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皇后

巧慧急忙进来问我：“小姐，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齐妃娘娘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我看了看巧慧，一开口眼泪先掉了出来：“巧慧。”

“小姐，让我扶你回去吧。”

巧慧扶着我回到水云阁。一路看这冬日景象，即使繁华如皇宫禁城，也是一副颓败之色。

我轻轻念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想起他对我的百般宠爱，过往有多甜蜜，如今便有多痛心。眼泪好似断了线的珍珠般落下。

“皇上并不是属于你一个人的。也不可能只属于你一个人。”

齐妃的话音尤在耳。是的，他不是属于我一个人的，每一个后宫的女子，他都可以去爱，去疼，甜言蜜语，海誓山盟。可我，我只属于胤禛一个。无论前生今世，他都是我心中的唯一。命运着实好不公平。

我想起以前看《简爱》，她对罗切斯特说：“如果上帝赋予我财富和美貌，我也会的，我也要让你难以离开我，就象现在我难以离开你。可上帝没有。但我们的精神是平等的，如同你一样，要经过坟墓同样地站到上帝面前。”

我当时是多么欣赏这么一个有性格的英伦女子，也曾以她为榜样。

可现在的我，怀着他的孩子，憧憬的美好的将来，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三宫六院踏遍，蜻蜓点水，四处留情吗？

这还是我自己吗？

身子发烫，头发沉。

早早地便躺下，心中百转千回，终于迷迷糊糊地睡了去。

“若曦，若曦。”是胤禛的声音。

我睁开眼，看到他痛惜的目光。

勉强对他一笑：“奴才一时贪睡，不知万岁爷来了。”挣扎着便要起来。

他按住我道：“别动，你有些发烧，我已经传太医了。怎地这么不小心，都是快做额娘的人了。”

想起腹中的孩子，我歉然。做额娘的心情再不好，也不能让孩子跟着吃苦。

想到这里，抬起头看着胤禛：“皇上，若曦想……”

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了。

他笑着看我：“今儿个怎么那么客气，这可不象你。”

我低下头：“没，没什么要紧的事。”

这时何太医生到了，替我把了把脉，思忖再三，开口说道：“姑姑正当妙龄，身子本康健的很。但心中抑郁，才导致外魔入侵。望姑姑放开怀抱，不然这再好的灵丹妙药，治得好病，治不得心。”

胤禛灼灼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我唯有装作若无其事。

何太医一走，他便来问我：“若曦，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我宽慰他：“真的没事，我只是着了点凉，以后一定小心便是。”

他看着我的眼睛：“你忘记你答应过我不对我说谎吗？”

我心神一震，眼泪流了出来：“对不起，我不想说。”

他大喊道：“巧慧！巧慧！”

看着慌忙跑进来的巧慧，我突然道：“不要说！”

巧慧见我们如此情形，吓得立刻跪下：“小姐你就告诉万岁爷了吧。”

胤禛搂住我的肩膀问我：“告诉我，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我看着他犹如古罗马雕塑般精致的脸庞，岁月让他多了些风霜的同时，也让他的男性魅力愈发分明。该会有多少莺莺燕燕为他倾心呢？

不知为何心灰意冷起来：“万岁爷，请放奴才出宫吧。”

他又惊又怒地看着我：“若曦！你在胡说些什么？”

我心如刀绞：“看在我深爱着你多年的份上，胤禛，请放我们娘俩出宫吧。”

冬天日短，太阳已近落山，屋里的光线逐渐暗淡下来。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我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良久，他缓缓站起，转身走了。

我伏在被褥上，无声地啜泣着。

如果我能少爱他一点，少迷恋他一点，我都不会有那么的难过。

我不是不想宽容他有别的女人，可想是一回事，做不做得到又是一回事。

我有了身子，他让别的妃子侍寝，这在他所处的年代，是天经地义无可厚非的事。

可对于我来说，这却是最难以接受的。我并不责怪他，我只是过不了自己。

就这样痛苦迷惘了一晚。

第二天上午，我正在床上歇着，巧慧进来道：“小姐，皇后娘娘来看你了。”

我收拾着想起身。皇后却一个人走了进来：“巧慧，你也出去吧，我和晓晓有些体己话要说。”

巧慧看了看我，我微笑着点头道：“你先出去吧。”

屋子里只剩下了我和皇后乌拉那拉氏。

心里有些个忐忑，我并不知她今天来找我是什么事情。

“晓晓啊，我从来没见万岁爷如此愤怒过，他昨天险些将齐妃给杀了，幸亏我及时赶到，才不至于酿成悲剧。”

“啊？”我震惊之余也明白了宫里其实到处是胤禛的眼线。

“晓晓，我想问你，让万岁爷生气，让齐妃丢失性命，这是你所想要的吗？”

“皇后娘娘，晓晓从未如此想过。”

“晓晓，后宫那么多女人，个个都爱着万岁爷。但是爱的最热烈的，是齐妃妹妹。她初嫁时，万岁爷也曾夸她是朵解语花，宠爱有加。她如今变成这样，原也是因为当初爱得太深，不能自拔。”

我想起她在亭内和我说话的样子。“我们每个姐妹最初得到皇上宠幸时，也是万千圣眷集于一身，享尽皇上的疼爱。情浓处，难免有皇上最爱的人是我这样的念头出现。可时间长了，便知道这皇上并不是属于你一个人的。也不可能属于你一个人。”

她是笑着说的，我却没能看到她内心的凄凉。

“晓晓，你可知皇上为你做了多少事？我可以说，你看到的再多也只是冰山一角。那么，你可曾想过，你能为皇上做些什么？你又实际做了多少？”

我内心深处也不断地问自己：你能为胤禛做什么？你又做过些什么？

“身为皇上的女人，如果连这点情绪也处理不好，又怎么配得上他的宠爱？尤其是他最爱的你呢？”

我沉默半晌，轻轻问到：“皇后娘娘，您是如何做到的？”

她微微一笑，风淡云轻：“爱一个人，便爱他的全部，以他的快乐为快乐，以他的苦痛为苦痛。我从不问他能为我如何，我只知我该如何待他。”

顿了一顿，又道：“这样不就少却了些烦恼？多了很多快乐？”

我从未想过世上真有如此价值观的女子，以前我只会嗤之以鼻，但现在，这个坐在我身边侃侃而谈的女子，毫无疑问的，让我心生敬意。

“晓晓，别让皇上再为你担心了。他在朝堂上已经有了太多负担和压力。而我知道，只有你能让他幸福快乐，而且，这也是你的责任。你是个聪明的女子，我相信你一定知道如何去做的。”

皇后离开后很久，她的话还在我脑海中回想。

突然想见到胤禛，突然想摸着他的脸庞，告诉他无论多苦多难，我都不会再离开他身边了。

这一世，我决定了。

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