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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入楼台 发现与思索(代序)

张雨生

见识第一,是多数杂文家的共识。我觉得,杂文的见识,大致包括两个方面,一是发现,二是思索。发现是思索的基础,思索是发现的引深。上乘的杂文作品,既有敏锐的发现,又有深层的思索。二者紧密结合,就能提出有现实意义的社会问题,并丰富人们的思维,深化人们的认识。这点感受,是我读陈先义的杂文集《未入楼台》而获得的,他就此作出了有意义的努力。

我注意到先义的杂文,大约是四五年前的事。我在陆军学院教书,他在解放军报经营《开卷有益》专栏。他常约我写点读书杂谈,也就未谋面而联系上了。由此记得他的名字,再见到他的署名文章,就要读一读。其实,先义涉足杂文要早得多。收到这本集子里的杂文,最早的发表于1979年,他为杂文付出了十多年的心血。过去,读零零星星的篇章,印象是散乱的,模糊的。我只觉得他是一位认真的作者,不凑合,写一篇是一篇。这次读了许多,较系统,较全面,对他的杂文创作概貌有了大致的了解。

就集子收录的杂文看,显示出了某种特色。我觉得主要之点是,注重观察社会生活,捕捉现实问题,深刻地思索它,解剖它;立意新颖,思想凝重,直面社会,直面人生,有很强的现实性;很少引经,不爱弄典,不是由什么想到什么,由什么比喻什么,而是单刀直入,一箭中的,没有什么旁枝侧叶。集子里的多数篇章,可称为社会问题杂感,相当一部分谈的还是热门话题。概言之,作者面对社会生活,有他的发现,有他的思索。

发现,用杂文创作的行话说,就是抓问题。这是一项基本功。“抓到了问题,作品就成功一半。”作家经常这样说,实际也是经验之谈。先义想做第一个用花形容女人的人。他努力去发现,力求见人所未见,写人所未写。捷足先登,先人着鞭,成了他的追求。当然,要先迈出那一步,又谈何容易。正因为不易,他才肯下功夫,孜孜不倦地求索。《“星”们也要自重》、《观“礼物曝光”感怀》、《演戏与做人》、《“广告文学”应该缓行》、《“著名”的“名”》等众多的篇章,所抓的社会生活问题,都很及时,很有现实意义,显示了作者的发现能力。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文化衫”之忧》。1991年的初夏,北京街头最先穿上夏装的某些青年人,搜集市井俗语的杂烩,印在t恤衫上,洋洋自得,穿行于闹市。作者敏感地发现了这一现象。他骑着自行车,绕街串巷去观察,记下了印在那些青年人胸前或背后的俗语。调侃开心,游戏人生,并非只是幽默,有的便是在渲染玩世不恭,张扬颓废情绪。于是,作者及时写下了这篇富有讽刺意味的文字。它一出现在报纸上,便引起了众多的议论。后来,北京市有关部门作出规定,对印制文化衫的市场加强了管理。杂文是轻武器,抓问题讲究快,讲究新。采摘明日黄花,也许能有所收获,但先义的兴趣不在那里,优势也不在那里。他在报社工作,以新闻为业,喜欢到现实生活中去,凭自己的眼光观察,用自己的脑子思考,写第一手材料。新的生活不断推出新的问题,用心去抓,总会有所发现,有所收获。只要是有心人,即使在街头转转,也能抓到好题目。他的几篇谈“扫黄”的杂文,就可称为“街头书摊扫描”。其中的一篇写道:“就在上海那场‘扫黄’战之后48小时,书刊画面上那些袒胸露乳,充满欲念的女人便又在街头向人们发出挑逗的微笑了,各类黄色书刊又再度逞威于市。”这篇杂文的题目叫《读“扫黄”捷报有感》。说是有感,实际是别感,作者不是为捷报而喜,而是为现实而忧。因为报纸上接二连三地登出:“上海‘扫黄’出动大军”、“广州‘扫黄’战果赫赫”、“西安‘扫黄’首战告捷”,而作者却发现,街头书摊的现实很不妙。“扫黄”大军也许真的功绩显赫,但遗憾的是,那不过维持48小时而已。作者就自己的发现提醒人们:实在不要认为凭一两次“突击”便可高枕无忧。显然,作者不是悲观论者,他观察到了这场斗争的艰巨性、长久性。

抓问题,不仅在于思想敏不敏锐,还在于感情对不对头。对于同一社会现象,感情不同,认识是不一样的。感情对头,对某些问题很容易发现;感情不对头,就意识不到其中的问题。在风云变幻的环境中,就先义的杂文所揭示的问题看,他的思想是敏锐的,感情也是对头的。比如,1987年前后,文艺的“轰动效应”很频繁,一篇带有某种倾向的作品出世,新潮评论家便呼声四起,称之“某某热”,乃至“某某年”。被捧为“文艺里程碑”的作品,一个接着一个地出现。作者用怀疑的眼光审视这种现象。他不留情面地指出:“文坛上赤诚相见的直言批评寥若晨星,而那些无原则的谈美文章则日渐其多,有时甚至充斤报刊。”显然,作者的上述看法,会有许多人不同意。你认为是问题,他不认为是问题;你说不正常,他说很正常;你做批评,他去张扬。事实表明,杂文作家要能抓到问题,抓准问题,是不能排斤感情因素的。看出之后,抓到手了,还有个敢不敢写出来,怕不怕得罪人的问题。我看作者是有胆气的,有弄杂文的执拗劲。好些篇章所抓的问题,在当时写出来,显然会使一些人恼火,但他还是写了,批评了,说了他想说的话。针对文艺界批评不得的现象,他一连写了好几篇。《文艺呼唤直言批评》、《棒杀、捧杀及其它》、《话说“玩感觉”》等,及时见于报端,颇有影响。他指出,“有些人老虎屁股摸不得,有一股骄气和傲气。他写了坏作品,根本听不进批评的话,你一批评他他就说你打棍子,扣帽子,是‘极左’,是‘棒杀’”文艺。与这种情况相反的是,谁若受到批评,就有那么一些人不问是非曲直地同情谁,谁的作品就吃香。作者慷慨执言,直抒胸臆,没有什么顾虑。积蓄于心,不得不发,即使顶着大风,也要把它呼喊出来。当然,敢写并不等于鲁莽,发现讲究及时,把握讲究准确。李达闹忠义堂,砍杏黄旗,可谓对宋江的“作风问题”发现得及时,其疾恶如仇的感情也正确,但结果还是闹错了,不得不负荆请罪。弄杂文,放马后炮不好,乱放炮更不好,得力图准确地把握它,这就不仅要感情对头,还要有理性思维,讲点辩证法,以求得对事物本质的认识。去年,台湾的三毛自杀,在大陆的出版界激起热潮。光是探讨其死因的书,十几天内,就出了三十余种,这一现象很让先义费解。无论如何,三毛对中国现代文学的贡献,不如大陆的许许多多作家,为什么他们享受不到的荣誉,却那么贱价地奉送给人家?《“热”的困惑》一文,作者严肃地呼吁出版界“不能一味跟着潮流走,随着旋风转,什么热出什么,什么能赚钱就出什么。”作者是负责图书宣传的,在出版界有许多朋友,他还是大胆地说了这些话。当时,“紧急征订”的预告和广告,接二连三地见于报端,出版社之间还互相斗法,紧锣密鼓地打选题战,有的还闹成纠纷,准备打官司。我不敢说,这篇杂文发挥了多么大的作用,但至少及时地点出了问题的实质,表达了有正义感的人们的心声,对着这股热泼了瓢凉水。

先义所抓的问题,既注重社会性,更注重政治性。他是有大就不言小,有重就不言轻。把握住潮流的涌动,呼应着社会的风雨,听命于时代的召唤,使杂文发挥出更有力的战斗作用。1989年春夏之交,围绕动乱和平息反****,他写出了《从腰包看灵魂》、《对“民心”要有分析》、《情绪化与后悔药》、《治治“围观癖”》等一系列杂文,这些杂文既有敏锐的发现,又有深沉的思索,从不同的角度,分析了这场斗争的实质,总结了教训。这里,有对精英们所谓“惩治腐败”的揭露,有对糊涂观念的廓清,有对“狂热情绪”的批评,有对“围观癖”的剖析。该摆事实的,就无须过多的议论。作者让人们看见,那些在动乱中呼风唤雨的头头们,在煽动学生饥肠辘辘绝食之时,怎样腰缠万贯,在高级宾馆吃喝。作者呼吁:他们不过是接过群众“惩治腐败”口号以售其奸,我们能轻信他们那动听的宣传吗?这呼吁也就有了足够的力量。对反动分子的揭露靠事实说话,唤醒人们的觉悟也要靠事实说话。当老老少少涌上街头,挥臂喊着“声援”时,有人感叹:“此乃民心所向啊!”作者话问:这就是民心吗?且看“十年‘文革’中,‘七亿人民都是批判家’,到处叫喊文化大革命就是好,可一旦恶梦醒来,人们才领悟了那‘民心’的可悲与可怜。”作者对教训的分析,是语重心长的,苦口婆心的,充满了痛惜之情。他指出“狂热情绪”的严重破坏性的时候说,人之所以为人,就在于他能有效地控制调节情绪,趋利避害,防止和避免悲剧发生。然而,在那段充满狂热的日子,“种种偏激情绪都可以去大街上发泄一通,仿佛那宽阔的天安门广场和十里长街成了情绪发泄场。”结果,不可避免地要使亲者痛、仇者快了。严肃的政治问题,也不见得都要板着面孔去说。硬话软说,往往能使人更好地接受。作者为指出“围观癖”的危害,文章开头勾勒出了一种富有幽默感的社会现象:“北京人之爱围观,在中国大概可算数一数二。不信,你留心街头:举凡路人争吵、交通事故,甚至连小孩捉蚂蚁、‘老外’系根鞋带,都能招来看稀罕的人群。”这“围观癖”平时出现在街头巷尾,当然是无所谓的事,但出现在1989年“6.3”之夜东西长安街上,教训就惨重了。作者就动乱问题所写的这一系列杂文,各有侧重地切入其中,抓住了实质,有很强的战斗性。

题材的相对集中,是构成作家创作特色的重要一面。先义的笔墨,集中对准现实的社会生活,从这里去发现、去思考,去开拓他的杂文天地。这是适宜于他的正确路子。

面对现实的杂文,若不能提出一个有意义的问题,不能给人一点新的东西,那就没有多少意思。当一种社会现象显出端倪的时候,也是考验杂文家的发现能力的时候。谁能及时地捕捉住它,谁就能写出新的东西。有时候,只要将问题提出来,哪怕还不能提供解决的办法,那也不要紧。以自己的发现,及时地提醒人们,引起社会广泛注意,就有它的意义。当然,抓住了问题,还应该深刻思索,不能满足于发现,停留在认识的浅层次上。透视现象,把握本质,起到正确认识事物的导向作用,那意义也就更大。我谈先义的杂文,似乎对发现说的多,对思索说的少。倘若这不是偏颇,那就是我等待作者在思索上有更大的收获。

还需要说明的是,尽管先义写了十来年的杂文,但他的主要精力不在这里,主要成就也不在这里。如近三年,他出版了三本书,两本传记类,一本读书类,那无疑要花费很多时间和精力。写杂文,在于他,还只是偶有所感,随意为之。遇到大事,想说的事,才把它写出来。不然就去写别的东西。这有好处,就是能做到有感而发,不为写杂文而杂文,当然也有不好的一面,写得少,收获小。去年底,先义对我说,他自选了一本杂文集,出版社接受出版,想让我先看看,写几句话,我听了,还怀疑他是否有这么多。最近,先义对我说,他的兴趣转移到杂文上了,今后要用主要精力弄杂文。真的如此,他会以更多的发现,更多的思索,步入杂文创作的盛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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