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蘅慢悠悠地晃着,一路晃海边的祭台。
这里早就聚集了凤凰族的长老和大臣们。
她一眼就看到了谢蔚,她们居然穿得一模一样。都是白色的礼服,一样的发式。
毕竟身为双胞胎公主,母亲没死之前,按照礼仪打扮都得是一样的。
她站在人群的正中间,以凤凰族未来主人的身份,紧跟在母亲后面。
谢蘅磨磨蹭蹭犹犹豫豫了半天才发现肯站到她旁边。
她俩相互瞪了对方几眼,便还算默契地站到了一块。
她们的母亲,凤凰族女君也穿着羽白色的长长礼服。礼服长长的拖了一地,像海鲸的鱼尾,拖了好远,上面不要钱似的洒满了漂亮的珍珠和宝石。腰迹往上的地方,还铺满了闪闪发光琉璃片,一直蔓延到胸部。
既将她无双的美貌展现出来,更端着凤凰族君王的威严。
女君微姮本不是凤凰族皇族,只是贵族中的一支。
当年她被选中嫁给凤凰族君王成为皇后。后来君主在外族入侵中战死,两个公主又年幼,只能由她代为登基,成为凤凰族女君,一边代理政务,一边抚养着公主,培养未来的继承人。
但微姮有的是帝王魄力和本事。
战乱之后瀛洲几乎被夷为废墟,可短短千年之间,她就以一己之力将凤凰族重新安置得妥妥帖帖,重振军队,让凤凰族重新立足于四界,甚至还把一些先君都解决不了的陈年琐事给扫荡干净了。
在凤凰族,现任女君就犹如神明,人们拥护她,爱戴她,没有人敢质疑她半分。
谢蘅很怕她。
要说整个琉璃宫,她见得倒数第二少的人是谢蔚,那么最少的人就是母亲了。
但是,她明明记得,年幼时母亲还是皇后的时候,似乎对她,对姐姐都很好,脸上始终如一地挂着温和的笑,每日陪着她们玩。
可是后来瀛洲战乱,外族入侵,父亲战死,一切都变了。
母亲披上白色礼裙继位君主那一天,似乎她就变了一个人,再也不笑了,肃穆的脸上全是君主的威严。
谢蘅还记得上次她想要偷渡皇宫,结果直接一头撞到结界里,直接惊扰了母亲。
母亲当时从天而降,看着她一言不发,脸色阴沉,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
谢蘅心不在焉,握着袖子下的卷轴发呆。
迎接天界使者是凤凰族千年以来最重要的大事,凤凰族的所有贵族大臣都到齐了,站在海边观望。
说实话,整个凤凰族,消息最闭塞的就是谢蘅了。
她还没搞清楚会发生些什么呢,就看到女君缓缓挥动双手。
她高举双手,挽了一个漂亮的手势,白色的光束在她掌心浮现,她轻轻一抬手,光束突然散开,倏尔间化成凤凰展翅,朝天空之中飞去。
白色的流光真亮啊,所有人都紧紧地盯着那光束。
虚化的凤凰通体雪白,洁净无瑕,在高空之中发出一声高昂的鸣叫,一头冲入结界之中。
瀛洲上空的结界受到了冲击,刹那间迸发出巨大的白光。
光点散乱,有的如雪花一般淡淡飘落下来。落在人们的眉宇之间,稍作停留,又消失不见了。
谢蘅眯了眯眼睛,白色的光亮后,她看到结界化开了一个洞,并且正在缓缓地扩大。
竟是结界开了!
而且不仅仅开了一点,是整个巨大的结界都开了。
结界从最上方豁开的一个口子缓缓化开,白色的灵力溃散,从天空,一直到茫茫沧海之上了。
可见微姮女君是多么重视这一次缔约,为了迎客,居然还把所有结界都打开。
谢蘅听到四处都有凤凰族民在尖叫雀跃起来,再抬头一看,已经有族民现出本体,冲上云霄。
这一道结界在战乱后就被设下,保护着族民,也困住了族民。
族民们虽然安全生活,却不得肆意翱翔天空。
这会儿可好了,接着天族的福,结界开来,大家都放纵了,清冽的凤鸣声响彻天际。
这一天的星星多亮啊。
谢蘅觉得有点伤心,大家都可以飞,就她不行。
她的本体,已经是一只断了翅膀的凤凰了。
为了转移注意力,谢蘅看向大海。
没想到母亲接下来就要对大海动手,伸手一挥,海洋中的浪似乎瞬间咆哮了起来。
地动山摇,波涛汹涌。
千层巨浪,一层层退步,硬生生的,一条平坦大路就这样从海底渐渐升起。
谢蘅心想,我不会飞也就罢了,这天族的人怎么也不会飞,居然还要人帮忙造路?
她看着那条平地升起的路,再看看头顶破开的结界,心里忽然怦怦跳,一个念头出现在脑海中。
她虽然闯不过结界,但是这大海,可不能困住她。
……
“桃桃姐姐,你看,瀛洲的结界开了!”
云端之上,一个年轻的少年正蹲着遥望瀛洲岛,他生相肤白俊美,眉目清秀,五官精致得像个精致的娃娃,别人看久了想捏捏他的脸那种。
他盯着群凤遨游看了好一会儿,若有所思:“她们还给我们造了一条路哎,我们要不要下去走。”
被他喊做桃桃的女仙冷冷瞥了下方一眼,点头:“自然,那是微姮女君的一番心意,必须要走。”
“飞过去不好吗,走路好累啊。”
少年只想躺倒在云上。
桃桃揪了他一把,恨铁不成钢地晃了两下,“殿下你给我起来,陛下让你来是要当把手推动两族交好,你要是敢出岔子她必然把你腿打断。”
少年顿时一哆嗦。
当今天族,也是女君当政。
天族女君,正是少年的姐姐。
少年名浮华,是天族二皇子。
前任天君卸任得早,带着天后云游四界逍遥自在去了,把君王的位子还有那是才刚刚会喝奶的浮华一起扔给了大女儿。
大女儿又是气又是骂又是扎小人,年纪轻轻连恋爱都没有谈过就让她又当皇帝又当爹又当娘,她怎么可能乐意?
但不不乐意也没有用,爹娘早收拾好东西跑路了,只留下一封信念。
无可奈何,还有点良心的大女儿成了天族女君,总领天界,自个只好一边给臭小子喂奶一边处理政务,唯一的愿望就是盼望着臭小子长大给自己卸任了。
浮华似乎不太争气。
不是说这人天赋不行法术学不好,是嘴太作,喜欢花言巧语甜言蜜语地哄小仙女,更喜欢三天两头在外边闹。
不过姐姐也不是吃素的,教育弟弟,就深信棍棒底下出孝子那一套。
小东西不吃饭,打!他不写作业,打!他说错话,打!他调戏仙女,打!他抢小孩零食,打!他说谎,打……一路被打大,浮华对姐姐充满了阴影。
一听到要姐姐的名号,他整个人都不好了,别说是让他走个路,就算让他三叩九拜爬过去也干。
正正经经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蓝色礼袍,浮华就不敢有丝毫耽搁了,连忙捏了个决,从云上跳了下去。
……
谢蘅心想,反正瀛洲现在群凤乱舞,大家注意力不是在天上就是在天族人身上,谁管得住她呀?
结界难得开一次,她就想试试,看看这一次能不能逃出去。
去西华寻药治伤只是一个引子。
她出去的欲望早就在心底疯长,她可早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心。
她想出去,她不在想天天在瀛洲中,看着别人可以随意在天上飞。她只能慢悠悠地走。
虽然说她身上的虽有伤痕会随时间淡去淡,但是对她而言却不是这样子,她每次回头看看自己斩断的翅膀,每看一次,她都会痛,很痛,真的。
就像一壶酒,酿得越久,她心里积累的情绪就越多。
她想着出去,就不只有长着两双翅膀会使法术的凤凰了,还有许许多多族群,那么,她是不是就会显得不那么不一样了呢?
谢蘅这样想着。
谢蘅溜走这事,除了谢蔚似乎没有人注意到。
因为她走的时候,母亲正忙着施法维系海中的路,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天上海里。
只有她这个姐姐,却似乎对头顶的或海上的所有东西都不感兴趣,一直端端站着。
如此一来,谢蘅一走,谢蔚马上就注意到了:“你去哪里?”
谢蘅有些气,这人怎么什么都管她。
刚好也是因为急着走,谢蘅没有找别的托词,回头就反驳道:“你管我?”
……
谢蔚并没有拦她,谢蘅因此溜得很顺利。
所有人都在祭台的欢庆中,她一路来到了海边,路上都没遇到几个人。
谢蘅嫌弃身上的礼服太长太碍眼,于是她心一横,张手就来撕了两条布下来,长裙立马就变短了。
她把去西华山的地图收好,转身面对大海。
虽说飞不了的凤凰不如鸡,但谢蘅好歹比鸡好一点。
因为谢蘅努努力,学会了游泳。
人们的注意力大多都向往的天空,再不然就是女君造出来的那条路,没有人会想着这个时候来看海。
她偷偷摸摸游过大海,应该不是问题。
其实,瀛洲离对岸的大陆并不远,她很小的时候,瀛洲还没有结界的时候,族人就爱常常飞去对岸完。
她父亲还在,他也常常抱着她和谢蔚,到对岸去。
父亲身影挺拔,抱起两个孩子飞行绰绰有余。
对岸,是各族混居地。
人族、妖族、某些凤凰族旁支交错居住在一起,繁衍后代,生生不息。
那里还有一片很大很大的沙滩,阳光是暖暖的。
她记得当年跟着父亲飞着,也没飞多久就到了。
而且地图上的标记的方位也不会太远,游过去对于她来说,也完全不是问题。
不知道结界多久会关闭,她得赶紧走了。
想着,谢蘅一头扎入冰冷的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