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拒礼倡廉之风的兴起，眼下明目张胆的施礼行贿者虽有所收敛，可这送礼之手法却越发高明起来。有人称此道为“现代处世艺术”，并将其条理化。友朋从街头书肆购得一本专谈处世技巧的书，其中有专章谈“送礼艺术”的，举凡送礼的场合、时机、手段等，几乎无所不包，堪称一部“施礼行贿入门”。于是，有人由此叹曰：倡廉的文章好写，可真正落到实处，实为难上加难，原因就在于那送礼人手法之高，让你防不胜防。甚至有人呼吁要社会理解受礼者的苦衷。

拒礼，果真如此之难吗？送礼人手法的高超，难道真的到了无法抵挡的地步了吗？我看未必。做到拒礼于门外并不难，难的是你要真的有点拒礼的勇气。不久前，乡亲送我一部故乡河南兰考的县志。读后得知我县我乡，即兰考仪封那块穷乡僻壤曾出过一个名叫张伯行的一代廉臣。他为官清康熙年间，皇帝曾赐他为“天下第一清官”。那年他因政绩优异擢升为督抚，赴任前四方宾客皆携礼相见。这位督抚大人非但不纳一分一文，而且挥笔题写了一幅“禁止馈送檄”的匾额高悬于堂上。其文曰：“一丝一粒，我之名节；一分一毫，民之脂膏；宽一分，民受赐不止一分；取一文，我为人不值一文。谁云交际之常，廉耻实伤，傥非不义之财，此物何来？”观此檄文，施礼行贿者先自心里发怵，此后便携礼悄然离去。后来细读清史，对张伯行有了更多的了解。史书说他为任一生，生活简朴，操守极清，死于雍正三年。皇上念他德高望重，特在他死后赐号“清格”，取为官清正，恪勤供职之意。在我的家乡兰考，关于张清格拒礼的故事，流传甚广，而张清格乃张伯行，却少有人知。

张清格何以能拒礼于门外？经验三个字便可概括：“廉心诚”。后世为官者多有效张清格挂匾之法以拒礼的。其中有表里如一，真的照着去做的；也确有以此自誉，仅仅作为一种装璜和摆设的。前不久看电视连续剧《杨乃武与小白菜》，那个杭州知府大人客厅上挂的对联：“宽一分民受赐不止一分，取一文我为人不值一文”，用的正是张清格《禁止馈送檄》中的话。遗憾的是，这位杭州知府并不真的照着去做，仅仅为了以此标榜自己的“清廉自守”。那个善于作贿的余杭知县，仅仅用一幅郎世宁仿作的“清明上河图”，便一举击溃了知府大人“清廉”的虚假防线。

识古鉴今。能否保持廉洁之名节，关键看你有没有廉洁的真意。挂块匾额，订个“规矩”，对诸多为官者来说或许并不难。然而真的要见诸于行动，着实不易。面对叩门的送礼人，特别是面对那种既能叫你不落骂名，又能落得实惠的送礼人，你该如何处置，那才是真正的考验哩！说到此，想到日前从南方某省报读得的一则新闻：某工厂厂长一日看到家中有一箱未留姓名的高档礼品烟，查来寻去，找到了猜想中的送礼人。登门退礼，那人碍于面子，死活不认账。这位厂长便召集全厂人员开会，宣布此箱礼品烟充公，作贵宾室招待客人用。并当即约法三章：再有向厂领导送礼的，不仅礼品充公，还要当众公布送礼人的尊姓大名。这么一来，全厂上下无不拍手称快，为人切齿的送礼风从此大减。那些高叫“拒礼难”的诸公，我看不妨先学一学张清格和当今那位厂长的“廉心”。俗话说：心底无私天地宽。有了拒礼倡廉的真意，施礼行贿者无论有多么高超的“技艺”，对于拒礼人来说，我看都是可以化难为易的。

（1991年6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