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日方长,现在关键是得让大殿下安全离开这里。
一行行整齐排放的灯盏顺势落下,砸到两个人的面前,挡住了来路,也疏散了人群。
明书婉将头上的簪钗递给了还没有回过神的老板娘手中,匆匆之间说道:“抱歉了,这个就当做赔偿了。”
街道上人群接踵,身后的人一边追一边喊。
银装素裹的冬日夜晚里,聚集在灯火阑珊处的人群,视线影影绰绰可见一前一后的少男少女奔跑着,熙熙攘攘的声音弥漫在空中,而他们仿佛与世隔绝般,任由冷意湛湛,侵面而来。
无动于衷于冰凉的寒意。
帷帽的轻纱微微拂着,擦肩而过的人能看见的并不甚清晰,可这情景,很难不让人怀疑他们是一对为爱奔走的鸳鸯鸟。
正如此时此刻,他们穿过流言蜚语的街道,穿过被束缚前半辈子的枷锁。在山峦起伏,青鸾叠翠的山间,形成一层薄薄的白色纱幔,行走在山水画中。
裴庭御这辈子从未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体验到前所未有的感觉,或许不是从未想过,是根本不敢奢望什么。
以至于心里某处似乎被细雨连绵般的柔软触碰着。
他的手掌宽大而厚实,掌心的纹路是岁月和经历留下来的痕迹,手指修长而有力的握住明书婉细白如玉的纤硅,用着他自己的力量传输着热气。
明书婉面色呈现桃夭色,平时锦衣玉食的她,一时之间有些吃不消,可这种自由却使她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她笑起来似是南地清江,娇媚玉颜。
不知过了多久,裴庭御看向身后,发现那些人并没有追上来,脚步才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
他们跑到小河边,一片冷清而沉寂的气象,冰面上没有一丝动静,只有寒风吹佛着雪粒,吹出一道道细细的波纹。
河水在冰层的下方缓缓流淌,无声无息。
月光下闪烁着幽幽的光泽,明书婉摘下帷帽,呼吸喘喘的看着河面的自己,裴庭御不知何时站到她的身边,两个人的身影与周围的景物相映成趣。
明书婉抬眼看向裴庭御,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突然垂下眼睑,说道:“今天给殿下添麻烦了。”
裴庭御颤了颤睫,双唇轻启问道:“刚才追我们的人,他们是蒙古人?”
他绕开话题,从衣袖里拿出绣帕递到明书婉跟前,轻言道:“擦擦吧,不然回去也不好交代。”
明书婉犹豫了一会儿,伸出手无意碰到裴庭御的指尖,模模糊糊间看见他的手指蜷缩一下,又很快恢复如初。
明书婉的眼眸净明,说道:“应该是蒙古国的王子,也就是我们前些日子在街道上看到的那些人。”
裴庭御微微侧身,目光游离到明书婉的身后,眸底带着几分深邃,“他身上有股气味,明娘子可闻到了?”
明书婉擦着额头上的冷汗,缓缓说道:“闻到了,很像是——”
话语突然戛然而止,明书婉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她下意识的抬头,只见裴庭御的目光也刚好看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彼此的呼吸声在安静的夜晚里尤为清晰。
裴庭御微微侧身,目光游离到明书婉的身后,眸底带着几分促狭和深邃,故作不知的反问道:“嗯?”
明书婉登时涨红了脸,她现在很是庆幸刚才没有把‘青楼’两个字脱口而出,如果被裴庭御知道的话,自己以后还怎么面对他。
故而她的语气间多了羞愧不已,头皮阵阵发麻,可偏偏她必须要强装面色平和,分毫不见慌乱急促的样子。
“倒像是香料店老板最近新出的那种香气。”
明书婉犹豫了一瞬,垂下眼睑的同时,微不可见的颤着手把绣帕塞回袖子里,朱唇轻启的解释道。
裴庭御微抿着唇,若有所思的颔首,他身形修长,影子倾斜,要是从后面看,倒像是他们二人相互依偎拥抱。
“那明娘子可记得那老板身上长什么样子吗?”裴庭御变着相的问道。
她都回答了,这个大殿下还要她怎么样?难不成还真叫她说出青楼两个字。
明书婉不禁染起一阵羞恼,双颊逐渐浮上一抹娇羞,假装思考了一会儿,才说道:“这个老板面色饱和,身材有些发胖,大殿下按照这个线索就可以去寻。”
明书婉没有看他,可她却能清晰的感受到有一股带着怀疑和强烈的视线正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裴庭御凝着她,两人同时也默然相对,小河的流水声在夜色中显得更加清晰。
寒风吹过,带走了他们之间的沉默。
裴庭御低头看向手中快要奄奄一息的灯火,这灯盏陪他们二人跑了一路,路上免不了风吹雪下,居然还能燃着。
他抬了抬手,另一只手负后,长身玉立,“其实这件事也有我的一份责任,所以明娘子不必为此自责。”
“什么?”
明书婉不解的转过头,只见裴庭御手上攥着一支精致可爱的兔子灯,兔子灯上写有“顺遂平安”四个字。
字迹迥劲有力,笔锋勾折间窥见几分清冷毅然。
河水潺潺,星光点点,微弱的光芒萦绕在二人姣姣面容上。
裴庭御微微颔首,兔子灯在他修长的指尖跳跃,每一个轮廓都彰显出他冷然,却也锐去几分凌气。
他迎着明书婉的目光,解释道:“字是我写的,灯是找京城第一灯笼铺定做的,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大殿下这是何意?为何突然间要送我灯盏?”明书婉睫毛轻颤,她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借着微弱的灯火,她能清楚的看到他幽深的瞳孔。
夜色中,两人的身影逐渐拉长,最后化为两个模糊的剪影。
迎着风雪,明书婉只听裴庭御扬唇轻笑,温热的呼吸悉数落到明书婉的脸上,音色低醇道:“明娘子说要为亲尊祈福保平安,那我这一盏——”
他停顿了一息,不知何时二人的距离越来越近,而裴庭御就定定的看着明书婉,她的模样在灯火摇曳中显得格外娇弱,令他心中微动。
只半晌过后,他唇角微动,声音低沉的说道:“这一盏是独独为明娘子一人所求,愿明娘子顺遂为愿,平安为长。”
他的话料峭在风声鹤唳中,却又一字不落的落入她的耳中。
明书婉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一时间竟然忘了呼吸。
这兔子灯是在她猜谜底的时候他去制作的?短短的时间里,就能将灯盏做好,是偶然吗?
可不管怎么样,明书婉内心还是有所触动,同时也掺杂着几分涩然。
直到裴庭御微微侧过身,将兔子灯递到她的面前,他唇角轻勾,眸中带着一抹淡笑,“只是这兔子灯怕是不能放了,明娘子若是不嫌弃的话,便接着吧。”
他很快的拉开二人的距离,明明刚才突然凑近的是他,现在离去的也是他。
明书婉不解,她下意识的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就见裴庭御正定定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像是泛着点点星芒。
那双眼睛好似明亮又好似深沉,令她分辨不清裴庭御刚才的话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那就多谢大殿下的好意。”明书婉接过灯盏,先前跑的时候她居然都没有注意到裴庭御手中居然提着一盏兔子灯。
况兼这兔子灯制作精良,绝非是普通人或者是没有经验的人说做就做出来的,这显然是费了一番功夫。
“倒是可惜了,明娘子应得的那一盏没能拿回来。”裴庭御负手而立,抬头望着圆月,似是在叹息。
明书婉轻咬红唇,秀眉微蹙,只觉得今日的大殿下与往日对自己的态度简直是大相径庭,非比往常。
而自己的内心仿佛也被掀起小小的波浪。
“大殿下怎会如此笃定我会答对?”明书婉凝着他的深邃眼眸,反问道。
裴庭御看向她,唇角微动,若有所思的说道:“明娘子的声誉无需赘述,言之几乎弗须多语,况且我也相信明娘子,必然会如愿以偿。”
明书婉眨了眨眼,只道是他在与自己客套,也没有多加在意。
她抬手拢了拢披肩,寒风咆哮,即便裹着披肩也抵挡不住寒气侵袭,玉体有些忍不住的开始哆嗦起来。
见状,裴庭御扫了眼她身上单薄的衣裳,随后将身上的外袍脱了下来,披在明书婉的肩头,“明娘子当心受寒。”
明书婉微微一愣,她抬头对上裴庭御的视线,就见裴庭御正凝睇看着她。
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像是泛着点点星芒,一时间,她心里有些发慌,好似拿捏不准裴庭御的心思。
披上他的外袍,明书婉低垂下头,淡漠的眸子掩去了她所有的情绪,“大殿下有心了。”
“时候不早了,我先送明娘子回去吧,免得让家人担心。”裴庭御温然开口。
明书婉这才想起来,明家是有家规的,也规定了几时回府。
身为女子,若是言行举止不当,惹人非议,那便是丢了明家的脸面,明家是名门世家,家规严谨,家中子弟都需要严格遵守家规,不得有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