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外音书绝,经冬复历春,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这首唐代诗人宋之问的五绝,将游子归乡时,那畏怯不安而又期许思量的心境,描绘的栩栩如生。
然而萧鹤此刻的心境,比那宋之问却又凄凉了几分,他这个游子回到了家乡,家安然,人依旧,可是情还在吗?
萧鹤回到了栖凰山庄,这个消息如一团烈火般,烧起了萧家众人心中的愤怒,如果不是萧鹤身后跟着武暮和二虎,只怕他踏进山庄的那一瞬间,便会粉身碎骨。
“啪!啪!啪!“三生脆响,三只茶杯被重重的顿在桌上,泼出的茶水落在了光可鉴人的桌面上。
绿衣童子放下了茶碗,又狠狠的瞪了萧鹤一眼,倒提着托盘,翘着下巴走出了房门。
二虎见状虎目一瞪,站起了身来。
“你它妈个小瘪犊子!看虎爷不削死你。”说着话便要追出门去。
萧鹤连忙拉住他,微笑道:“二虎,何必与下人一般见识,你觉得我这青镜轩如何呀?”他嗓音还有些沙哑,但比之两天前已是大好了。
二虎又气哼哼的骂了几句,转头四处打量了一番道:“这地方不赖!桌椅板凳都是好木头!嘿呀!墙上还挂着这么多画儿呀?只可惜画的女人都穿着衣服…没什意思!”
武暮嗤笑了一声道:“你以为都跟你似的,看到女人就迈不动步?说起来,你和那个莫兰怎么样了?”
二虎闻言脸上一红,支吾道:“没、没咋样啊…还那样呗…”说着话看似随意的走出了门口,到环廊上散步去了。
武暮不再理会二虎,转回头来望着萧鹤道:“你以前都是住在这里吗?”
萧鹤微笑着环顾了一下屋中的摆设,点了点头道:“小时候一直住在这里,十二岁后要随着长辈们学做生意,便不常住这儿了。”
武暮还要说些什么,门外的二虎忽然一阵大呼小叫,似是看到了什么稀奇之物。
武暮和萧鹤忙走出门来观看。
原来这青镜轩健在高处,于东侧环廊处凭栏而立,脚下是好大一片青杨绿柳,郁郁葱葱之间有一池椭圆形的湖水,青山绿树碧草连天,倒映在湖水中,交织成一抹醉人的青色。
此时风平浪静水波不兴,这一池春水恰如一面青色的镜子,似乎都能映出那空中的清风。
便是二虎这等粗人,也不禁暗自称赞这青镜轩的名字,起的十分贴切。
微风吹过,湖面荡起了一丝涟漪,岸边的几只白鹤挥着翅膀,在湖面上踏出串串波光,接着腾空而起,冲上了碧蓝的天空。
武暮和二虎不禁看得呆了,萧鹤也眯起了眼睛,追随着那几只白鹤,笑得十分温暖。
二虎喃喃的道:“还真它妈好看!就是一头驴住在这里估计都能成仙!难怪都说你们萧家财大气粗呢!”
武暮瞪了二虎一眼,回头望了望萧鹤。
萧鹤却是毫不在意,看着白鹤渐渐去的远了,他又在环廊上走了几步道:“武暮二虎,我想去见一个人,还请你们随我同去。”
武暮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二虎却是连连地追问要去见谁。
萧鹤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淡淡的道:“见我二哥。”
青镜轩向北约半里处也有一池湖水,湖水呈弯月形,湖面上搭建着前中后三段竹屋,竹作浅绿十分的素雅,檐下挂着一块棕黄色松木匾额,上书三个行云流水的墨字,无心舫。
中段的竹屋中,桌椅板凳,睡床茶几,竟也全是用新竹制成,只有屋子当中那张书案,是黄花梨木所做。
此时书案前正站着一个身穿青衫的俊美男子,男子握着一管乌木狼毫,笔锋流转,洁白的宣纸上,一个繁体的剑字迅速成形,刚要提笔,忽然门外传来咣当!哗啦!的一阵乱响。
握笔的手微微一抖,一个大好的剑字就此作废。
俊美男子放下毛笔,柳眉微蹙,抬头望着房门,可是等了半晌却再没动静,刚要提起笔来继续写字,忽然砰!的一声大响,竹门被人猛地撞开。
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左手抓着一个绿衣童子的衣领,右手拎着条板凳腿儿,正在不停的往童子身上招呼,童子双手护着头,哎呀哎呀的连声惨叫。
俊美男子见状左手一抬,屋角一把带鞘长剑已飞入手中,右手修长的五指牢牢握住了剑柄。
可是当他看到大汉身后的人时,这剑,却再也拔不出了。
“小鹤!你…你来啦?”中性的嗓音充满了磁性。
萧鹤苦笑着用力拉住二虎,放那个绿衣童子出了门,抬头微微一笑道:“二哥,你最近好吗?”
萧遥将星寒插在腰间,迎向门口。
二虎似乎对萧鹤放走那童子十分不满,气哼哼地将板凳腿儿扔在地上道:“你就不该放他走!他给咱们上茶的时候多嚣张啊!就该好好削他一顿!”
萧遥与二人隔着几步,停了下来问道:“小鹤,这位是?”
萧鹤还没说话,二虎看清了萧遥的容貌后不禁一愣,凑到近前上上下下的打量起来,啧啧的不停砸着嘴,浑不在意萧遥已经握住了剑柄。
二虎打量了半晌,回头对萧鹤道:“萧鹤!你不是要找你二哥吗?这不是个娘们吗!?”
萧遥闻言柳眉倒竖,他生平最恨别人说他像女人,此时听了二虎如此粗鄙的话语,右腕一动长剑便要出窍。
“二虎,你出来吧,让他们兄弟俩好好聊聊。”
萧遥听到这清朗的声音后,瞳孔猛地一阵收缩,右手微微一颤,长剑终于没有出鞘。
门外竟然还站着一人!凭自己金丹巅峰的修为,竟然察觉不到?
定睛向门外看去,只见萧鹤身后不远处,不知何时站着一个黑衣少年,接触到少年那冰冷的目光,萧遥的心中忽然打了个突,他放开剑柄,拱手道:“阁下是谁?何不进门来一叙?”
“在下黑虎军武暮,你们兄弟相逢,我们就不打扰了。”武暮说完冲二虎打了个手势,缓步上了竹制廊桥,走向了小湖岸边。
二虎见状,向萧鹤打了声招呼,也大步走出了房门,一边走还一边喃喃的道:“还真是个爷们…靠…”
二虎早已走的远了,可竹屋中却是好一阵沉默。
萧遥望着萧鹤伤痕累累的左手,看了很久,终于叹了口气道:“你最近…好吗?”
“有劳二哥记挂,我过得很好,大哥怎么样了?”
萧鹤脸上的微笑依然灿烂,可灿烂之中却微微的透着苦涩。
啪啪啪啪…一块扁平状的石头,在水面上跳跃,溅起了四五朵水花,便沉进了湖底。
二虎见状,又是一块石头扔出,可这次却只打起了两个水花,石头便已沉底。
他低声咒骂了几句,抬头望着渐渐升起的晚霞,扭头对武暮道:“这都过了小半天了,咋还不出来?那二椅子不会对萧鹤下手吧!?”
武暮从二虎手中拿过一片石头,淡淡地道:“不会,萧鹤的车,我的陌刀,都是这萧遥派人送到我家的。”
说着话右手轻挥,扁平状的石头旋转着,在湖面上飞快的跳动,拖着数十朵水花,轻轻跳到了对面的湖岸上。
“我——靠!这么吊!?”
二虎瞪大了眼睛似乎难以置信,回过神来,刚要再抛出一块石头,却见萧鹤走出了竹屋,踏上竹桥向二人走来。
二虎抛掉剩余的石头,大步迎了上去。
“哎呀妈!你可出来了!还以为你被那萧遥给干了呢!”
萧鹤笑骂了几声,却是毫不着恼,神情很是温和,似乎与逍遥的谈话十分融洽。
他又回头望了望无心舫的竹门,回过头来微笑道:“走!我带你们去尝尝萧家的荷江雏鹌宴!”
说着话大步向前走去。
武暮和二虎见他神情高昂,一扫之前的忧愁,虽不知为何,却也都为他高兴,对视了一眼,也跟了上去。
湖面上的涟漪渐渐消散,湖底一条金色的小鱼儿,浮出水面吐了小水泡,水泡随着微风在水面上飘动,小鱼儿在水下欢快的游来游去,随着水泡移动,似是在玩耍。
无心舫内,萧遥缓缓的抽出长剑,望着淡蓝色的剑身,呆呆的出神,良久,忽然伸指在剑脊上轻轻一弹。
“铮——!”
剑鸣凄切,如同被疾风吹动的风铃,在湖面上远远传了开去。
水面上的小水泡受到震动,忽然破碎消失无踪,金色的小鱼儿似乎受到了惊吓,慌张地摇着尾巴钻回了湖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