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那群闹事的百姓已经一窝蜂赶往了后园,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宣炎珏阴冷着脸,盯着她失魂落魄的形容,心口气血仿佛凝滞。
宁遥国还昌盛的时候,她还是不懂事的小丫头,七八岁的年纪,鬼灵精怪,无忧无虑,娇小的脸蛋可爱动人不同一般。那时候他见过她,以宣国使节的身份。
他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正央着兄长学习骑术。他当时其实也并不是为了政事,而是恳求宁遥国君能救救水深火热中的母后。
宁遥国君对外一向和颜悦色,唯独对他闭门不见。他满怀绝望地准备回去,却在半路遇见一匹脱缰宝马。
半人高的马,撒蹄子狂奔,小姑娘趴在马背上,红衣红冠,当真是应了那句鲜衣怒马。
只是当时她的表情又兴奋又惊恐,娇丽的嗓音高声喊着“闪开”,周围人都纷纷避让。
他挡在她的前面,有一瞬间希望能就此了结余生。
事实是后来他毫发无损。原本肆无忌惮的红衣姑娘,在他挡在路中的刹那,脸色煞白,她渗血的小手拼尽全力拉住缰绳,在接近他的时候,陡然转了方向。
后来就是人仰马翻,她伤得很厉害,一群侍卫围上来,无数人为之担忧。他这才知道,原来她是倾城公主。这名字,还是皇后产子前日,他亲自赠予的。
今日此时,曾经无忧无虑的倾城公主,已然笑靥不在。
不知为何,他竟没有想象中那般快感。她是宁遥国君的女儿,亦是他的皇妹。
同样都是宁遥国君的子女,她有着那样无暇的童年,他却只能生活在眼睁睁看着母后被虐待至死的惨烈之中。
宁遥国屠城之日亦是,他甚至想着,那个不可一世的公主,终于要尝尝人间炼狱的滋味。他没想过救她,在他眼里,宁遥国皇室一族都该下地狱。
可现在他是怎么了?
他看着她痛苦的苟活,他看着她泪流满面,大仇难报,胸口却憋闷得厉害。
眉心纠结,颀长之姿缓缓走近她,低哑的嗓音没有一丝情绪:“我答应和你联手。”
这便是憋闷的后果。
他在心底自嘲,一遍一遍告诉自己,他不是要帮她,而是利用她。既然现在他们有共同的仇人,那么就狠狠利用她!
却不自知地目光流连在那张脸上,紧紧注视着她的表情。
直到那失落的眉眼稍稍松动,如星般的眸子缓缓抬起,他才如释重负。
报仇这件事,是唯一能激发二人共鸣的事。
“为什么?”她看着宣炎珏毫无波澜的脸,想不通他为何突然之间改变主意。
明明昨夜才那样伤害她,羞辱她,她甚至已经想到,今日这出戏也是他早就安排好的。
“各取所需。”他淡淡敛眉,目光微微偏移。
“你知道我需要什么?”她警觉地看向他,只觉得真正的宣炎珏完全就是一个变化多端,狠戾残暴之人,她看不懂他,却也知道他的危险。
宣炎珏摩挲着手中扳指,微微颔首,清冷的嗓音夹杂了一丝讥讽:“光复宁遥,呵,单凭你一人,恐怕到死都不能达到。”
佳煦心中并没有太多惊诧,只是越发觉得他深不可测。
难道身为大宣国的王爷,竟连这种事情都愿意帮她?
可眼下她已没有再询问的资格,无论宣炎珏说得是真是假,她都愿搏命一试。
毕竟,她现在也只剩复仇这一个心愿了。所有东西都可以改变,唯独这一样,是她活下去的理由,不能变。
结盟一事敲定,佳煦反倒不怕那些闹事之人。
这里毕竟是宣国,现在有了宣炎珏作靠山,想必那些人也闹不出什么幺蛾子。
只是佳煦不明白,为何他偏偏选在这个时候与她结盟,而自己又能帮到他什么?
种种疑虑裹挟着身体上的疲累,仿若千重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原本的毛毛细雨,此刻又开始变得狂躁,大雨倾盆只是电闪雷鸣之间的事。
佳煦有些体力不支,但雨中一动不动仿佛木僵般的宣炎珏却让她不敢倒下。
……今天的宣炎珏比昨天更加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