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角落里,那人一身深色长袍,乌黑的长发用墨簪随意挽起,他的长相算不上出众,可也是一表人才,脸庞线条分明,一脸冤相,眉浓而弯曲,鼻挺唇薄,
林言从入屋到现在只有见面时出于礼貌客气一下,其余时间都是一个人魂不守舍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神忧愁,心思根本不在这里。
如果不是林夫人喊话,或许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林言抬起沉重的眼皮,站起身走到他们跟前,有气无力道:“林氏长子林言见过明大人,明少将军。”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没有看到明书婉一样,而是自顾自说道:“都道是苦读圣贤书,又马上临近科考,故而怠慢了二位,在此先赔个不是。”
林言弯了弯身,行到一半要起身的时候,明淮洵却对此极为的不乐意,再加上他是军营里出来的少将军,力气自然而然要顶三四个林言才可。
“明少将军这是何意?”
林言弓着身形,双腿忍不住的颤抖,只能堪堪扶住一旁的桌子。
明淮洵单手按住他的后背,没有往日的嬉笑,此时他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仿佛回到了军营,而他就是那个令人丧胆的少将军。
林夫人和林峰也慌不择路的站起身,林峰惊讶的看向明识,问道:“明大人,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啊?”
明识和明书婉对明淮洵的这一举动,只听明淮洵缓缓说道:“圣贤书?我看你读的圣贤书怕不是假的吧。”
林言头耷拉在下面,艰难地说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读的可是正儿八经的书!”
林言平常只知读书,很少做别的事情,对人更是客气有礼,很少有人会见到他发脾气,除非是碰到他的底线,比如就是有人质疑他的能力。
明淮洵声音冷然,“少跟我扯东扯西,我读过的书虽然没有你的多,可也比你的珍贵,我从未记得有哪本圣贤书上面有说可以视若无睹,只顾自己的。”
“自打见了面开始,你就一副不爱搭理我们明家似的,林言,你要记住,这门婚事不是我们明家主动要的,别在我面前清高,不然小爷我这拳头可就落在你脑袋上了。”
“阿兄。”明书婉走上前抓住明淮洵的胳膊,她知道阿兄是为了自己,为刚才林言对自己的无礼打抱不平,可这朝有朝度,国有国规,岂是能胡闹的地方?
“林公子也不是故意的,毕竟这桩婚事开始前我和林公子都不知情,也都没有见过对方,心中不情愿也是难免的。”
“等日后多熟悉熟悉,就不会觉得生分了。”
明书婉婉言相劝道,她与阿兄相处这么多年,肯定是了解阿兄的脾性,阿兄与母亲一样,一点就着,不肯受半点委屈,稍不留神,说不定这里还真就如同阿兄所言,变成一片狼藉了。
林夫人一直把她这个大儿子当做林家的希望,更是自己的宝贝疙瘩,她以前出身就不好,好不容易能有个扬眉吐气的机会,心中对林言更是多有疼爱。
听到明书婉这么说,林夫人也赶忙上前附和道:“是啊是啊,明娘子说得对,我的这个儿子平常就是读书读傻了些,明少将军可千万不要怪罪啊。”
“等日后啊,那肯定就不会这样了。”
说罢,林夫人看向明书婉,脸上止不住的笑意。
在场的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只是看破不说破,林夫人这句话无疑是在暗地里说自己很满意这桩婚事,自古以来婚姻之事父母之言。
既然林夫人都答应了,那么剩下的也就是明家了,只要明家在一点头,那就彻底成了。
明淮洵冷哼一声,他松开林言的胳膊,抓住明书婉的腕骨,高挺的身形似是要将这唯一的光阴遮盖。
林夫人敛去笑意,下意识的往后退一步。
只听明淮洵缓缓吐露几个字:“想跟我们明家结亲家,你们林家还差的远呢。”
林夫人眨了几次眼,见到他们要走,一把挡在二人面前,眼前的明家相当于一条大鱼,林夫人想要荣华富贵,想要证明,不仅仅局限于考取功名,更是要婚事名气一举双得。
况且有了明家这个靠山背景,以后她儿子的路途只会一帆风顺,少走几年辛苦路,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她自然不想放过。
于是乎,林夫人的语气不得不软了几分:“明少将军这是何必呢,我们林家虽然不是什么豪门望族,但我们家风清正,家资也不算太差,而且我对明娘子是真心喜欢,切勿不能因一时的置气就毁了两家的和气,对吧。”
林言捂住胳膊受伤的地方,看着母亲为了自己的婚事和前途一直忙忙碌碌,不顾一切的献着殷切,心中不忍。
明淮洵还想要在说什么,明识已经走了过来,说道:“好了,淮洵,这是你阿妹自己的私事,又不是你的,一切都交由你阿妹自己做决定。”
“父亲!”明淮洵不满的说道:“阿妹在明家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从不让她干重活,但他们林家今天敢这么对待阿妹,那以后嫁过去阿妹也肯定会受委屈的。”
林夫人一听,拍了拍手,说道:“哎呦,少将军多言了,明娘子这般好看又温柔端庄,我们林家巴不得把她好生供起来,又怎么会舍得让她受委屈呢。”
“你说的倒是轻巧,谁知道你们以后会不会像今天这样说到做到。”明淮洵毫不客气的回怼道。
要不是明书婉在后面拉的紧,明淮洵早就动起手了,在他心里,没有什么比家人要重要的,他从小保护的阿妹,看不得别人欺负她。
“好了,你们都别说了。”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林言,突然开口打破这阵死寂,道:“今日之事确实是我的不对,我不该忽视明娘子,还望明娘子见谅。”
“明娘子是个懂大局,知分寸的人,是我一时冲昏了头,要是明娘子不介意的话,我请明娘子去外面转转吧,顺便也好......”
林言犹豫了一会儿,看向林峰,才下定决心说道:“顺便也好促进一下感情,让彼此更加深入了解对方。”
“谁要跟你促进感情?”明淮洵出声质问道,眼见他又要动粗,明识直接把他拦下,眼睛一瞪,声音压低道:“明淮洵,你最好给我安分点,再乱说话,小心我现在就把你送到军营去。”
“是啊阿兄,其实林公子为人还是很好的,你还是不要担心了。”
明书婉也跟着小声道。
这话落在林夫人耳中,却像是换了一种风格,她开心的说道:“言儿说得对,你们就是接触少,刚好今天是个好日子,言儿你多陪明娘子转转,千万不要亏待人家。”
“对对对,书婉啊,这里你就不用管了,快去跟人家林公子出去吧。”明识催促道,另一只手却死死的按住明淮洵的胳膊,生怕他这个时候又会添什么乱子。
“那父亲,阿兄,我先去了。”
明书婉不放心的三步一回头。
直到林夫人将门一关,彻底看不见里面,明书婉才收回目光。
——
天顺酒楼是临淄最大字号的一家酒馆,地处整条街的中心,美酒佳肴有不少人慕名而来。
裴庭御一袭黑衣绣着云鹤的长袍,眉眼清冷,就连阳光也晒不进,融不化的冰山。
“师父今日来,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弟子吗?”
裴庭御对面坐着的是身穿一袭青绿色衣袍的男人,那男人的头发不扎不束,只披散在肩背上,下巴处的胡子像是多年都不曾刮过一样,明明才不到四十的年纪,却在外人眼里,仿佛已经年过花甲。
空云提着酒壶仰头喝下,滴滴答答的酒水落入口中,落在地上,他不停,就没有人敢说话。
裴庭御和竹影像是习惯了一样,只是对视一眼,就静静的等待空云饮够。
片刻,空云这才意犹未尽的收起酒壶,竹影习以为常的接住酒壶,说道:“徒儿在去为师父打些酒。”
空云点点头,用宽大的袖子擦拭嘴角的酒珠,缓缓抬起眼皮,轻笑一声说道:“看来这京城确实养人,瞧你,才来几天,就跟之前大有不同了。”
明明是一段简单的问候,可凭借多年的习惯,裴庭御自然听出了言下之意。
裴庭御连忙站起身说道:“徒儿谨遵师父的教诲,更不会辜负师父的希望,不管这京城再好,徒儿也深知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空云斜眸睨过去,两息后,他突然笑起来,晃了晃手指说道:“你知道就好,也不枉费我养育你多年。”
“师父受教。”裴庭御道。
空云捏起花生豆,往空中一抛吃到嘴里,嚼的津津有味道:“我这次来呢,没有什么大事,就是为了提醒你。”
“师父请讲。”
“这临淄的人没你想得那么简单,你要是真心想要为你母亲报仇,就不要心慈手软,更不要相信任何人。”
空云一边吃,一边说道:“要是有人跟你说了些不切实际的言论,为师也希望你能明辨是非,切莫走了旁人的圈套,与亲近之人生了间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