曲。可惜……

南宫琰咬牙,她若是唱得出来,或者他会一时晕了头真当她是芊芊!

秦思瑶到底有多大胆,他实在没有兴趣,只想喝退她,一个人呆着。这里是林苑,是芊芊的地方。她又是什么身份,居然敢踏进来。他忍了忍,冷声让她退下。她居然如此愚蠢,当着他的面说什么王妃已死,请皇上节哀!

节哀?可笑!

他的芊芊又怎么会这么容易死了!正因为他坚信她还活着,所以不理会朝臣的呈请,既不追封她为皇后,也不立他人。他的王妃,还活着!

他当初就应该直接送走秦思瑶的,也省得他这般累的时候还要为了她大发雷霆……

南宫琰终于站了起来,单手撑在石桌上,由着李云上来给他穿上龙袍束上金带。早朝时间快到了,他不能误了。

“李云,让礼官起草圣旨,秦妃既废,送她出宫!”

“是,皇上1

南宫琰笔直走向蓝翎安和夏卿淩,在他们侧身让开的通道上走过,一个人迎着朝阳越走越远。

夏卿淩静静看了眼已经快昏厥过去的秦思瑶,慢慢迈开步子,带着身后的蓝翎安跟了上去。前面的那个男子,分明已不是当年踩着他手腕跳得欢快的小子了,他身上,如今有着令人不敢注目的深沉。定阳王与王妃之间的事迹,他听了许多,却真的不曾仔细见过那女子。只知道当年的乞巧大赛,妹妹从宫里送出消息让他押了雪芊芊胜,倒是赢了个满怀金元宝。

至于那场被说得扑朔迷离的大赛,他因夫人和他怄气而生生错过了,现在想来倒是遗憾……

刺目的红光洒落皇城,晕开的人影长长的,夏卿淩眼合得更紧,只留下一条细缝看着前面的黄袍甩动,明明尊贵天下却是一身寂寥……

候在大殿的群臣交头接耳,讨论着皇帝为何要推延早朝。这新帝登基已有几个月,从未懈怠过朝政。这近来,更是一心放在国家大事、黎民福祉上,听说后宫唯一的那个秦妃一次也没有迎过圣驾。礼部官员几次上奏请皇上选秀女纳妃嫔,都被三言两语打发了。民间倒是广为流传,说当今圣上为国为民,又思念死去的王妃,许久未近女色。

可若是真的思念王妃,又怎么会拒绝礼部侍郎上表的追封雪氏为后的请求呢?皇帝的心思,当真是最难猜的……

皇上今日早朝要延迟,可是真的如大家所猜,昨夜宿在秦妃那里了?果真如此,倒是件好事……

正说得起劲,就见门口阳光充裕的地方,隐隐绰绰露出两道人影来。细看之下,原来是清逸侯和安定王。这两位倒真是感情好,安定王虽位高却永远恭恭敬敬地走在清逸侯身后……啧啧,我朝之福啊!

众臣还都只行了个礼,有想问问皇上为何要晚来的大臣刚要张嘴,就听一声洪如钟鼓的喊声:“皇上驾到1

众臣下意识捂了耳朵,齐齐整整站成两列,心里嘀咕:这皇上什么时候换个太监在身边啊?李大人的大嗓门他们还真是快受不了了……

早朝永远是李云最开心的时候,他立在玉阶龙椅前,看下面那是一览众山小,清逸侯快要睡过去的神态、安定王暗推清逸侯的小动作,他全都看得一清二楚。最重要的是,众臣跪下朝拜的时候,他都会有种喜滋滋的感觉,觉得他们在跪自己。偶尔,玉阶下跪着的大臣说的话太浑了,皇上轻咳一声,就由他代为开口。

章凌在外游玩好是好,可也没有他这么威风八面的时候……真想让他见识一下!

“起来吧1

南宫琰单手撑着额,下意识在鬓角揉了又揉,他真的是气得不轻,早膳也没用,只觉得心浮气躁。

底下群臣又是一拜,这才站好,心里纳罕:皇上不是要延迟早朝吗?怎么又按时到了?

“此次所取的士子,安定王可有排出名次来?”一个月前,公告天下的开科取士的榜文让全国各地的青年才俊纷纷北上,来了京师一展才华。十日前,安定王作为主考官,已经阅过全部答卷了。

“启禀皇上,臣已经将前五十名列出,只是名次顺序上还不敢列出。”蓝翎安一个月来就不曾好眠过,连偶尔回府呆一天的蓝翎泰都被他逮着拆分答卷,惹得后者又赏了自己兄长两拳才怏怏在蓝翎安的挟持下去了审卷室。

“嗯。”南宫琰眼淡淡一瞥,又道:“清逸侯领翰林院总干事这么些年,名次排列就交与他吧!”

“臣遵旨1

“臣领旨!”

安定王、清逸侯同时出声行礼,尔后又相视一眼各自撇开眼。李云站在玉阶上看得分明,心里高兴这次给章凌写信又有了新的内容。章凌曾说,大公子、小公子与清逸侯誓不两立,也不知道他怎么说的!从小在将军府长大,他分明看到清逸侯在他们年少的时候,每每到将军府都给他们五个人带小玩意儿的!

南宫琰又出声止住正要推回队列去的夏卿淩:“清逸侯,朕之前让你下发公文召回的那些官员,这事办得怎么样了?”夏卿淩列了个名单,是这几年里各地政绩卓越的官员齐集。现在,正好将他们全部召回培养京官的新势力。

“启禀皇上,都已经送到各处了。只要新官一到任,即刻可以启程到京。”

夏卿淩朗声回答,面色淡淡的,却睁着不相称的朦胧睡眼。

南宫琰点了点头,又点名工部尚书:“各河河道修建如何?春去夏来,冰水融化,加上暴雨,各地防汛要放在首位1

“臣正要呈上各地修建状况给皇上过目!”

“呈上来,朕阅后再批1

所有的事能想到的都一一问过了,南宫琰再也掩不住倦意,手挥了挥,叫道:“礼官何在!”

“臣在1礼官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