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石峰后山，除少许松树、野草，便是怪石林立。尤其后山，乌黑秃石成群，高于一人，阔如房屋。通行之路，更是曲延弯折，塌涧山沟错乱，极为难走。

林渔、灵静，便是落于这后山石群中。

山风呼啸，乱石作响，尘土石屑飘扬，尽显寂落。但是，十多年前时，这条艰险路上，却是人来人往，早晚不一。而那黑石群下，更是呼喝声声，热火朝天。只因此地，乃是巨石一门铸炼“根基”之处。

修道之人，能无端起火、生水，又可放雷、控风，还有诸多神奇道法，皆是奇妙无比。然而，若说真正神威之术，还当是“真诀、咒法”，又称“术法”。

道法，可聚灵入体，熟知法决手势，便可收放。

术法则不然。此等术法，乃是借天地之神，运自然之威。欲用此等术法，必要仙灵外物作为媒介，方可沟通天地神威。还需，“手、口、步”同行，缺一不可。

而不论道法、术法，若要运用，必是不可离基础之法，“灵力”。灵力，便是这自然之中，天地灵气。道家讲“练气”，便是张开全身七窍毛孔，引天地灵气入体沿经脉运行；游走全身为一周，九周为一轮，一轮为一期。

灵力乃道法根本，唯有强大灵力，方可使用神妙道法。而修道一途，何其艰难。即便拥有顶级修行之法，上佳的资质，也未见得能修得高深道行。

再观禹云门下，人才辈出，高手如林。千年第一的声明，可非依靠清云余威。而其本因，便是门下规法纲要，“修道先修心，修心身先行。身心及定时，方可修大道。”

故此，禹云门人修道法前，必先磨砺身心，打造“根基”。禹山五峰各不同，巨石一门便利用了这山上黑石。

二人到此已过多时，灵静却只瞩目于黑石怪林，不发一语，陷入沉思之中。表情中，带着一抹淡淡哀伤。

林渔则看着灵静，也不说话，他能感受到，师姐心中的哀痛。此时，他无比渴望能恢复记忆，只为能陪师姐一起难过。不觉间，他已经接受了师姐他们，给他的记忆。虽然漏洞百出，但他觉得，和师姐他们生活在一起，很温馨。再者，不接受又当何从？

“呼”，拭去眼角泪儿，灵静用力吐出一口气，仿佛这般，能将所有烦恼吐走。再展笑颜，晨光下是那般美丽，只看得林渔神魂都飞了出来。

灵静一拍林渔，笑道：“看什么呢？走，回家了！”

林渔回过神来，小脸又是一红，低头跟上灵静，心中也嘀咕：怎的和师姐一起，老是……？

可想来想去，却没理出个所以然来。也难怪，他小小年纪，又哪里知道，他是情之所动，情之所以红！

“啊！”未走几步，灵静忽然惊呼出声，搞得林渔马上紧张的看向她。灵静道：“差点忘记了，今天是来带你修行的。”说完，还“哈哈”干笑两声。

林渔先是一愣，后又一喜，道：“修行？我？是教我飞天吗？”轻拍双手，灵静喜笑颜开，道：“猜错了！”林渔笑容收起，道：“啊！那修行什么啊？”失望之色尽显无遗。

灵静假咳两声，两手后背，假装深沉，道：“小师弟呀，你那是什么表情啊？我等修道之辈，最重循序渐进，切不可贪图速成。你须谨记哦。”

“啊？”林渔疑问道：“贪图？我只是问……。”话未说完，灵静突然拔高声音打断。

“顶嘴！”灵静秀眉微皱，道：“师长授教时，牢记便是。要尊重师长。”林渔看着她，不说话。

灵静脸色微红，高声道：“呃，师姐也是一样的！”

林渔无奈，拱手作揖，道：“是，谨遵师姐教诲。”只是声音有气无力。

灵静自然听得出来，不过，却将其自动过滤，心中无限暗爽。灵静虽是大师姐，可巨石峰上，除了馨儿，就属她修为最低。以前，都是叶松，甚至师弟妹们教导她。叶松倒还罢了，可被师弟妹，以师长口吻训斥，一直让她大为不忿。如今，终于有机会“训”别人了，哪还管合适与否，先训了再说。

“对了，师姐，”林渔突然问道：“我以前也修行过吗？”

被打断暗爽，灵静心中不悦，本想再训他一顿。可听完问题，脸上马上露出得意之色，道：“没有。”回答毫不犹疑，还微带点小人得志的意思。然后，满怀期待的等着林渔下个问题。

谁知，林渔只是“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小师弟啊，你没有别的要问吗？”灵静心有不甘，道：“比如，身世什么的。”不怪灵静如此，她为了应付今日，晚上几乎没睡，一直想着该如何应对林渔的问题。方方面面考虑周全，就等林渔提问了。

可结果，林渔却抓头，道：“我知道啊！我是孤儿，是师傅收留我。”

灵静愣住，道：“你怎么知道的？”

“哦，昨天和师傅喝酒问的。”林渔看着灵静，小心问道：“师姐，我又说错话了？”

灵静此时是欲哭无泪，勉强一笑，道：“没，没有。”心里却痛哭，一晚没睡，却是白费功夫。她心中决定，再也不给叶松喝酒了。

随后，灵静给林渔讲了下，修行内容。非常简单，四字可概括，碎石、填沟。

须臾后，青光闪起，火焦扇载着灵静，破风而回。林渔则呆傻的看着灵静远去，久久无语。回过神来，他缓步走到山沟边，向下望去，心中抽搐不已。

山道上深沟错综，有宽丈余，长数丈，深不见底。也有巴掌宽，几尺长，寸数之深。而林渔要做的，便是碎黑石，填平山沟。

据灵静所言，此处山沟，虽长短有别，但深度大多相仿。那些寸浅或平地，都是以前的巨石弟子所为。

此番做法，一为修身，重在修心。黑石坚若铁，碎石为修身。沟深不见底，平沟为修心。

又过半响，林渔才确实接受了事实。不过，他还有点犹豫。按灵静说法，他可自选一沟，填平后，视为修成，方可修习道术。林渔的问题，便是选钡。

选钡自愿，并非特别关照林渔，巨石弟子全如此。虽说未填山沟大致相仿，其差不过三两尺间。可以其深度比之，尺长之差，便是数月，甚至数年之差。若想快点习得道术，自是选择最窄小之沟。

但是，平沟乃铸造“根基”之功，虽不见得选宽大者，前途一定大有作为，修为定能至极高。可根基越深稳，修道一途便越坦荡。

林渔挣扎着，最后，选择了一条最大最宽的沟。虽然对神奇的道术非常向往，但灵静也说了，“不可贪图速成。”

选定之后，林渔打开布袋。里面有各种工具，锤、凿、铲，一个黑色布袋，还有一盒饭菜。林渔拿起铁锤，轻轻在黑石上敲了敲，“叮叮”两声，居然如铁器碰撞一般。林渔目瞪口呆，喃喃道：“这么硬？”

叹气道苦，左手拿起铁凿，顶上黑石，鼓足力气，一锤砸下。火花四溅，却只凿下指甲大点的石渣。林渔手都震麻了，捏起石渣，望望山道边他选的深沟，突然就后悔了。

日上正南，阳光耀目，于冬季中，居然有点闷热感觉。

巨石后院，灵静从草丛中找到叶松，把他拖到院内。“哗”，一瓢冷水浇下，叶松尖叫着跳起来。随即看到灵静面色不爽的瞪着他，心中一颤，赔笑问道：“静儿啊，你这是干什么？对了，不是让你教，呃……”本想说林渔，可叶松却一时间想不起他叫什么了。

灵静心中一悲，怎么就摊上这么个糊涂师傅。可还是提醒道：“林渔。”叶松一拍额头，指责灵静，道：“嘿，我马上就想起来了，你多什么嘴啊！”然后，竟气愤的负手而走，还摇头叹气的。

“站住。”淡淡的声音响起。叶松心里“咯噔”一下，暗道：完了，完了，没躲过去啊！

然而，灵静却只是淡淡的问道：“师傅，让他修道真的好吗？按你所说，小师弟资质中等，根骨、经脉却奇佳。只要持之以恒，将来成就不可限量。如此，他早晚会冲破封印，记起前事。”于此，灵静表情一暗，“为何？让他快乐活下去不好吗？”

叶松未转回身，只是低声道：“他有权知道过去。”

灵静黯然道：“可他的过去是痛苦的，为什么要让他再痛苦一次。那种过去，没有也罢。”

“那老六、老九，还有你，却为何拒绝封印，那痛苦的过去。”

屋檐上，融化的雪水顺着瓦渠流下，阵风吹过，吹散落下的水，化成了滴，又化成了雾。又吹动了幽绿松枝，吹动了淡紫裙角，吹起了柔顺青丝。也吹干了，两行清泪。

后山石群中，一处阴影里，林渔正享受着美味的午餐。那盛饭盒子不知是何宝物，这饭菜放了半天，却依然温热。林渔大口吞咽着，一会儿工夫，就将满满的饭盒消灭殆尽。

满足的打了个饱嗝，体内涌出无限的力量。他觉得师姐为他做了这么好的饭，他一定要更努力修行，不能让师姐失望。有了动力，林渔大叫一声，抓起锤凿，“叮叮当当”大干起来。其脚边，堆了一坨拳头大小的石渣堆。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林渔四脚朝天躺下，“呼哧，呼哧”大口喘着。刚才一通猛干，累得他手脚直抖。

“歇一会，就歇一会。”林渔喃喃着。可还没到一会，他居然睡着了。也亏得他找了个背风遮阳的地，不然也睡不舒服。

睡梦中，林渔又来到那个黑暗之中。不过，这一次没有恶鬼、冷眼，却是一些奇怪画面。

先是一艘船，林渔躺在上，有人和他说话，他却看不清那人，也听不清那声。画面一转，他又在和什么人玩耍着，非常开心。突然，那些人死了，一个接一个，都死了。他很难过，想叫，却发不出声音。然后，他躺在血泊之中，有人要杀他，却被一个白衣人拦下。再后来，血雨狂风，鬼哭雷鸣。他到了一个蓝色世界中，只觉得暴风吹过，他突然感到心口一痛，好像有什么东西刺中了他。他低头看，用手摸，却什么也没有。只是觉得心口越来越痛，直到拿东西刺到心里，林渔惊醒过来。

一醒来，他就扒开衣服，向心口看去，白白肉肉的，连一点伤痕也没有。又检查一番其他地方，确认没有异常，他才松了口气。那个梦，实在太真实了。

“真奇怪，”林渔嘀咕，道：“怎么老做些奇怪的梦。”

这时，突然有人叫他，仔细一听，是灵静。

林渔抬头看天，太阳已经落下，只剩余晖，照得云彩变了火红。

“坏了。”心中暗叫，赶紧起身，先把脚边渣堆踢散，然后边回应着，边跑出去。他可不想让灵静看到他只凿了那么一点。

可灵静见他出来，只是拉他上火焦扇，而后返回。一句话，也没有说。

一路上，灵静只是控制着火焦扇飞行，面无二色。林渔看着，还以为师姐看到他睡觉，生他的气。却哪里知道，灵静只是心中有悲，又不想表现出来。可林渔却暗下决心，一定加倍修行，绝不偷懒，再也不惹师姐生气了。

回到庭院，灵静放下林渔，便回到房中，直到晚饭也没出来。

饭桌上，林渔瞪大着眼，看着桌上一盘盘黑色的东西，不确定小声嘀咕着，这东西能吃吗？而叶松和王家兄弟，虽面有异色，却好似习以为常了。另一边，馨儿却很优雅的小口喝着桂圆粥。

林渔还是不能相信，问道：“这个，真是师姐做的？”

王石答道：“当然了，这里除了师姐，谁也不会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