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墙脚可不敢当!”王鹤摆摆手,笑得摇头晃脑的:“大家各凭自愿嘛!要是你们愿意留下来,继续陪着这位杂役出身的苏大班主混,我王某人也不会勉强。愿意跟我走的,我承诺绝对不会辜负大家!”
他边说边拱手对众人团团作揖。
苏枫雪的确脾气好,但脾气好也不代表没脾气。
她看王鹤这幅小人得志的样子,看得实在是心里犯恶心。
王鹤来之前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穿了一身灰色丝绸长袍,头发也梳得油光水滑,发髻上还戴了根挺粗的金簪子。
只可惜丝绸长袍显然是从成衣铺子里现买的,不太合身。丝绸长袍穿起来该是飘逸出尘才对,可穿到了王鹤身上只剩下十足十的猥琐。
看他躬着身给大家伙作揖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像一只大耗子在地上团团打转。
真是丑人多作怪!偏偏作怪的这个人还觉得自己挺美,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方冬菡在一旁给王鹤帮腔:“王班主说得没错,你们大家可得考虑清楚,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到时候可别后悔跑来找我们哭。”
她说话的时后摇头摆尾的,矫揉造作地捏着帕子挡在自己脸前一副大家闺秀做派,还特意把自己手指上带着的几个嵌着宝石的戒指给亮了出来,头上的簪啊环啊的更是随着她的动作摆动,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出刺目的光泽。
戏班众人像是被晃花了眼,都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来。
“王班主和方姑娘说的贵人到底是谁啊?看起来手笔很大啊,你看看他们穿的戴的,啧啧啧,方姑娘手上的那几个戒指能抵多少个月的工钱?”
“他们身上的衣裳也不错呀,看起来是绸缎的。”
“我婆娘跟了我大半辈子,都没戴过一件像样的首饰,穿过绸缎的衣服呢!”
“他们说只要跟着他们走,工钱多加一倍,是不是真的?”
“怎么?你想去?”
“难道你不想?多一倍啊!”
苏枫雪把众人的窃窃私语都听到了耳朵里。
王鹤和方冬菡他们均留意着众人的表情,又怎么会听不到他们说的话。
闻言,这两人对视一眼,笑得相当畅快得意。
“怎么办呀苏大班主,大家伙看起来都很心动呢!要是他们都跟我们走了,你这戏班还怎么维持呢?我可真替你操心呀!”方冬菡扭着腰晃来晃去,边说话边甩着手里的帕子,笑咪咪地说道。
她帕子上也不知道熏的什么香,隔着三五米都能闻到,现在甩到苏枫雪面前,刺鼻的香味简直跟毒药差不多。
苏枫雪退后几步,躲过方冬菡手里的“毒气”,深吸了口气,觉得口鼻没有那么难受了,才学着她的样子也扭着腰假笑道:“那可真是多谢你了!不过容我提醒你一句,别把心思都放在我身上,有那个空闲,你和王班主还是操心操心自己才对。”
方冬菡瞬间收起脸上的笑:“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们有什么好操心的?”
“按照大齐律例,凡是犯案蹲过班房的人,释放出来以后三年之内籍贯都属罪民。这三年之中品行良好、不再犯错才能恢复良民的身份。虽然你们坐牢的时间不长,但蹲过监牢却是事实,你们现在有成立戏班的资格么?”苏枫雪笑问。
戏班众人闻言一愣。
对呀,只有良民才能从事各种经营事务,王鹤和方冬菡如果是罪民的话,什么成立戏班,许诺给他们多一倍工钱也不过是空口一说而已。
万幸万幸,幸好他们没有脑袋一热就决定脱离“锦枫”戏班,跟这两人走,要不然可真是两头不着落?
王鹤和方冬菡显然也没想到这一茬,面面相觑了一会,王鹤色厉内茬地指着苏枫雪喝道:“什么罪民良民的,我们既然已被释放,自然是良民,你不要在这里危言耸听、蛊惑大家。”
“你自己不也蹲过班房,现在还不是照样管理一家戏班么?有什么资格来说我们?”方冬菡想起苏枫雪因为剧本事件也是蹲过牢房的,立刻翻旧账。
对哟,差点把这个给忘了。众人反应过来,立刻又扭头望向苏枫雪。
苏枫雪双手抱胸倚在一根大家练功用的木桩上,笑得极其灿烂:“我为什么会被关进牢房里,真是多谢方姑娘和王班主还记得了。要不是被你俩诬告,我怎么会有此一劫?但既然是诬告,那罪名自然不成立,也就是说我是清白的。而你们这俩个始作俑者因此被关进牢里,却是罪证确凿。我们有着本质上的不同,不能混为一谈。”
苏枫雪说着,竖起食指对他们摇了摇,打断王鹤即将开口说的话:“王班主,我先前还奇怪你为什么管理戏班十几年,写了十几年剧本也一点没有长进,把好端端一个戏班弄得朝不保夕、要死不活的,现在倒是明白了!”
“为什么?”王鹤下意识冲口问道。
问完又后悔了,恨不得打自己的嘴巴!
他这是当众在向苏枫雪请教吗?向一个小杂役请教?真是丢脸!
方冬菡更是不满地瞥了王鹤一眼,眼神里分明在说:你这个白痴!
苏枫雪好整以暇地欣赏着这两人精彩的表情,慢悠悠给王鹤解惑:
“为什么,因为你的心胸太狭隘,以至于眼界也那么狭隘。你把剧本来来回回折腾个十几遍,总是换汤不换药,除了才子佳人月下逢,就是给当地官员歌功颂德大拍马屁。你有多久没有去了解民情了?又有多久没有去翻阅本朝历法了?你知道现今的形势如何么?你知道百姓更希望看到什么样的剧目吗?”
苏枫雪本来还笑着,可越说下去脸色越是严肃,最后几乎是喝问了。
王鹤被她问得哑口无言,半晌讷讷无语之后,才硬撑着辩驳:“戏班是我的,剧本我想怎么写就怎么写,你……”
“戏班是班里每一个人的!”苏枫雪打断他的话:“戏演得好不好,卖不卖座关系到班里每一个人的生计。大家拼命努力演好戏,却因为剧本不被观众接受而吃不饱肚子,养不活家里人,过得苦哈哈的,你就从来没有反省过自己吗?”
戏班是班里每一个人的?
这句话像锤子一样砸在戏班众人心里。
想到过去戏班艰难维持的情形,想到家里孩子因为饿肚子哭都没有力气哭的情形,再想到家里婆娘十几年没有换过新衣裳的情形……很多人都红了眼眶。
苏枫雪这句话落地以后,很多人下意识地,不约而同地朝她那边移动了脚步。
人心的天枰,终于朝苏枫雪这边倾斜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