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江无涯从入定中醒来,正欲自藏身潜修的树洞中出来找些东西果腹,耳边突然有数道破空声传来,顿知有人前来,连忙收敛声息,偷偷地向外看去。
江无涯藏身之处是一株千年古松的树洞,洞口大半对着山壁,更有繁盛枝叶掩映,甚为隐蔽,若不来到近前极难发现。
来的一共三个男子,皆是一身白袍,衣摆上绣着一朵蓝色浪花,随着衣衫飘荡摇摆,栩栩如生。
“看,这里有血迹,江无涯那小贼果然逃到了鬼哭山,他受伤不轻,一定走不远,我们分头找,若是抓住了这小贼可是大功一件,得到宗主厚赐,突破丹境有望!”
开口之人面容清癯,身上透着书卷气,举手投足间更显轻灵,尤其是一双纤细修长的手掌和腰际擦得锃亮的长剑让江无涯目光微微一顿。
手是好手,剑是好剑。
剑客话音才落,另一人便接口道:“是极是极,老夫困在天级九重已有五十年,眼看寿元将至,若是再不突破便会尘归尘,土归土,此次老夫定要逮住江无涯这大胆包天的小贼,求宗主赐下混元金丹,助我成就金丹大道。”
如他所言,他的头发已然花白,肤色虽然红润,却掩不住老态。说着,便见衣袂翻飞,其人已提着一把鬼头刀急不可耐地远去。
“我也去了!”剑客身形一晃,向另一个方向掠去。
“大家小心,江无涯能击伤少主,本身实力不俗,若是发现他的踪迹需及时示警,孙长老就在河州城中,顷刻便至,这次万不能再让他跑了!”
最后一人挑了挑眉头,扬声喝道。
这人其貌不扬,神情极是冷漠,他却是三人中最年轻的,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看着他,江无涯不由想起了一个人,江无病,他也是这般冷峻,不苟言笑。想到江无病,想到江家,神情出现了刹那的恍惚。
“簌簌!”
却是江无涯一时失神,无意碰到了身前的枝叶发出的声音。
突然出现的声音瞬间将江无涯惊醒,他暗道一声不好,果然便见那冷峻青年轻喝一声,如离弦之箭般向江无涯藏身之处扑来,手中一柄薄如蝉翼的弯刀闪烁着幽幽寒光,浓重的杀气让江无涯眉头直皱。
江无涯堪堪跃出树洞,便听背后“咔”的一声,那千年古松应声折断,碎屑四散飞溅,而冷峻青年身形只是微微一顿便再次向江无涯斩来,弯刀上蓝光闪烁,波浪顿生,正是沧澜宗的碧波千重浪。
知道碧波千重浪的厉害,江无涯自不会硬拼,脚尖在山壁上轻轻一点,身子顿时扶摇直上,眨眼间便腾起十丈高。巨响自脚下传来,山壁上破开一个方圆数丈的洞穴,四散迸溅的碎石中,冷峻青年犹如跗骨之蛆,再次挥刀向着江无涯的双腿斩来。
“在那里,是江无涯狗贼,哈哈!”
江无涯掠至山顶,远处突然有大笑声传来,却是方才那老者听见了动静极速赶来,另一边中年剑客速度分毫不慢,星丸跳跃间,长剑出鞘,剑气逼人。
心知若被三人合围,待得沧澜宗那劳什子长老赶来,自己恐怕会被困死在这里,一斧劈开冷峻青年的弯刀,江无涯脸上不由闪过一抹狠辣决绝。
“狗贼,你已无路可逃,还不束手就擒?”老者立功心切,将身法施展到了极致,看着江无涯的眼神就宛如吃了春药的老光棍,突然见到了赤裸的女子一般炽热。
“白虹贯日!”
江无涯面有厉色,大吼一声,手持开山斧,身化长虹迎向老者。
老者不惊反喜,鬼头刀“哐啷啷”一震,橘红色的光芒瞬间笼罩刀身,如同烈火一般跳跃翻腾,炽热的温度更是让他身周丈余范围内的积雪瞬间气化。
“炽焰神斩!”
分毫不退,老者手中鬼头刀光芒大放,形似一条驭火蛟龙,挟着焚尽万物的炙热,冲向急冲而来的长虹。
“万里血遁!”
就在江无涯和老者将要碰撞之时,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自红芒中传来,接着便见红芒更盛,速度瞬间暴增十倍,没有丝毫滞涩地自老者胸前穿过,呼啸着消失在天际。
直到老者的鬼头刀失去光彩,身子断成两截,软软地向地上倒去,冷峻青年和剑客才惊醒过来,而这时江无涯已经鸿飞冥冥。
望着已经气绝的老者,剑客和冷峻青年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骇,不约而同地道:“通知孙长老!”
一支水蓝色的焰火尖啸着冲天而起,剑客和冷峻青年留下记号,一同向着江无涯离去的方向追去。
且说江无涯一瞬遁出了十余里,不得不收了遁术,落在地上。咳出一口淤血,胸中烦闷的感觉才稍微缓解。内视自身,江无涯不由皱眉叹息。
三天的时间,他的伤势才恢复了七八分,真气也只恢复了六成。方才虽以白虹贯日配合万里血遁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杀了一人,他却也受了不轻的伤,如今他也只能发挥出全盛时期三成的实力,而敌人却是人多势众,实力强大。
“去他娘的,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杀一不赔,杀二有赚,先离开这里再说!”
这时江无涯才打量起四周环境来,天地之间浓雾弥漫,灰蒙蒙一片,目不及丈,令人感觉阴沉而压抑,湿乎乎的空气中似乎还带着淡淡的香甜味。
“嗯?”
突然感觉一阵眩晕传来,江无涯身子一软跌倒在地,半边身子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江无涯心中暗呼不妙,连忙封闭口鼻,不敢呼吸。
一时不察,江无涯竟来到了鬼哭山内围。
鬼哭山号称天武国第一险地,最出名的便是常年不散的迷雾瘴气。瘴气有毒,迷雾中不见天日,不辨方向,又有凶残毒虫猛兽出没,厉害妖兽作祟,便是五劫金丹境的高手进来也不一定能囫囵着回去。
凝神内视,江无涯发现,一种灰色的能量吸附在神经之上,并且顺着神经脉络极速蔓延,但凡沾上这种能量的神经都会很快麻痹,继而失去知觉。
意念一动,体内红色的先天真气立时自丹田而始,沿着经脉涌入四肢百骸。
武者的真气可以排毒,但这种针对神经的毒瘴江无涯前所未见,只能姑且一试,心中却很忐忑。
“吱吱!”
出乎江无涯的预料,当灰色的能量遇到红色的真气时,再也顾不得攻城略地,如同老鼠见了猫般抱头逃窜,聚成一团。江无涯心头一喜,凝聚真气向着左肩处的灰色能量团逼近。
灰色的能量似乎察觉到了危险,顿时躁动起来,竟疯狂地向着江无涯头部涌去。江无涯心惊不已,还不及他动作,红色的真气便已如狼似虎地扑将出去,顷刻间将灰色能量湮没。
“嗤嗤”声中,灰色能量肉眼可见的缩小,颜色越来越淡,最后变成一小团非常纯净的能量,被红色真气一口气吞噬通化,让江无涯真气增加了一丝,精神明显一振。
身体恢复了知觉,江无涯从地上站起身来。放开口鼻,体内真气运转不休,遍及全身,果然那瘴气再不能侵入他身体分毫,江无涯不由感叹《吞天灭世经》之神妙。
天地灵气,妖兽精血,便是这毒瘴它也能吞噬炼化,江无涯甚至怀疑这部法诀是否真如其名,连天也可吞呢?
将脑海中这惊世骇俗的念头驱散,望着身后的方向,嘴角不由浮上一抹淡淡的笑容。
有这毒瘴在,天级九重的高手他已不放在心上,但却不知道金丹境的高手能不能被阻一阻。
江无涯当然不会自大的认为自己的实力能与金丹境的高手相抗,那日他能重创沧澜宗少主,并断其一掌,实则是后者太过轻敌,没料到用开山斧使出的魔神开天威力如此巨大,远远不是炼气境所能比拟。
迈开脚步,江无涯向深处走去。且不管沧澜宗有多少高手要取自己性命,恢复实力才是根本。
越向鬼哭山深处去,不仅迷雾瘴气越见浓郁,便是天地灵气也浓厚许多,四周草木亦不似外边荒芜凋零,反而有了绿意。
“不能再往前走了,毒瘴越来越厉害了!”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江无涯停下了脚步。他身受重伤,功力大不如前,纵然《吞天灭世经》再是神妙,他的身体却是不堪重负。
追兵未至,江无涯索性盘膝而坐,开始修炼起来。
《吞天灭世经》一经运转,不仅天地灵气如海纳百川般向其体内汇聚,便是那灰色的能量亦是如丝如缕地被他吸进体内,这就需要他耗费更多的精力来炼化这灰色的能量。好在这灰色能量祛除毒素后,剩下的能量非常纯粹,整体恢复速度非但不慢,比在山外还要快上一分。
且说冷峻青年和剑客一路追询,到迷雾之外时纷纷停下脚步,对这鬼哭山闻名遐迩的瘴气显然忌惮非常。
“那小子莫非真进去了?”剑客看着冷峻青年,有些不敢置信。
冷峻青年轻哼了一声:“怎么,你不相信我追踪的本事?”
“我不是这个意思,这里明明是死地,那小子又何必自寻死路?”剑客话音方落,便听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因为他无处可逃,唯有这里才侥幸有一线生机。”
剑客与冷峻青年连忙转身,便见天际一道蓝色流光极速而来,却是一人踏剑凌空虚度。最后一个字落下时,那人便站在了剑客二人面前,这是一个二十许岁的青年,容颜俊秀,气质飘渺,白袍勾勒金边,显然身份较两人尊贵。
“见过孙长老!”
轻轻应了一声,挥手示意剑客和冷峻青年起身,孙长老眯着眼睛望着眼前的毒瘴,沉声道:“这毒瘴金丹以下进入其中必死无疑,金丹延康劫的高手都不敢进入鬼哭山中心。保险起见,老夫要进去探探,你们两在外仔细守候,莫要让那小子钻了空子,逃了出去!”
“长老小心!”
孙长老身形一纵便冲进迷雾,眨眼间消失不见。甫一进入迷雾,孙长老身上便涌出蓝色的光芒,在身周形成一个半透明的罩子,让那瘴气无法靠近己身。
与此同时,他竟闭上眼睛赶路,崎岖山路,荒草树丛亦是闪避自如,如履平地。
突然,孙长老挣开双眼,眼中暴起一团精光,喃喃道:“好小子,现在还没死,看样子正在运功排毒,只是没有金丹期的真元,如何能抵挡得住这瘴气之毒?嘿嘿,合该我孙雨立功。”
阴仄仄的笑着,孙雨立即向江无涯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