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据?”沈翊君轻轻笑了笑,指着躺在地上的何广深说道:“他身上就有证据。何秀才的指甲里嵌着你的皮肉,若我没猜错的话,你脸上的伤痕就是他造成的吧?”
话音落,何村长不自在的捂住了脸,有些难堪。
钱县令瞥了眼他的小动作,招了仵作前来查证。
果不其然,仵作在何秀才的中指指甲里捻出了一小块儿皮。
证据确凿,何村长回天乏力,只得认罪。
“何有为你个畜生!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一直默默垂泪的徐寡妇忽然拔高了声音嘶吼了一句,随后,在众人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头撞上了公案。
“嘣——”地一声巨响,公案破了个洞,露出了钱县令的衣摆,徐寡妇倒地后不停地抽搐着,口中吐着鲜血,眼睛凝望着何广深的位置,笑了。
仵作连忙上前,一番救治后还是摇了摇头,“已经去了。”
众人哗然,纷纷要求何村长以命抵命。
最终,钱县令拍了惊堂木,下了审判。
何有为因牵扯两条命案,被判秋后处斩,村长一职由村名自行选出,所有家产充公。
马更夫包庇纵容何有为,被判收监。
看了一上午戏的观众稀稀拉拉的离开了,赵捕头喊住了背影削瘦单薄的沈翊君。
“你怎么知道那些事儿的?”赵捕头觉得少卿大人身边的侍从处处透着古怪。
沈翊君抬眸,视线落在了何广深身上的白布上,抬了抬下巴,“他亲口说的。”
这一次,沈翊君说了实话。
但是很显然,赵捕头并不相信。
“明日卯时,去大理寺。少卿大人有事问你。”
沈翊君笑着点了点头,回了上街,去找刘牢头吃肉包子了。
入夜。
满身血污的沈翊君左躲右避地甩开了身后衙门派来的小跟班儿,她就知道,那钱县令对她产生了怀疑。
沈翊君拐进一条深幽的小巷,猫着腰挪开了墙角的砖块,钻了进去。
狗洞的另一边是她的“黄泉”客栈。
沈翊君借着昏黑的光影,蹑手蹑脚地推开了一扇木门,闪身躲了进去。
屋子里潮湿闷热,处处散发一股霉味和腐朽的烂木头味,这是一间废弃的柴房。
跟踪沈翊君的人脚步停留在外徘徊了一阵,最终悄然离去。
沈翊君听得脚步声离去后,趁着夜色回了三柳胡同的院子。
“你又去哪儿了?”
一道稚嫩清冷地声音乍然响起,吓得沈翊君哆嗦了一下,埋怨道:“你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再来几次,你可以直接替我上香了。”
沈翊君从怀中摸出了火折子,吹了吹,吹出了火星子点燃了屋里的蜡烛。
微弱的光芒闪了一下,照亮了屋内的一切。
厢房内的布置跟国公府一般无二,沈翊君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有些想念父兄。
白英皱着眉打量了一眼沈翊君,“你又被请去帮忙了?”
“嗯,北山村的一个秀才,找到了客栈就顺手帮了他一个忙。”沈翊君将沾满血渍的衣服脱了下来,扔在了地上。
白英上前捡起衣服,“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你当心着点,我听城隍说,最近茅山上下来了一批道士,你别被捉了去。”
从一旁的衣柜中取出了亵衣,递给了沈翊君。
“你才要当心些吧?我又不是妖。”沈翊君爬上了矮榻,双手交叉垫在脑后,双眼茫然,“我若是妖就不必如此活着了。
“你是何意?”白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不知何时,粗布衣衫上的血渍已经没有了,对襟干干净净。
“你是妖,我是人,你老跟着我不太方便。”沈翊君翻了个身背对着少女不耐烦的说,“再说,我也没帮过你什么。”
“你救过我的命。”
“我总怀疑你恩将仇报。”沈翊君懒散地开口提醒她,“我前几次被人抓住可都是因为你跑得太慢的缘故。”
白英涨红了脸,“我是草本植物,本就不擅长奔跑。”
“啧,”沈翊君吊儿郎当的砸了下嘴,“我就这么跟你说吧。”她盘曲着腿坐起身,“我嫌你烦。我一人在这世间了无牵挂,来去自由。若带个你,不知几时才能功德圆满离开此处。”
“我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的。”白英惨白着脸,急切地说:“我会法术,可以帮助你的。你现在不是没有法术吗?万一你遇到危险,你都没办法自保。”
沈翊君垂头沉思了一会儿,若真遇到厉鬼恶妖,她的确无法自保。
白英时刻关注着沈翊君的神情,见她在思考,不由继续说道:“我还不需要吃饭。”
嗯,这样看养她好像也不需要烦心。
沈翊君有了主意,口中却淡淡地说:“你是不吃饭,你吃药草,药草更贵。”
“我……我可以少吃点。”
沈翊君还想说些什么,忽然冷声说道:“出来。”
话音落,紧闭着的厢房门被风吹了两下,两道灰白的身影穿门而入。
原来是那何秀才和徐寡妇二人。
“在下何广深,特携刘娘前来叩谢恩公大人。”说着,何广深恭恭敬敬地朝沈翊君弯腰作揖,身旁的刘娘也跟着蹲了蹲身子。
“无碍,我也取了你的钱财。我们两清。”沈翊君木着脸不在意的说道。
何广深站直了身子,脸上有些犹豫,思虑再三还是决定跟沈翊君说道:“可否再劳烦恩公一事?”
“好说好说。”说着,沈翊君伸出右手,拇指与食指轻轻摩挲了两下。
刘娘顿时明白了沈翊君的意思,连忙说道:“恩公去我屋内,炕上左数第三块砖搬开,里面有我囤的钱财。左右我也用不着了,也无后人,就给了恩公吧。”
沈翊君听着满意的笑了笑,“说吧,找我何事?”
“在下同刘娘情投意合,想在恩公的见证下结拜成夫妻。”何广深同刘娘相视一笑。
沈翊君挥了挥手,同意了这一请求。
四人步至屋外,没有红烛绣衣,没有鞭炮舞龙,没有欢声笑语,普天之下只有那弯清清冷冷的弯月。
就这样何广深与刘娘拜了天地,跪了沈翊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