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雪,你很了不起!”
秦锦寅这句话说得很轻,声音不像是从嘴里发出来的,而像是从胸腔里、心里发出来的。
散场后的戏院有种喧嚣过后的奇异宁静,苏枫雪清清楚楚把这句话听在了耳中。
她正在收拾道具的手顿住了,愣愣看着秦锦寅,视线直勾勾落到他的眼眸之中。
秦锦寅的五官在跳跃的烛火映照下显得是那么的温煦,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漆黑的眼眸里仿佛跳动着两簇火花。
两人对视了片刻,苏枫雪突然发现自己的心跳有些快,有种莫名的胆怯和慌乱……
怎么回事?苏枫雪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你慌什么呀慌?这是在夸奖你,又不是在骂你,你怯什么怯?
苏枫雪在心里暗骂自己不争气,可视线还是不受控制地飞快从秦锦寅的脸上移开了。
想像以前那样大言不惭地说几句俏皮话,来缓和一下自己此刻莫名其妙的紧张心情,斟酌了半天,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秦锦寅见她半天没反应,以为自己话说的太轻了,苏枫雪没听到。
他朝苏枫雪走了几步,正要开口把自己刚刚说的话重复一遍,苏枫雪却“嚯”一下站起来。
她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动作太猛,以至于把旁边的大鼓撞倒了。
“哎呀!”苏枫雪伸手要去扶,忘了自己脚边就是戏台,身子一歪就要朝台下栽去。
见此情形,秦锦寅几个纵跳掠到苏枫雪身边,捞住她的腰身往回带。
苏枫雪没有摔到戏台下,却是栽到了一个带着淡雅气味的怀抱里。
这是秦锦寅的气息。
不知道是苏枫雪心跳太快连带着血液流动速度加快,还是秦锦寅的怀抱太温暖,总之……她觉得自己脸上热度在快速攀高,耳朵也跟着热了起来。
不行啊!这样太丢脸了。
虽然秦锦寅的气息很好闻,她有点贪恋他怀中的温暖,却还是觉得保住自己的脸面先。
“那什么……”她慌慌张张地伸手去推秦锦寅的胸膛,想说自己已经站稳了。
可脚下一歪,鞋底擦着戏台的边缘就要往下坠。
秦锦寅只得收紧手臂抱稳她,把她带得远离了戏台边。
“站稳!”他说。
苏枫雪忙不迭点头:“站稳了,站稳了!”
秦锦寅这才松开手。
苏枫雪“嗖”一下窜得离他三米远,才摸着自己的脸说道:“刚刚谢谢你呀!呵呵,要不是你,我就摔下去了。吓死我了,呵呵呵呵……”
她的反应跟往常大不相同,秦锦寅眯着眼睛看了她好一会儿,似有所悟,嘴角勾起一抹不被人察觉的笑。
随即,他的目光落在了苏枫雪捂脸的手上,慢悠悠开口:“被吓到了?”
“是啊,是啊!”苏枫雪点头应和。其实戏台不高,摔下去顶多也就疼一阵子,不会怎么样,她是被自己的过度反应给吓到了。
人家明明没有说什么,只是夸了她一句了不起而已,她怎么就产生那么大的反应了呢?
大概……是因为秦锦寅说那句话的表情和眼神,实在是很容易让她想入非非啊!
是她想多了吧?
秦锦寅那样的皎皎君子,连她的情书都不肯收的端方之士,应该只是单纯的夸奖她一句,没有什么其他想法的吧?
是吧是吧?
苏枫雪一边努力说服自己,让自己尽快恢复正常;又一边在自我说服中产生了些许失落的情绪。
“平常人被吓到的时候,不是应该拍胸口的么?你怎么捂脸?”
好不容易苏枫雪脸上的热度褪去了,正要放下手的时候,却听到秦锦寅来了这么一句。
呃?
苏枫雪觉得自己掌下的面部皮肤又开始热了起来。
这这这……秦锦寅这是在调侃、戏谑她么?
苏枫雪一咬牙,硬着头皮在自己脸上狠搓了几下,说道:“我被吓得脸部发紧,搓几下让它快点放松,不行么?”
最后那三个字,怎么听怎么有种恼羞成怒的味道。
好在秦锦寅没有继续让她尴尬下去,转身走去扶起刚刚被苏枫雪带得歪倒的大鼓,嘴里带着笑意说:“这么不经夸,夸你一句,居然反应如此大。我到此时才知道你的脸皮这么薄。”
这话说的,难道她以前脸皮很厚么?
苏枫雪有些不服气,但回想了一下和秦锦寅相识以来的一些相处片段,又不得不承认:貌似还真是那么回事。
做为一个非土生土长的穿越人士,她说话做事有时候的确还带着前世的一些特征,和本时代的很多女子提倡的“恭谦温谨”大有不同,很多大言不惭的言论,用这个时代的标准来评判的话,的确是脸皮够厚的。
可心里明白是明白,她嘴里怎么可能承认。
“我那么谦虚的一个人,脸皮薄一些不是很正常吗?”几句话的功夫,苏枫雪已经恢复了以往的做派,刚刚抽风似的过敏反应早抛到了九霄云外。
“谦虚?”这两个字被秦锦寅说的尾音微扬,带着满满的质疑。
苏枫雪见他连眉梢都挑了起来,不由得磨了磨牙:“你有意见?”
“没有没有,岂敢岂敢!”秦锦寅忍着笑,恭身给她行了个礼:“苏大班主对自己的评价很是准确。”
口是心非!苏枫雪腹诽。
两人说话打趣了几句,刚刚那种微妙尴尬的气氛荡然无存。
整理完道具,苏枫雪检查一遍确认戏院里再无其他人,这才熄灯关门,朝戏班后院自己的住处走去。
秦锦寅陪在她身边,说起先前的话题:“枫雪,我之前对你的夸奖出自真心,过去是我目光局限了。”
苏枫雪停下脚步,扭头看他:“你听到离场的观众说的那些话了?”
秦锦寅抬头看着明月高悬的夜空,微微点头:“听到了,也反省了一下自己。过去我总是超然物外,用居高临下的眼光来看待百姓,觉得他们应该这样那样,却从没有从他们的角度看待事物,因此忽视了‘红灯记’的可贵之处,也忽视了你的努力。抱歉!”
说着,他收回目光,真诚对苏枫雪行了一礼:“多谢你借着‘红灯记’给我上了一课,也多谢你用一部戏来引导民心民意。”
他这么正儿八经的样子,苏枫雪又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不知道是该对他还个里,还是扶起他。
没等她反应过来,秦锦寅已经直起身来,笑着说:“以后,我不会再对你的剧本诸多制肘,你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只要符合国情民意,我绝不干涉。枫雪,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