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门,江无涯便看见台案上摆着的一柄大斧,斧子平平无奇,斧面上甚至还是锈迹斑斑,但江无涯的目光却再难移开半分,嘴唇轻颤,眼睛更是隐隐泛红。
开山斧。
开山斧深褐色的斧柄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没有半点光泽,而且沟壑纵横,似乎已经腐朽不堪,然而其却是坚逾金铁,刀剑难伤,而那锈迹斑驳的斧柄却是吹毛断发,削铁如泥,锋利无比。虽看似普通,实则是难得的神兵利器。
若非如此,江铭又怎会心生贪念,他与爹娘怎会天人永隔,自己更险些葬身鬼哭山。
江无涯记得,这柄开山斧是父亲八年前外出历练时偶然在一个山洞所得,同时带回来的还有一个很有些年份的玉佩,如今玉佩不知所踪,父亲留下的唯一遗物他必须要好生保管。
颤巍巍伸出手去,握住斧柄,没有冰冷坚硬的触感,相反却是略微带着粗糙的温软,一如多年以前拂过脸庞的宽厚的手掌,熟悉的感觉流遍全身,江无涯眼睛一热,竟是落下泪来。
“爹,我这就带你走!”
突然,院中脚步声大作,江无涯心中一惊,连忙收敛心神,拿起开山斧,准备穿窗而逃。然而还未及江无涯动作,却有一人已经撞门而入,正是去而复返的江铭。
“好贼子,果然居心不良,还不放下开山斧,过来受死!”
江铭一眼便看见了江无涯手中的开山斧,顿时怒吼一声,飞升扑来,声未落,人已至,蒲扇大的手掌挟着无边的气势,如泰山压顶般向着江无涯拍来。
“嘿!”
江无涯反应亦是不慢,在江铭动手的同时鼓足全身真气,双手握着开山斧向江铭劈去。
雄浑的真气注入开山斧,破旧的斧子上顿时绽放出耀眼而妖异的红芒,三尺长斧罡更是令江铭骇然色变,低吼一声,手掌瞬时被银光包裹,悍然无畏地拍向开山斧。
“当”的一声巨响,肆意的劲风将两人立足处的青石地面,周围桌椅装饰悉数撕碎,漫天烟尘中,江无涯倒飞出去,穿墙而过,而江铭闷哼一声,“蹬蹬蹬”退出七八步远方才站稳,面色煞白,手掌上更有一道半寸的伤痕。
“好霸道的真气,天级二重的实力,有开山斧之助,连我要胜他都困难!”
吐出一口浊气。江铭的脸缓缓恢复了血色。一个照面,江无涯看似狼狈,实际上却是借势遁走,江铭轻敌在先,吃了暗亏。
“抓刺客,留下开山斧!”
随着江铭一声怒吼,整个江府上下顿时鸡飞狗跳,人人自危。
却说江无涯穿墙而出,咳出一小口淤血,身形缓了缓便夺路而逃。江府虽然人多势众,但只要他不被天级高手缠住,加上他对江府地势熟悉,趁着夜色溜走倒也不难。
江无涯速度极快,一路上收敛气息,尽可能避开江府弟子,即便是避无可避也是一沾即走,一般人又哪里比得上他的武功速度,短短半刻钟功夫竟被他逃到了府邸最外围的城墙前。
眼看江无涯就要逃出江府,墙角下突然多出了一个须眉皆白的老者。其人一身粗布麻衣,其貌不扬,双目浑浊,然江无涯却是如临大敌,甚是忌惮。
“江家老祖江万仇?”江无涯心头蒙上一层阴影,实在没料到这么快就惊动了江家第一高手,天级八重的江万仇。对上江铭三兄妹,江无涯手持开山斧倒也能斡旋一二,但再加上江万仇,胜算却是渺渺。
“看你对江家如此熟悉,你是无涯吧?”老者不答反问,声音微微有些沙哑,却不刺耳,语气也是不温不火。
衣袂翻飞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江无涯知道是江兰和江清追来。果然便听见江兰尖利的声音传来:“你是无涯?风流成性,贪恋女色,不知廉耻,如今竟干起偷盗的勾当了吗?”
“不知廉耻?”江无涯怒极而笑,讥诮地看了一眼将自己围住三个天级高手,“真正卑鄙无耻的是你们江家,杀我爹娘,夺我宝物,江无痕杀不了我,如今你们四个老家伙可是打算要亲自动手,斩草除根吗?”
江兰皱眉,厉斥道:“休要满口胡言,你爹娘是不幸死于妖兽之口,与我们情同手足,我们又怎会施以毒手?”
“住口!”
江无涯双目尽赤,大声咆哮道:“江无痕亲口所说还能有假?你们这帮卑劣的伪君子,我羞与你们为伍,今日我便要为我爹娘报仇,看毒针!”
“嗖嗖嗖!”
话音未落,漫天青紫色的钢针便向着江万仇四人飞射而去。
江万仇三人连忙挥手阻拦,江无涯却是在甩出钢针之时便将全身真气汇聚在开山斧上,使出了白虹贯日,直扑江万仇。
四尺长的红色斧罡裹挟着江无涯,果然如横贯天际的长虹,又似坠地流星,惊艳耀眼,那无坚不摧的锐气让神色从容的江万仇霎时变了脸色。
江万仇袍袖一抖,手中便多出了一柄薄如蝉翼的细剑,亮如明月,却是寒气森森。手腕轻颤,细剑上顿时喷吐出三尺余的剑芒,以不逊于江无涯的速度向着开天斧迎去。
清脆的交击声中,江万仇退了三步,细剑折断,江无涯则高高抛起,向着墙外落去,空中洒下一串血珠。
“哪里走!”
细剑折断,江万仇面有怒色,压下翻腾的气血,身子只是微微一顿,便如展翅苍鹰,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直扑墙外的江无涯。
江无涯刚稳住身形,江万仇便来到了身后,断折的细剑直奔江无涯后心要害,显然是要取其性命。
“好不要脸!”江无涯怒骂一声,咬紧牙关,挥斧相迎。
江万仇老而弥坚,一手剑术更是出神入化,知道开山斧锋利,是以他便不与江无涯硬捍,剑招飘忽不定,却是绵密如雨,让人防不胜防。
天级八重与天级二重的差距不啻于地级九重与玄极一重之间的差距,若非江无涯身体迥异常人,体内真气精纯雄浑,《吞天灭世经》能极快地炼化天地灵气补充自身,又有开山斧之助,恐怕他早已饮恨当场。即便如此,片刻功夫他身上也是伤痕累累,血染长衫。
方才一击,江无涯固然击伤了江万仇,他却受创更重,久战下去难免要落败身死,心中不由暗暗焦急,更是无心恋战。
然而江万仇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并不过分相逼,每每只在江无涯打算逃走之时抢攻几招,让他无法如愿。
江万仇若是全力出手,击杀江无涯倒也不是不能,只是江无涯恁的诡异,真气比他都精纯,又有开山斧之利,舍命相搏,他恐怕也要受不轻的伤。
不若温水煮青蛙,活活耗死他。
江万仇的想法江无涯也大致能猜出一二,心下暗暗发狠,置之死地而后生,且看谁不怕死。
决心一定,江无涯气势顿时一变,竟不再固守,也不企图逃走,开天斧舞动得风车一般,招招凶狠,势大力沉,刚猛的气势让江万仇脸色微变,不由拿出了全力。
江无涯怡然不惧,速度也越来越快,气势愈来愈盛,竟对江万仇的杀招不闪不躲,打算以伤换伤,以命搏命。
“拦住他!”
江万仇气势一弱,回剑防守,同时高声呼喝。江兰、江清以及后面赶来的江铭顿时会意,团团将江无涯围住。
“白虹贯日!”
抢攻几招,江无涯抽身急退,欲以这一招自江清处突破。然后者却是分毫不让,瞠目怒喝,立地生根,肥胖的身体如同一座小山,气势巍峨厚重,一双硕大的肉掌泛着浓郁的土黄色光芒,挟着沉重压抑的气息平平推向江无涯。
“不动如山!”
白虹贯日是江府最强的攻击战技,而这不动如山则是最强的防御招式。
“砰!”
巨响声中,江清惨叫着踉跄后退,双臂一片血肉模糊,白骨隐现,而江无涯的身体亦是倒卷而回,口角鲜血横流,面如金纸。
江清与江无涯境界相当,即便是正面相抗也非后者对手,更何况江无涯舍命相搏,这一式“白虹贯日”虽不如全盛时期,却也相去不远,若非他使出了“不动如山”,恐怕两条手臂都会被生生撕碎。
“小贼,受死!”
江无涯受伤倒退时,江铭便从一旁跃出,森森长剑洒出漫天寒星,将前者周身要害全部笼罩。
“不动如山!”
甫一落地,江无涯便压下伤势,开山斧山上红芒闪烁,舞得密不透风,水泼不进,“叮叮”脆响声中,火光迸溅,江无涯宛如醉酒,一连退出五步,在青石地面上留下五个深约三寸的脚印。
“喀嚓!”
漫天剑影消散,却是江铭的长剑被生生震断,江无涯也终于得了一丝喘息之机。
“哇!”
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江无涯胸前的衣襟尽数被鲜血染红,面色煞白,身体更是摇摇欲坠,然而他一双赤红的眼睛却依旧桀骜不驯,没有丝毫畏惧。
江万仇看着江无涯,脸上闪过一抹不忍,淡淡地道:“江无涯,你毕竟是我江家之人,只要你放下开山斧,自废武功,老夫可做主饶你不死,保你一生富贵。”
“江万仇,收起你的假仁假义!我和你江家有不共戴天之仇,江铭老儿岂会放过我?”
江无涯不屑冷笑,竭力运转《吞天灭世经》,天地灵气蜂拥而来被他纳入体内,转化为红色的真气,快速修复着破损的身体。
在场四人皆是天级高手,自然发现了天地灵气的异动,对视一眼,震惊不已,即便是江万仇全力施为,也无法像江无涯这般鲸吞牛饮般吸收天地灵气。
这说明什么?
凡人由后入先,所谓机缘和天赋对拥有各种灵丹妙药,高级功法的真正豪门大阀来说就犹如小溪谓之巨人。
江无涯所修炼的功法明显比江家天级的功法高明数倍,依江万仇估计其最少也是金丹境的级别。
江家凭一部气境天级的功法便能立下如此庞大的家业,若是能得到丹境功法,江万仇停滞五年的修为一定可以突破,由气境入丹境,窥伺长生仙道也非妄想,而江家更能藉此崛起,成为河州城第一大族指日可待。
一瞬间,四人心中闪过诸般念头,看着江无涯的眼神少了仇视和愤怒,多了渴望和贪婪。
“江无涯,只要你将所修炼功法抄录一份留给江家,我们便放你一条生路,从此之后你与我们的恩怨也一笔勾销!”江铭淡淡地说道,神情难得的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