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周赵氏亲眼见着周东在周天面前嘀嘀咕咕地说些悄悄话，心急之下，她便喊了周东出门，由候在门外的周海一记木棍敲晕了过去。

当天夜里，周赵氏又糟了周天毒打，怒火攻心的周赵氏将昏迷的周东捂死在了枕头中，对外宣传受了惊吓心疾发作去世了。

就此平静了一段日子，周海和周赵氏的事儿到底也没瞒住。周老妇人为了自家名声，便去领村的刘家为周海寻了一门亲事。

刘清此人温婉淑女，虽是二嫁那也比周赵氏要美上一些。周海见过刘清后便一口应了婚事，并承诺在婚后自己绝不会再乱来，安心守着家。

周海是满意了，周赵氏却重新回了深渊，周天对她日日夜夜的毒打更甚。

日复一日的周赵氏找到了周海假意要将他们俩的关系传扬出去，周赵氏原本是想让周海帮她逃离周家，逃离周天的控制。

不料，这话让周老妇人听了去。

思前想后，母子二人为了不让刘家人听到风声便打算杀了周赵氏，守住这一份阴暗的秘密。

于是，在一天清晨，周海尾随周赵氏去了河边，将她溺死在河中随后又旁若无人的跟周老妇人进城买货去了。

故事到这儿暂时告一段落。

沈翊君讲完了故事缘由，缓缓问道，“若我没猜错，你左手手背上有一道划痕吧？”

周海下意识地用袖子遮住了手背，“无稽之谈，你可有人证可有物证？人证物证皆无，这不过是你的猜想罢了。”

“我有人证。”

沈翊君看向了孟晋玄，后者随手挥了挥，赵捕头便听话地去带人证了。

笃定没有人证的周海气定神闲地笑了，身旁的周老妇人早在沈翊君开口的时候慌了神，此刻只能低垂着头浑身颤抖着。

不多时，赵捕头领着一位四五岁的小男孩儿缓缓走了进来。

小男孩鼻子下挂着一缕鼻涕，神色唯唯诺诺，一进来就指着周海说：“周叔叔没病，我看见他推周婶婶下河了。”

周海脸色一变，“你混说什么话！”

小男孩被吓得哆嗦了一下，“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一位年轻妇人急匆匆告罪走了进来，护住小男孩，瞪着周海道：“我儿子可不像你，他聪慧得很，也从来没撒过谎。你这污糟之人也敢吓唬我儿子，当真不怕阎王将你收了去！”

说完这番话，年轻妇人干脆地跪在堂下，口齿清晰地说道：“大人在上，民妇的儿子所言非虚，我虽没有亲眼瞧见周海动手，但我确实瞧见昨日卯时左右周海神色慌张地从河边离去。”

周海趴在地上以首扣地道：“草民去河边只是为了问嫂嫂进城需要带些什么，并没有杀人。”

孟晋玄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他沉沉地望着周海，薄唇微张：“周赵氏被杀一案证据确凿，周海杀害周赵氏判斩立决，周天意图杀害周赵氏判三千里流放。”

“草民冤枉！”周海不死心地辩解起来，所有话语却在看见赵捕头手捧的托盘上的桃木簪子时咽在了喉咙里，他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说：“这，这簪子不是……”

“是被你丢进河里了，但是，我捡了回来。”沈翊君顺着周海的话接口道。

此言一出，周海顿时泄了气，整个人瘫软在地，苦苦一笑，“终究是躲不掉了。”

与认命的周海不同，周天皱着眉问孟晋玄：“不知大人为何判草民流放？草民并未参与杀害周赵氏。”

“你参与了，”孟晋玄淡淡地说道，“你自从发觉了周赵氏与周天的奸情之后便给周赵氏下毒，这朱砂的分量虽然不多，但日积月累总有致命的一天。所以，你借着殴打周赵氏的理由，日日让她涂抹掺了朱砂的药物。”

说着，赵捕头顺从的从一旁取出了周赵氏涂抹的药物，并要唤徐仵作和郎中前来验证。

周天笑了笑，摆了摆手，“不必了，我认罪。”

“赵田死了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周天自嘲地勾起了唇角，“我是个残废不错，但她又何时瞧得起我？当我还是健全人的时候，她便看不上我。嫌我窝囊嫌我没用，整日指桑骂槐，侮辱我。我瘫痪后，她更是明目张胆地出去勾三搭四，还要回屋讥讽我。”

“这些我都认了，可她居然因为一己之私将我的儿子捂死，这是人干的事吗？虎毒尚且不食子！她怎忍心将不到十岁的东儿杀死！她根本不配做母亲！”

周天喘着粗气平复了心情，继续笑着说：“就算周海不杀她，我迟早也会杀了她的，这个毒妇不配活着。”

笑着笑着，周天落下了眼泪，他强撑着笑道：“东儿，你就安心上路吧。”

说完，他从胸口掏出一个瓷瓶趁众人尚未反应之际仰头喝了下去，下一息，周天口吐鲜血地倒在地上，脸上依旧挂着笑容。

周老妇人痛失两子，出了衙门后疯了，整日抱着周天的衣服游荡在街头，跟在周老妇人身后飘荡的是周海，周天则牵着东儿的手入了轮回。

案子结束后，孟晋玄进宫面圣，沈翊君心事重重地回了客栈。

“吱呀”一声轻响，打破了宛山镇北山村夜晚的宁静。

打更的更夫提着微暗的灯笼透过木门往里照了照，黑暗中，他隐约看见了一个满身是血的人站在院中，脚边躺着死相惨烈的人，赫然就是屋主。

“啊啊啊啊！杀人了！快来人呐！”

更夫一眼就吓得魂飞魄散，头也不回地朝县衙跑去。

那落地的灯笼被风一吹，“滋啦啦”燃烧了起来，照亮了门内的场景。

院中，好不容易将尸首搬到院子里的沈翊君拧着眉盯着从书生怀中掉落的东西。

一个黄褐色的窝窝头滚落在地，沾染了灰黑色污泥。

“你家有吃得没？”劳作许久的沈翊君收回视线，对着空无一人的院子问道。

回答她的是寂静无声下的清风。

沈翊君站起身，脱下了因搬运尸首而沾染上血渍的粗布对襟，将衣服凑到鼻尖闻了闻，嫌弃地皱了皱眉，又穿在了身上。

这是她十五年来第一次穿这种布料的衣衫，磨得皮肤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