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庭御此番入宫为的就是要查明当年母妃薨世的真正原因，自是听不得旁人污蔑母妃的半句清白，也自不会相信母妃是裴瑞嘉口中说的那样人。

师父曾告诉过自己，母妃出身书香门第的世家，为人清婉倾城，目光温润，常常笑意轻含，举止也向来都是以“和”待人，所行所做皆是待嫁闺中女子的规范。

可听到从裴瑞嘉口中说出来的母妃，裴庭御隐忍多年的仇恨像是要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他猛的上前单手掐住裴瑞嘉的胳膊，身体紧绷，青筋暴起，宛如一条蜿蜒曲折的河流。

“你有本事就在说一遍。”

周围的气氛仿佛在此刻凝固，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只有他的声音清晰而准确，每一个字都饱满有力。

裴瑞嘉脸色苍白，身体被裴庭御死死地按在柱子上，动弹不得。他试图挣扎，但裴庭御的力气大得惊人，仿佛完全不将他放在眼里。

裴庭御的手紧紧地握住裴瑞嘉的胳膊，几乎要把骨头捏碎。裴瑞嘉痛苦地皱起了眉头，但他根本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只是用一双充满恐惧的眼睛看着裴庭御。

他贵为皇子，可却仗着母后的疼爱，从不需要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对武力更是一窍不通，连反抗都做不到。

“我念你是我的四弟，才不杀你。”裴庭御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可你若是泯顽不灵，就莫要怪我对你不客气。”

他歪歪头，眼神中透露着怒火，“给我母妃道歉。”

周围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向每一个人，只有裴庭御和裴瑞嘉两个人清晰地印在空气中。

裴瑞嘉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他显然被裴庭御的神态吓住了。他想要后退，但是裴庭御的手像是一把铁钳一样夹住了他的胳膊，让他无法动弹。

“说啊！”裴庭御怒吼一声，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泪光，修长而带有不明显的粗茧握紧拳头，仿佛要把这些年所有的愤怒和委屈都倾泻在裴瑞嘉身上。

幼时不好的回忆再次涌现出脑海里，好几个陌生的面孔出现，将小小的、脏脏的他围成一团，指着骂他道：“快看啊，他就是那个没有母亲的野孩子。”

他何尝不曾想拥有父亲母亲，可他从小就被师父灌溉了一种思想，是母亲被逼无奈才抛弃他的，而他的父亲就是陷害之人的帮凶。

所以他一直都想要为母报仇，他拼命地想要摆脱那个小山村，可即使他做到了，带着满腔报仇之心来到这里，当过最差的奴役，险些成为面首，这些不该他经历的他都一一承受。

可他被父皇认出来的时候，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又不那么恨他了，可师父会骗他吗？

如果骗他，那么理由又是什么？

裴庭御睫羽轻颤，从一开始的悲愤转化为思考，如果今天没有冲动的话，他或许永远不会想到这个问题，师父为什么会这么了解母妃的事情呢？又为什么一提起父皇的名字，就忍不住的要发脾气。

竹影从小就没有了亲人，卖身葬父时遇到了空云和裴庭御，是裴庭御见他模样可怜，才恳求师父将他卖下，也因此他摆脱了贱籍，不再是无家可归、流浪在外的可怜人，从那时他也发誓要好好保护师父和殿下。

一朝一夕，他与殿下相处不下十三年。

自然是能看出殿下又沉浸在过去，于是竹影上前小声喊道：“殿下。”

裴庭御回过神，微微抬起头就对上裴瑞嘉那双欲哭无泪的哀脸，他的脖子早已被裴庭御掐的一片通红，约摸着得有一个月有余才能恢复从前。

“皇兄，我错了，你先把我放开好不好。”裴瑞嘉双手紧紧攥住裴庭御的腕骨，生怕他下一刻就会暴跳如雷。

裴庭御迟疑了一会儿，或许是因为幼时的芥蒂，让他次次都不忍心对任何人痛下杀手。

裴瑞嘉眯着眼睛，趁着裴庭御松懈的时候，一溜烟似的逃出了他的手掌心，他半弓着腰，大口大口的呼着新鲜的空气，不忘指桑骂槐道：“贱人，野种，你给本皇子等着，本皇子饶不了你！”

说罢，见竹影一脸凶气的走过来。

裴瑞嘉心下一颤，边跑边回头骂骂咧咧道：“还有你，你也给我等着，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们这两个贱奴跪下来向我求饶认罪的！”

“殿下，需要属下暗地里去教训他一顿吗？”

竹影愤愤不平的看着裴瑞嘉离去的方向说道。

裴庭御声音寡淡刻薄道：“早晚事情，不差这一天，现下我们去见师父更要紧。”

——

午时，酒楼客栈的包房里。

“林大人、林夫人客气了，家中夫人从昨晚就念叨着要来，只可惜身体不逢时的生起病来，还望二位见谅。”

明识位比各方官员皆高，可他是个读书人，不管对谁都是客气有礼，偶尔会见到他严肃的样子。

自古说媒相见皆是双方的家母来会见，因此林峰在桌上只偶尔说得上几句话，其他的事宜都是林峰身边的林夫人和明识相谈。

这种闷热的天气让人过一夜就生病的先例并不是没有，可林夫人并不信，毕竟这有名望的家族都知道徐氏不待见这大姑娘，可偏偏这大姑娘出身好，才貌诗书更是无人能够匹敌，要是能高攀得上，也算是给林家做了件光宗耀祖的事情。

因此，林夫人识趣的没有拆穿，与明识侃侃而谈的同时，还不忘将自己的大儿夸赞一番，说道：“我家言儿为人老实，这方圆百里哪户人家不知道，言儿常常夜里挑灯夜读，只为博取一个好功名，所以啊，明大人尽管放心，要是明娘子嫁过来的话，我们林家也定不会有所亏待。”

林夫人望向明书婉，面似桃花含露珠，体态轻盈丰满白雪，芙蓉面细柳腰，身材窈窕端庄。

林夫人越看越喜欢，唯一不满的就是明书婉这一身有些鲜艳，虽然依旧夺目丽人，可以后可是要从为人妇的，自然不应该穿的太过招摇。

不过眼下事情还没有八字一撇，她也不好多言。

大不了等嫁到林家，在慢慢收拾也来得及。

明识点点头，寒暄道：“令家儿郎一表人才，日后定能金榜题名的。”

林夫人听后捂嘴轻笑，却瞥见林言没有半点欣喜，反而拉下脸，像是谁去欠了他的钱不肯还一样，林夫人咬咬牙伸出手掐了一下林言的大腿，眼神示意他开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