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
饭桌上,郑、楚二人只是看着孙先生,筷子一动也不敢动。
孙先生皱眉道:“莫非你二人怕我做饭的手艺不好不成?”
陈翔苦笑道:“先生你看我和他二人,嘴都惊得合不拢了,哪里还能够吃得下饭去。”
楚昕晗盯了陈翔一眼,道:“先生莫要听他胡说。不过对先生的神功,我兄弟俩真是十分佩服。”
孙先生摸摸一旁陈瑶的头道:“区区小技,只是强身健体而已,哪里称得上什么神功。小泵娘,没有吓着你吧?”陈瑶摇摇头兴奋的说道:“孙先生好厉害,刚才那人一定是个大坏蛋。”
孙先生听陈瑶说得天真,哈哈一笑,傲然道:“若非是十恶不赦的坏人,何须取他性命。唉,我孙思邈终还是开了杀戒。”
陈翔和楚昕晗闻言剧震,惊愕神色再无法掩饰。
陈翔拍案而起,叫道:“莫非先生就是以医术旷绝于世、人称‘医神’、‘药王’的孙思邈、孙先生?”
孙思邈哑然失笑:“我虽是略通医术,却绝难当得起‘医神’‘药王’的称谓。小扮儿你弄错了吧。”
楚昕晗道:“那就没有错了!先生悬壶济世,德被世人,千载以下仍是盛名不衰。”
陈翔知自己与楚昕晗因见到“历史人物”,心中激动,难免泄了天机,忙道:“总之先生大名我们都是久仰了。”
孙思邈笑道:“两位小兄弟真是有趣。孙某不求什么千载以降的盛名,但求做人无愧于心便是。”
陈翔伸出右手拇指赞道:“只有先生此般淡泊名利、侠意仁心,方才能够真正名留青史。”
孙思邈摇头叹道:“二位似乎认定我这江湖郎中是什么‘医神’‘药王’了。也罢,却不知两位小兄弟是来自何处,我听二位语音奇特,当不是此地人。”
陈瑶也道:“对啊。我从未听过两位大哥这般怪异的口音。嘻,而且还穿得很奇怪,刚开始我还以为是哪里来的野人呢。”
二人编了个来头蒙了过去,孙思邈也不以为意,举杯说道:“我听这小泵娘说起二位的事情,知二位不惧豪强,舍生救人,甚是不简单。此酒乃是我亲自酿制,可调阴阳理血气,二位不妨尽饮。”
陈翔和楚昕晗慌忙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只觉此酒一入口中便化为一道暖流,通到周身各处,使人说不出的舒适。
陈翔恭恭敬敬道:“先生方才说破了杀戒,难道以先生这般高明的功夫以往从未杀过一人么?”
孙思邈肃然道:“人命既授之于天,当由天去之。世间谁有资格定他人之生死?”
楚昕晗忍不住道:“那以先生言,是否人病重之时也无须救治?小子无理,斗胆相询。”
孙思邈叹道:“我行医十余载,亦不过是尽人事而已。生生死死俱有天命,岂是人力可以改变的。不过世间之事,当不问成败,只问是非,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便当得起‘问心无愧’四个字。”
陈翔和楚昕晗深深感到一代名士看淡生死的洒脱和坦荡做人的豪气,敬由心生,齐道:“小子受教了。”
陈瑶只觉三人谈话十分生涩难懂,偏偏却又十分吸引人,乖乖的在一旁静听着。
陈翔忽道:“先生的武功是否是天下无敌了?嘿,我的意思并非是说打遍天下无敌手,而是说是否已臻武功至境。”
孙思邈失笑道:“武道之广博,无边无际,有哪个敢说自己是天下第一人?单以技击而论,我或者排到天下一百一十八名之后,若论武道,当在十八之内。你可知其中道理何在?”
陈翔略一迟疑便明白过来,道:“先生刚才说了,武道广博,无边无际。二士相争,智力高下、天时地利、战略等等运用是否得当,可说甚于武技。技进乎道,便再非是斗勇斗狠了。”
楚昕晗续道:“以先生而论。先生乃当世良医,天下再无第二人比先生对人体更了解。先生一招击出,对人会有何种伤害、那人当如何防御莫不了然于心,从而定下策略,哪有不战胜之的道理。”
孙思邈讶道:“若论天分之高,你二人是我平生仅见。世上习武之人千千万万,又有多少人看得如此透彻。”
陈翔苦着脸道:“唉,天分高又有何用,好像随随便便出来个人都可以将我打得哭爹喊娘的。我兄弟二人本意是要做一番事情,不过看起来似乎找一处清净的地方娶一房媳妇了此残生才是保命之道。”
陈瑶见他二人不过十八左右的年纪却说出什么“了此残生”的话,不禁笑出声来。
孙思邈先是一怔,随后笑骂道:“若非见你二人孺子可教,单凭这没有出息的一句话就要将你扫地出门。”
楚昕晗高举双手道:“我决无此意,请先生明察。”
孙思邈长叹一声,道:“我没有如此大笑已是很久了。你我三人一见投缘,值此乱世,男子汉大丈夫当有一技傍身,方可纵横天下,笑傲由我。二位若是有意......”
陈翔和楚昕晗二人乃是反应极快、挑通眉眼之人,闻弦歌而知雅意,对看一眼,立马离座拜倒在地,同道:“还请孙师指教。”
二十三世纪哪里还有人动辄一拜倒地的?二人到此地不久,却已经深为孙思邈的气度折服,不由自主的将自己代入到这个任侠尚武的年代。
孙思邈长身而起,笑道:“你我三人只有朋友之谊,绝无师徒名份。我所传你们的乃是武者之‘道’,而非武技。能参悟多少都凭自己的悟性。若是功夫不到家,日后与人放对丢了性命可怨不得我。”
楚昕晗洒脱一笑,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君子只须自强不息便是,何来怨与不怨之说?”
陈翔讶道:“楚公子你今日说话文绉绉的,好似一个道学先生一般。我看你不须再跟先生学什么武道了,开间私塾便可衣食无忧、富贵可期。”
陈瑶在一旁捂着嘴笑着说道:“郑公子我看你伶牙俐齿,也不须跟先生学武了,到郡守那里去做师爷也是衣食无忧、富贵可期的哟。”
陈翔皱起眉头叹道:“我当真是姥姥不亲舅舅不爱了,连小妹你都帮着小晗说话。你可知虽然小晗长得是一表人才、老老实实的样子,其实一肚子花花肠子,比我更甚。”
楚昕晗怒道:“你再污人清白,你我便只能出去火并一场。”
孙思邈身形微动已身在屋外,笑声却清清楚楚传到三人耳内:“两个小子给我睡去,明日一早到屋外空地。唉,可知今晚我笑得比这十年来还要多。”话到最后一句,竟有些唏嘘之意。
茅屋不过里外两间。二人将内进的一间房屋让给陈瑶住,自己准备在外屋睡地板。
陈瑶怎么也不肯,逼得二人又哄又吓,搬出“山中有狼,专叼小泵娘”等等说辞,再把胸口拍得山响,以证明二人身体结实,睡地板绝无问题,这才把个小泵娘塞到内屋去了。
陈翔和楚昕晗睡着茅草上,思绪万千,怎都睡不着。
陈翔看着屋顶道:“老霍他们想必都以为你我早已命丧黄泉,哪里知道我们却在一千五百年前体验奇妙的时光之旅。”
楚昕晗眼睛微闭,恍惚道:“你不老说生命最怕的就是平淡和重复么?从今以后,你我生死难料,必是充满了刺激。”
陈翔大力拍了楚昕晗一下,笑道:“对老子来说,现在的生活就是一场游戏,乱世便是戏耍的舞台。你我对于这个时代,不过是匆匆过客,当游戏结束的时候,便是回家的时候。”
“你何时总要带上一口粗话来着?”楚昕晗没好气道,“对了,救生艇还是完好的,只是没有了动力,不知能否找到替代品。如此一来或者可以找到回去的方法。”
陈翔苦笑道:“这个时代那里会有那种高科技的替代品?但我就不信老天就此把你我两个杰出青年困死在这个不属于我们的年代。”
两人聊了一阵都觉困意袭来,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睡梦中,两人渡过了来到这大唐时代的第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