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如屏,苍木遮日,密林间不时传来阵阵兽吼禽啼之声。在雄山峻峰间的一条碎石官道上,尘土飞扬,马嘶辘响,一辆马车正飞快的在大道上颠簸赶路。
马车的周围跟着几匹体匀膘壮的黑色快马,当头一人,脸膛发黑,一头怒发随意的披在头上,眉眼间显出奔放豪爽之色。在他身后紧跟着一匹骏马,马背上端坐一个少年,身着得体青袍,模样像是个功名在身的读书郎。可一头黑发在劲马狂奔时随风飘扬,露出一双星辰似的眼睛,身后却背负着一杆通体黝黑的大剑,给人一种极其不协调的怪异感觉。
突然马车上窗帘被人扯开,露出一张晶莹水灵的玉脸,那人粉脸有些发白,带着些许气恼的对着当头那黑脸汉子叫道:“三伯,还有多久才能到啊?这车上颠得难受,真让人受不了!”
那黑脸汉子扭头看来哈哈一笑,说道:“这就受不了了?纪灵要不骑马试试!看看是车里受罪还是马上舒坦?”
这人正是纪家老三纪玉彪,身后的背剑少年确是纪春,纪春闻言也哈哈一笑,也不说话,手中不时勒起快马在官道上疾驰。纪春心头快意,感觉群山呼啸而过,骏马发力登时越过前头的纪玉彪,一马当先冲在最前。
马车车窗上又探出一个满头红发的小脑袋,他赤红的双目上尽是急切,立刻冲着纪玉彪连声吼道:“三伯,我要骑马!我要骑马!”
纪玉彪眼中流露出溺爱之极的神色,却又有无奈,他温言道:“等到平儿个头长到和大马这么高,三伯就给你买一匹宝马,比我们都要威风,好不好?”
纪平顿时大感失望,噘着小嘴气呼呼的不依不饶,将周围马上的汉子都逗得乐出声来。
纪春大道驰骋,心潮如同不羁的野马,在狂奔飞驰中澎湃不绝。果然月前纪家以雷霆万钧手段覆灭张家,又尽毙来犯的水鬼帮恶人,顿时在平静的松陵炸起了轩然大波。
一时间松陵各大家族人人自危,可在这风声鹤唳的关头却不见纪家有何动作。酒楼照开,纪家人也没有想象中的霸占张家的宅院和产业,纪家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副休养生息的模样。镇上好事之徒暗自分析,认为纪家灭门张家,自家也是伤筋动骨元气大损。也有那不怕死的亡命之辈趁夜摸进纪府,人们第二日在镇上广场上发现了他们的尸首。那令人发指的可怖死状,似乎在警示着众人,不要命的可以来纪府试试!
纪家绝对比张家可怕百倍!
大多数松陵人都是拍手相庆,张家为恶乡里,终于遭到报应,真是神灵开眼。对纪家虽然感到陌生,但也不怎么厌恶,心想总比那该死的张家好吧!
一个月过去了,松陵的各大家族紧张情绪似乎也缓解过来。接踵而至的就是对纪家各自示好结盟了,纪家对此倒是落落大方,没有一丝扭捏小气。凡拜门之人,纷纷迎至府中好生招待。每个人都是阴沉着脸从纪府出来,回到家中第一句话就是警告家族众人,“日后在松陵万万不可招惹纪家人!”
在家人的万分好奇之下,被迫无奈,纪玉林终于默认自己已经是炼体九层。纪家彻底沸腾起来,想起纪玉龙那张顿时铁青的脸,纪春就觉得一阵好笑。果然第二日纪玉龙就宣布闭关,不到九层绝不出来。
纪春却感到一阵失落,纪家年轻一辈经历了生死大战,尝了血腥之后,如同利剑开刃一般。别人不说,单单纪康一人神威大发,连杀张家同辈十二人,不但彻底将搬血坐实更隐隐有铸庭的迹象,举手投足间气血翻涌,气势惊人。纪木也是战绩血红,连杀八人,隐隐有伐髓的痕迹。连一向稳打稳算的纪成也杀了数人,厚积薄发达至四层开骨。
家族论功奖赏时,纪康兄弟那不可一世的嘴脸真让纪春恶心,纪春心中生怒,却不表现出来。纪春心道,到一月后族比时再给他好看。
在回来的路上纪春就将自己在水鬼帮的经历跟纪玉林老老实实的交代了彻底,饶是纪玉林一向见多识广,也被惊得目瞪口呆,看着他从来不曾有过的震惊表情,纪春感觉心里一阵得意。
纪玉林猜测山洞中的老鬼最多也是炼体大成圆满,若是通玄境的高人,纪春和柳三娘绝不可能走出山洞。
纪玉林听闻水珠之事不容分说,一把抓过纪春的手掌,在纪春体内又是渡气,又是感应,最后又茫然的摇摇头。末了纪玉林用一种严厉无比的语气对纪春说道:“水珠之事,万万不可再说与第三人听!否则不光是你,就连纪家也会有灭门之祸!一定切记!”
纪春端坐在马背上,这时再回想纪玉林的话,心中总觉得自己父亲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但见纪玉林神情不似唬人,纪春潜意识的把水珠之事藏在心底,连一向无话不谈的纪玉彪也没提起。
纪玉彪事先得到了纪玉林的提醒,要他对纪春在水鬼帮中的事情不要在家中说出。纪玉彪当然知道自己兄弟的意思,只是觉得纪春干了这等大事,纪家人竟然不知,真是让他好一阵难受,仿佛是他自己做了好事而别人都不知道一般。
纪玉彪对地牢里的长毛怪最感兴趣,根据纪春的描述,纪玉彪推断,那应该是一只至少相当于炼体五层的青面鬼狒,据闻那鬼狒的脑髓对七层铸庭的修炼有神奇无比的辅助作用,倒让纪玉彪一阵可惜。纪春却浑不在意,那怪物的脑浆打死他也不会尝一口,太恶心人。
倒是纪春背回来的重剑让纪府上下议论纷纷,有的说是宝物,有的说是一根废铁,最后大家都摇头叹息,认不出这究竟是何材质。纪春可不理会这些,这重剑虽然锈钝不利,但入手分量正合心意,又数次救下性命,纪春自是爱惜无比。
纪春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重剑的表面的锈迹打磨干净,谁知露出里面剑身也是黝黑发亮,黑影流转,纪春更觉不凡,整日背在身后。在家中休养月余,却再难忍住,家里派人四处寻找张家唯一逃走的张凉,逃走了这等心腹大患自是让纪家人心有不甘,如同黑夜里的毒蛇,谁知他会什么时候出来咬你一口?
纪玉林得到消息,有人在东来城见过一人,形态神貌有几分像似张家大公子。纪玉彪这才领人出发东来,但对这些讨赏拿钱的消息,纪家多少有些免疫了,抱着在家闲着也是闲着的心态,老三纪玉彪带人出发,纪春也想出来,便讨着纪玉彪不放。纪玉彪知道这小子今非昔比,更何况在四层就打断过张凉一条腿,更别说现在了。或许这小子是张凉的克星也说不准,也许能有所收获杀了张凉最好,大家都轻松。
碰巧老七纪玉通要去东来办些物事,他执掌酒楼,凡事亲力亲为,碰着自己三哥去东来城,这免费的保镖不跟白不跟。家里的小辈在家禁足了一整月,哪里再呆得住?见三伯七叔进城,一个个哭天抢地的要跟来,老七纪玉通不允,他们便去吵闹纪玉彪。
纪玉彪脾气暴躁,最听不得这些,大手一挥,“都给我上车!”
纪玉通脸色一变,欲要阻止,纪玉彪拉下他的手,哈哈一笑道:“老七怕什么?有我们在,他们能有什么事?”纪春也觉不妥,见三伯发话,他也不言语,转念一想这张凉还能翻起什么浪花来?如果有种敢出现,那样最好,哼!
纪春在前面正纵马飞奔,心中念头百出,忽听后面有人喊道:“春哥!你等等我们!”
纪春闻言这才放松缰绳,马速减慢,不多时后面的车辘马蹄声渐渐追赶上来。纪玉彪看到他笑骂道:“小子着什么急?跟没进过城一样。”纪春讪讪一笑,道:“许久不曾骑马,有些控制不住。”
纪玉彪道:“这路长林密的,小心些!别跑太远了!”
纪灵在车窗探出头来,看见纪春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之色,在后面叫道:“春哥,你带我骑马好不好?”
忽听纪秋的声音传来,“你真没羞,这么大了还想要春哥带你骑马,男女搂抱不亲!你懂吗?”
纪玉彪额头黑线闪过,怒骂道:“混蛋,是男人授受不亲!”
忽地四周传来一阵哄然大笑,纪灵脸色通红,狠狠的挂了几眼自己的弟弟,骂道:“臭小子,水鬼帮的恶人怎么不撕烂你的嘴巴?”
纪秋的脸皮却是浑厚结实,见众人连笑带骂也不气恼,突然探出头来一脸期待的盯着纪春,“春哥,咱俩一起骑马纵奔好不好?两个男子汉骑马没甚避讳!”
纪春一脸的无语,纪平在车内也闹腾起来,似乎骑马的诱惑战胜了对平日里自己哥哥的惧怕,“带我骑马,大哥,我也是男子汉,我要骑马!”……
这时,突然一旁的纪玉通干咳了一声,说道:“吵什么!马上就到东来城了,记住等下给我老老实实的呆在车上,不准出来乱跑!”
纪春心道他们肯老实呆着才怪,连纪玉彪也是脸色古怪。纪春提起缰绳跃出,不多时四面交汇而来的官道,直通前方。路面车辆行人渐多,眼前视线豁然一亮,只见一座雄伟的石头城端端正正的坐落在前方,被群山包围。城墙高数十丈有余,长数十里之遥,放眼望去似乎看不到尽头。还未走到近前,一股热腾腾嘈杂的气息扑面盖地而来。纪春不由得心中一动,东来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