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这些戏班旧人们都把话说完了，苏枫雪才看向身边的秀橼等新人，问：“你们呢？有什么想说的么？”

剧本虽然是她写的，但演出能获得成功，靠的可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力量。没有这些新人们的努力演出，怎么会获得这样好的结果？

苏枫雪不是独断专行的人，更不是独揽功劳的人。

“红灯记”不仅仅属于她，所以她得问问新人们的意见。

见苏枫雪如此，戏班旧人们都露出略有不满的表情。

吴芳菲私下和刘顺子嘀咕：“她不是班主么？这种事还用得着问他们？”

“新人懂什么？问了也是白问！”刘顺子看向新人的目光，充满了前辈对后辈的不屑和轻视。

“该不会是借新人的口来拒绝我们的要求吧？”旁边有人凑过来和他们私语。

有这种想法的旧人们可不止这三位，众人惧都虎视眈眈的看向苏枫雪，只等她或者新人们说出拒绝的话，就立刻反唇相讥。

和旧人们的不满比起来，新人们就显得有些不安了。

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苏枫雪会询问他们的意见。在他们想来，他们的卖身契在苏枫雪手里，也相当于他们是苏枫雪的人。主人家说什么，他们这些连自由身都没有的人就做什么，哪有他们发话的份儿？

正因为有着这种想法，所以新人们都面面相觑不敢发表什么意见。

“没关系，怎么想的就怎么说！”苏枫雪鼓励他们。

新人们犹豫着低低议论了几句，最后还是把秀橼推出来，让她代替大家说话。

秀橼好像没看到吴芳菲特别锋利的目光似的，想了想，说道：“刚刚大家商量了一下，觉得前辈们说得对。如果真的按照观众要求，一连六天都由我们上台的话，很有可能导致因体力不支而频繁出现错误的状况。为了戏班着想，还是让前辈们帮我们分担一下压力比较好。”

她这话说得不卑不亢，还恭敬地把戏班的旧人们都称为前辈，这让很多对她带着不满情绪的人都深感满意，就连特别针对秀橼的吴芳菲听了这话都面色大好。

其实苏枫雪和大家的想法也差不多。

尽管戏班的这群旧人一边要求出演她的剧目，一边还立场鲜明的表示不会因此对她另眼相看的这种行为让她略有腹诽，但为戏班考虑，为新人们的“续航能力”考虑，她最后还是决定让旧人们出演“红灯记”，时间和新人们隔开也就是了。

话说定了，气氛重新活跃起来，大家又开始吃吃喝喝。

这顿饭吃到挺晚才散。

苏枫雪喝了不少酒，脸色酡红，脚步都有些踉跄了，意识有些混沌。

一会儿莫名愉悦，一会儿又觉莫名忧伤。

“如何？能自己走？”秦锦寅看向前方勾肩搭背，边走边大声说笑走得歪歪扭扭的众人，又看向身边不知为何脸上带着傻笑的苏枫雪，问道。

“没，没问题！”苏枫雪说话都大舌头了，却摆着手表示自己还能再喝一大缸。

秦锦寅看她脚下打飘，真怕她一个不慎栽到地上，正犹豫着要不要伸手扶她一把，就听苏枫雪扯着嗓子嚎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且饮三百杯……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 古来征战几人回？……”

还没嚎完，脚下不知踢到什么东西，“咕咚”一下坐到了地上。

秦锦寅正思索她的这几句“醉诗”，一时伸手不及，再想扶时苏枫雪已坐在了地上。

见她扑腾双腿想要站起来，却因为脚下无力只在那踢腾的样子，只觉得无奈又好笑。

秦锦寅摇摇头，弯腰拉住她的胳膊，把她提溜了起来。

“你醉了！”秦锦寅道。

“谁，谁说我醉了！我清醒得很！我能自己走，不用扶！”苏枫雪边说边去推秦锦寅的手：“我还能唱歌呢，你信不信？不信我唱你听！”

“信信信，我信！”秦锦寅扶稳她，知道不能跟喝醉的人讲道理，只得温言哄着她。

苏枫雪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的话，兀自摇头晃脑地说道：“这首歌我很喜欢的，每次和闺蜜去唱k都是我的必点曲目。”

秦锦寅不知道她说的“闺蜜”是什么，更不知道“唱k”是什么，凝眉思索。

苏枫雪却已经荒腔走板地唱了起来：“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目空一切也好……”

秦锦寅听不出这是什么调子，只觉得不是时下流行的曲子，却是把歌词听了个清楚。

他凝神看着苏枫雪，只觉得眼下这个喝醉了酒的苏枫雪，似乎才是真正的苏枫雪——一个带着满身秘密的女子。

秦锦寅是个行事谨慎的人，在买下戏班，把苏枫雪提升成为班主之后，他曾经派人调查过她的过往。

一个从小被卖到戏班里的乡下女孩，生平可说乏善可陈，毫无出奇之处。

可他眼中的苏枫雪却一点都不平凡。

随手就可写出脍炙人口的剧本，画风奇特的笔法，时不时嘴里冒出来的惊人诗句和曲风怪异的调子……这些似乎还只是她隐藏起来的秘密的一部分。

从平凡到非凡，似乎只是瞬间的转变。

是什么让苏枫雪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秦锦寅很好奇！

但他知道不能操之过急。

越是有秘密的人越是忌惮别人的窥视，他若是逼之过甚，苏枫雪很有可能就此溜掉了。

这可不是秦锦寅期待的结果。

压下满心疑惑，秦锦寅边扶着苏枫雪向戏班走，边听她把这首走调不知道走到那个犄角旮旯的歌曲唱完。

“好听吧？”苏枫雪却还觉得自己唱得挺美，得意洋洋向秦锦寅讨要夸奖。

好听？这两个字说出来真的太违心了，秦锦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忍到她唱完都没有出言阻止的，简直是荼毒他的耳朵。

“嗯！”不能承认，不好否认，秦锦寅只得勉强自己点头应了一声。

“我还会唱别的，你要不要听？”苏枫雪只把这声“嗯”当成赞赏了，心情大好地还要再表现一下。

“不，不用了！”秦锦寅赶紧表示：“这首已经足够好听，足够我回味很久了，下次你再唱别的。”

苏枫雪觉得有些扫兴，嘟着嘴“哦”了一声。

接下来一段路苏枫雪走得还算安份，可能是酒意上涌了，精神头也没有那么足了，蔫嗒嗒地吊在秦锦寅的手上，被他扶着回到戏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