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事。
早晨起来打点行装,待用过午膳后陈翔一行人便向吴县丞辞行。
吴县丞再三挽留,大家都当他心中有鬼,名为留客实是存心拖延,好安排诡计。
他见众人去意已决,只得命手下衙役开路,送众人出了剑阁县城。
走了不久,道路便开始变窄崎岖起来。五十里地后,道路两旁更是断崖峭壁,直入云霄,峰峦拔地而起,倚天似剑;绝崖断离,两壁相对,抬头上望,只见一线天空。
再走片刻,两旁山壁巍然高耸,似乎随时都会倾覆下来一般。
何稠见陈翔左看右望甚是兴奋,道:“前方数里就是天下第一关—剑门关。其雄伟险峻与‘九寨之奇、峨眉之秀、青城之幽’并称西蜀四绝。蜀道南起成都,北达长安,正是一道剑门雄关将绵延秦岭隔断。”
说着话,前方两山相夹之道路中,凸立出一座关隘,隐约可见其后一座座绵延百里的砾岩山峰。
行到关前,但见其造型雄伟、高达百尺。把小野等人看得目瞪口呆,执意要上城楼上一观。
陈翔倚着城楼上的垛口,看着下面如同一条丝带般曲折延伸的蜀道,听着几个日本人在耳边喋喋不休的赞叹,不自禁的吟道:“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何稠诧异道:“你这是在作诗么?虽不甚合格律,却十分雄奇。你小子肚内还是有点儿墨水的。”
陈翔听他直斥李白名句为“不合格律”,正要反唇相讥,忽然想起此时李白其人或许还没有出世,只得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何稠又道:“不过‘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这一句说的却是极好。以之形容此关可谓是妙绝天下。昔日魏军镇西将军钟会率领十万精兵进取汉中,直逼剑门关欲下蜀汉,蜀军大将姜维只领三万兵马退守此关,抵挡钟会大军于关外。如此豪情至今叫人思之热血沸腾。”
下得关来,众人仍旧是追怀古人,神思万千,默默前行。
何稠嘴里喃喃念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这是何等气势!好句,好句!”
陈翔大觉有趣。道旁群山入眼,豪情激荡,高声道:“危呼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一首“蜀道难”被他前前后后忘了大半,不过仅此几句,李太白的豪爽雄迈之气已是纤毫毕出,动人心魄之极。
日头西渐,天也黑了下来。
何稠看看天色,对众人道:“戌时前当可到广元县,今夜便在那里住下。”
前方山壁怪石嶙峋,常有山岩旁逸斜出,伸到小路上方。
行得不久,陈翔与何稠突然同时心生警兆,凝神一看,远处不高的山岩上正有一人身着白衣负刀而立,头顶月光射来,将那人的面目隐在黑暗中。
何稠面色大变,自己居然要靠近到此人十丈之内方才感觉到他的存在,这是极少发生的事情。
一阵夜风在蜀道上空呼啸而过,将那人的衣衫带起,发出“呼呼”的声音。
众人眼睛被风沙所迷,除何稠、陈翔外都掩面躲避。
陈翔微一闭眼,再睁开的时候骇然发现那人已不在山岩之上。
何稠低声道:“前面。”
白衣人傲立于前方狭窄的蜀道中,相距五丈。
小野使团在最前方开路的两个武士正要喝问,突然一团刀光从白衣人身上射出,直向小野而来。
刀光扑朔,似乎比天上的明月更加光华夺目,只一刹那便突到使团中间小野等人所在,过处众武士纷纷人头落地,连刀都不及拔出。
陈翔大喝一声,抽出“山岚”迎向那人。
陈翔打定主意要替小野同那人硬碰一记,然后根据其人功力高下作出或避或打的对策。毕竟自己同小野妹子没有丝毫渊源,尽人事即可,为他送命只会成为一个天大的笑话。
暗忖自己这边有何稠助阵,该是赢多输少。
不想这一刀劈下如同斩入空气中一般,完全没有与对方兵刃相碰触!陈翔只觉得原本应该是白衣人刀存在的地方只有一股浓烈的无形刀气。
而在两人错身而过的时候,另一股刀气从一个与常理完全相反的运刀角度向陈翔右肋下袭来。
刀气无形,到陈翔肋下的时候突然变作有形的利刃。
陈翔大骇,只觉这一刀有若天马行空,没有预兆,没有痕迹,刚一发觉就陡然临身。一切都如同一个梦魇。
刀入肉半寸,陈翔鲜血开始溢出!
刀上所蓄怪异内力进入陈翔经络中,直袭其心脉要穴!
死亡从没有如此接近过自己,陈翔此刻头脑中一片空白。
血光飞溅时,一个人影高速插入两人之间。一只手闪电般从那人影中伸出,食中二指准到分毫的拿捏到白衣人刀尖以下三寸处。
白衣人顿时觉得自己如同一刀斩入了坚硬的岩石中一样,再不能劈下半分。一股纯厚无比的真气沿刀向自己迫来,忙连连催逼真气与之相抗。
两股真气相交,振动刀刃,发出“嗡”的轰鸣声。
劲气激荡,射向四面八方!使团中武功稍低的武士抵抗不住,纷纷吐血倒地。
连远有六七步之遥的小野也不能身免,痛呼一声跌出十步开外。
“唰”!
三人分开。这时最先中刀的两个武士才刚刚倒下。
山风吹过,落叶纷卷。
月下的蜀道越发显得沧桑古拙,蜿蜒的道路透出一种沉淀千年的静逸。
白衣人看着自己刀刃上的两个指印,脸上露出敬佩之色,赞道:“好指力!”
何稠一只手扶住陈翔,一只手按在他心脉要穴上,助其抵抗白衣人的异种真气。他面色忽红忽白转变数次,才道:“好刀法。若我调匀气息后你仍在此地,那阁下此生再不用回东瀛列岛。”
白衣人一惊,终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收刀入鞘,向何稠微施一礼后飒然飘去。
陈翔得何稠相助,真气反复数变,勉强压下伤势。
两人来到小野身边替他疗伤。片刻,小野吐出淤血,醒了过来。
何稠道:“此人是谁?”
小野浑身一抖,艰难喘道:“‘战鬼’……佐藤一刀斋。无双刀法!”
广元县城内。一家普通客栈。
陈翔坐在一把雕花大椅中,大口大口喝着香茶,看神情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一旁何稠讶道:“你竟然能够如此轻松?”
陈翔笑道:“所谓‘背靠大树好乘凉’,有你老哥在,小弟何须担心。”
何稠道:“你这算盘打得倒好。”
陈翔道:“老何你为何不把他干掉?岂非叫大家一劳永逸。”
何稠叹道:“杀他并非不可能。不过一旦受其临死反击,我必定三月之内无法与人动手,需觅地静养。他也知道这一点,方才敢施施然离开。此人刀法深不可测,而且内力怪异,与中土大不相同,万不可小觑。”
陈翔苦笑道:“我何尝不知。他出刀的手法似与常理相反,专走偏锋,异常险毒。死亡是什么滋味我今天终于知道了,万念俱灰是什么感觉我也清楚了。”
何稠面色严峻,点头道:“异日你若遇上他,千万当心这一点。据小野说,此人正是‘飞血逆刃流’高手。如果任由他展开杀式‘真•;飞血无双斩红’,我亦没有十成把握能接下。”
见陈翔脸上露出不相信的表情,何稠肃容道:“你可知我本意是夺下他刀,而事实证明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二十年来,这是我第一次失手。”
陈翔叹口气,道:“今后小弟要苦练刀法,否则终会成为别人刀下之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