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将陈翔和何稠拉到屋内,忽然看到如月舞跟在陈翔身后,当下一愣,停住了脚步。
如月舞白了他一眼,对陈翔嫣然一笑,微施一礼,避了开去。
小野小心翼翼的关上房门,面色严峻,低声道:“一路上连连遇袭,我一直怀疑苏我在使团内安插了细作。据报,这几日来夜深时分确有飞禽从使团营中飞出。我今天拜谒汉中长官,谈到可否派军护送,他居然闪烁其词,百般推诿,其中必定有诈,前后联系起来,让人分外担忧啊。”
陈翔道:“可知何人暗中通风报信?”
小野摇头道:“这个却是不知。”
何稠忽道:“若是王世充或窦建德与这里的官员相勾结,那爪子未免伸得太长了。如我所料不错,他们要动手就是在这几日,否则过去便是京兆一带,在李唐眼皮子底下行事,两个老家伙怕是没有这个能耐。”
一谈到天下态势,陈翔便觉脑袋隐隐发晕,看着何稠茫然道:“西蜀和汉中两郡不是都已归唐了么?为何王世充和窦建德的势力还能深入这两处?”
何稠双手附于身后,在房内踱了几步,扬首道:“汉中北依秦岭,南靠巴山,汉江横贯其间,冬无严寒夏无酷暑,土质肥沃水源殷足,素有‘小江南’之美誉;而西蜀扼西南之要冲,物产丰富,民风悍勇。古来成帝王者,必悉心经略此二处。”
陈翔不解道:“那为何李家竟能容许王窦在这两地横插一腿?”
何稠失笑道:“横插一腿?嘿,你这比喻倒也有趣。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这两处地方本土势力十分强大,他李家已是多面受敌,对蜀、汉只能招抚,怎敢用强?如此一来,王窦渗入其间也并非不可能。大势未定,李家纵然万般起疑,也只能暗存个小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王、窦二人搅点儿乱倒有可能,若说掌控两地,却是万万不能。”
小野失色道:“若是官家也对我们有心算计,那这次岂非很是凶险?”
何稠笑道:“王、窦怎会有这般能耐?否则大可调一队军马来。我想该是在某处伏击才对。”
陈翔打了一个哈欠,摆手道:“头晕,眼花,小弟先去睡一觉,有了定策再来叫我。”
入夜。
明月如钩,在缓缓飘荡的云彩中时隐时现。
月华洒落在大地上,泛出奇幻的清光。
客栈内一处黑暗的房间中。
小野低声道:“子时了,还没有动静。”
一旁何稠看看窗外,道:“应该就在今明两晚。”又看看床上躺着的陈翔,苦笑道:“他倒懂得享受,睡得好不欢畅。”
说着食中二指轻弹,一股劲气直向陈翔射去。
“噗”的一声,枕头被劲气所激。
原本安睡在床上的陈翔此时却人影全无。
“哈哈”,人声从高处传来,陈翔挂在屋梁上轻声笑道,“我这种高手岂会被老何这等伎俩所乘?”
跃到地面道:“舞呢?没有她恐怕难以成事。”
何稠道:“打探消息去了。若论刺探情报的功夫,你我三人无一可以比得过她。”
说话间,窗户一动,一个娇小的人影窜了进来。
“没有异状。”正是身穿黑色夜行衣的如月舞。
陈翔见她的身形在紧身黑衣的衬托下显得分外苗条,正要开口夸赞两句,忽听屋外羽翼扑风声响起。
小野脸色一变,低呼道:“出现了!”却见三条人影飞一般射出窗去,直奔声音源头。
陈翔看着在头顶之上天空中飞翔的黑影,低声叫道:“切不可让它在往上飞!”脚下不敢丝毫怠慢,紧紧跟在何稠身后。
三人瞬间奔至黑影之下,眼见黑影离地足有二十来丈,且尚在爬升中。
陈翔对何稠作了个手势,两人突然停下脚步,并肩站到一起。
只见两者之后的如月舞娇呼一声,足尖一点地面,加速跃向两人。待她跃至二人头顶处,陈翔和何稠双手一起伸出,运劲撑在如月舞的脚下。
“唰”!
如月舞娇小的身躯整个弹起,扯着劲风,几乎是直直的斜射向天空。
黑色夜空中,满天星光下,一个微小的黑影正加速向上斜飞。在它之下,一个玲珑的人影以更高的速度直追上来!
在离地三十丈的高空,两个黑影终于相遇。
任你功夫盖世都不可能拔地而起达三十丈之高,需合三人之力方才能收此奇效。
如月舞耳边狂风大作,身下是黑沉沉的大地,只觉头一阵阵发晕,见那黑影就在眼前,也不及细想,照着陈翔叮嘱一把将那黑影捉在手里。
再上升数丈,力道已尽。如月舞娇躯一沉,直往下坠去。
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如月舞的心都似要蹦出来一般,神智也在渐渐模糊。
忽然身体一轻,坠势陡然止住。
过了片刻,如月舞才敢缓缓睁开眼睛,跃入眼帘的是陈翔色迷迷的笑容。顿时觉得身体一阵发热,双手不由自主的搂住陈翔的颈项。
这才发现自己被抱在陈翔怀里,两人仍身在空中。原来是陈翔跃在半空接住了她。
“嗤”,陈翔小心翼翼横抱着如月舞降到地面。
何稠凝神一看,如月舞右手捉着一只信鸽,还在左右扑腾着翅膀。在它一条腿上绑着一个竹筒。
陈翔苦着脸对搂着自己脖子的少女道:“快下来。男女授受不亲……老何,话是不是这么说的?”
何稠笑道:“没有错。”
如月舞把小嘴凑到陈翔耳边轻声道:“大人对小舞关爱倍至,小舞无以为报。”说着在陈翔脸颊上吻了一下,凌空翻身落在地上。
陈翔呆呆摸着脸上被吻之处,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如月舞脸颊忽然一红,转身往客栈方向奔去。
何稠看着她的背影,微笑道:“小子,好艳福。老子都开始羡慕起你来。”
陈翔痛呼道:“羡慕不羡慕不妨待会儿说,老何……”
“怎么?”
“我手脱臼了……”
“……”
客栈,小野房内。
“两日后至。”何稠拆开竹筒,倒出内中一个纸卷儿,上面只写着这四个字。
“两日后至?什么意思?”小野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陈翔道:“或许这就是告诉对方:我们两日后来,务必做好伏击的准备。不过地点是哪里?”
何稠点头道:“这个不难。此去一百余里便是城固,乃到长安必经之路。途中须过一处叫‘玉feng峡’的地方。此峡地势险峻,是埋伏行刺的绝佳场所。若是伏击,十九便是那处。”
这时两个武士押着一人进到屋里。
“就是他私放的信鸽。”
那人垂头丧气,噗通跪倒在众人面前。
陈翔盯着那人,冷道:“抬起头来!”
那人抖抖索索的抬起脑袋。小野一见那人的相貌,大怒道:“枉我平时待你不薄,竟不知你是个见利忘义贪生怕死的卑鄙小人!”
陈翔拍拍小野肩膀道:“大人何必发怒,听听他有什么可说的。”
那人抖道:“临到中原前,苏我大人将小的全家老小请到他府中去,要小的跟着小野大人,事无巨细,一并通报给他。小的也是没有办法……”。
小野喝道:“闭嘴!”转头对陈翔二人道:“这次危险了。若是这个内鬼将我们的行程、人员、路线、时间都告诉给伏击的人,我看凶多吉少,这可如何是好?说,来了有多少人?有什么计划?什么时候动手?”
那人低下头去,声音微抖道:“这个小人实在不知……”。
陈翔给何稠递了个眼色,何稠会意,点点头,一脸冷酷道:“须得好生盘问一番。不过我见此人容貌卑下,目光游移,恐怕不会老实交代。哼,凭老夫‘分筋错骨指法’难道还不能叫他抖得干干净净么。”
那人一听“分筋错骨指法”几个字,胆都先寒了。又听陈翔在一旁咋咋呼呼道:“那日老何你教我‘噬心腐骨手’,小弟颇有不明之处,正好拿这不怕死的家伙开练。”
那人面色大变,陈翔和何稠的手段他是见识过的,忙哭丧着脸道:“小人,小人是怕死的。”
陈翔摇头道:“老兄,挺住!我这一招‘噬心腐骨手’十分难练,老兄这种体格的更是难得,你若痛快招供,我倒不好意思拿你试招了。”
那人听后心中大叫不妙,暗忖老子体格再好你们两个轮番糟蹋下来也该死了。当下再不敢怠慢,一五一十将事情来龙去脉抖落得干干净净。
原来这人负责与苏我氏潜入中原与王世充联系的那支队伍暗通声气,不时把情报通过信鸽送到他们手中。
这一次在前方伏击使团的是人称“迦楼罗王”朱粲的一支军马,人数达五百之众,分从各处潜到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