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王悦出院。

夏家顿时热闹起来，只因夏家又添了一个小男丁。由于夏局长的地位和声望，前来道贺的人络绎不绝，好事传千里，连夏局长在南方的老战友也特意发了份电报以示祝贺。

“人逢喜事精神爽”，夏家上上下下忙活起来，而人却个个精神抖擞的，更加令人羡慕。连邻居们都说：

“这老夏家真是有福啊，祖上积德，那夏老太太又抱一个孙子。”

“瞧瞧人家夏局长家，还想抱个孙女呢，这又多个孙子，咱们怎没有这么好的福气呢！”

其实，有时候，幸福与快乐也是“良性循环”的。一家子有一件喜事，那么好事也会纷至沓来、络绎不绝了。

夏家二老心疼儿媳妇儿，为了给王悦坐好月子，便让夏国扬小两口先到自己家住，还找了小保姆，专门伺候王悦。夏国扬因此也松了口气，不用每天在办公室里还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的了。

夏国扬晚上下班回家，就一头扎进王悦的房间——一天不见也想得慌。一见到此情景，聪明的小保姆小宁也便知趣地走开了。

王悦起身坐了起来，夏国扬忙让她快躺下。

“不用了，国扬，”王悦轻轻地笑了一下，“我都躺了一天了。妈说不让我乱动，会坐出病的，现在动动也好。”

“对，妈说什么咱都得听，她老人家有经验。又特别喜欢你、心疼你——大嫂生夏昕时我妈也没这么紧张过。”夏国扬越说越骄傲，捋捋王悦额前的头发，“我的悦悦是人见人爱，赛过群芳啊。”说到这时，夏国扬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继续啊？”

“所以啊，我才一直希望咱们能有个女儿，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夏婷婷。亭亭玉立的，和你一样。”

“可是，我让你的希望落空了，也让你们科长的希望落空了，没得到儿媳妇啊。”王悦一想到这就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夏国扬也笑了起来，好像若真有了女儿，倒便宜了他的科长。

“不过，国扬，咱儿子还没起名呢，你那个‘婷婷’说什么也不能用宝贝身上。”王悦认真起来。

“看我这个当爹的，我让爸妈起吧，你看怎么样？”

王悦点点头。

一说起名，全家人立即聚在一起，包括那个刚来的小宁。

“依我看呐，我这个老太婆又抱了一个孙子，是老天爷赏赐的，是祖上显灵啊，就叫夏祖恩吧。”“而且，这名里有个‘恩’，***名里也有个‘恩’，我孙儿将来一准成大器。”常淑芬喜滋滋地说。

“咱们大孙子叫夏昕，小孙子也应该起个单字，这样才像一家人。依我看呢，叫夏卓。”夏建业斩钉截铁地说，眼睛中流露出满意的光芒，“卓又有卓越之意，字中也有‘日’，同‘昕’相得益彰，夏卓将来也定是卓越超群之辈，会有大出息的！哈哈！”

“好，就叫夏卓！”夏国扬也满意地点了点头，对父亲的话深信不疑。

夏卓的到来给平时家里只有一对老夫妻的夏家带来了无限的乐趣。

王悦年轻，对怎么哺育孩子也不太了解，婆婆常淑芬给了王悦很大的帮助。婆媳俩一把屎、一把尿地照料着夏卓。婆婆热心，儿媳体贴，在坐月子的过程中更增添了婆媳之情。

“瞧瞧我的孙儿呦，这小脸黑的，一点都没像着你妈呦！”常淑芬十二分地喜欢，又对夏卓的脸亲了一口。

“妈，其实我都没想到，我还想不是总说儿子像妈吗，我还以为他能是个小白面书生呢！”王悦对婆婆笑笑又看看自己的儿子。

“黑点好，结实，嘿嘿。”常淑芬把孙子又抱了起来，左亲右亲。王悦见此情景也是喜上眉梢。

这时，小夏卓吧嗒吧嗒小嘴，忽然乐了一下，就睁开眼睛看了看奶奶，又乐乐。这可把常淑芬乐坏了，一个劲儿地说：“我孙儿乐喽！我孙儿乐喽！”老太太正得意的时候，慢慢地发现自己手上有温融融的液体，定睛一看，小夏卓正在她怀里尿尿呢。

“卓儿啊，奶奶才夸你几句，你就回应奶奶啊，小宁，快把干尿布拿来！”

小宁这丫头配合着常淑芬给夏卓换着尿布。老太太拿了一块干手巾在卓儿的小屁股上擦擦，把新尿布叠两折，板板正正的，横放在卓儿的开裆裤腰。又告诉小宁赶忙洗干净，晾好。

王悦看到婆婆把卓儿照料这么好，又是高兴又是惭愧，“妈……这阵子真是辛苦你了，都怨我，什么都不会，以后我自己也慢慢学着做吧。”

“悦悦啊，别自责啊，当奶奶的可愿意照顾孙子了，再说还有小宁打下手，忙得过来。”常淑芬是个和善懂人心的老人，疼儿女，疼孙辈，这番话也是发自肺腑的。“再说，你看看小卓卓多聪明，我刚夸他，他就用尿尿告诉我：‘奶奶，卓儿知道了！’多聪明啊！我孙子啊就得这个样，哈哈！”

王悦和小宁听了这话也笑了。

小夏卓就在这样一个和睦、富足的家庭里成长。

转眼到了一九八五年的九月，夏卓已经三周岁了，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了。此时的夏卓虎头虎脑的，十分聪明，乖巧懂事，更是让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喜欢不已，这个幸福的夏家小公子已经是全家上下的掌上明珠了。

夏建业一心想让孙儿上电业局幼儿园，在那儿夏建业可以让园长多照顾照顾卓儿。园长一听是夏局长的小少爷，乐得不得了，一再对夏建业说：“夏局长能把自己的宝贝孙子放在我这个幼儿园，是对我的信任，我一定让最好的老师照顾好夏卓的。请夏局长放心！”

由于夏卓是5月份生的，在第二季度，所以分配在小二班，说是把夏卓分配在小二班，倒不如说是把全电业局幼儿园最好的老师分配到小二班。

由于老师们都知道夏卓的“身份”和“地位”，对这位淘气又聪明的小家伙自然多照顾些，别人午睡后只有一个苹果吃，而夏卓却可以吃两个；就连夏卓吃的香蕉也要比别的孩子的大，比别的孩子的新鲜。

一次，午睡后，小夏卓和班里的小赵老师说有些不舒服，赵老师连忙把幼儿园的医生找来。连园长都赶紧上小二班看夏卓。

夏卓着凉感冒了，开始不停地流鼻涕，老师们便连忙通知夏国扬和王悦。

这下子全家都乱了阵脚，小小的感冒在夏家人看来可真不得了，看见夏卓又抽搭鼻子又说自己说话费劲时，王悦竟流下了眼泪。园长和赵老师一个劲儿地向夏建业道歉，都怨自己不好，让孩子生病了。

夏卓才三岁，第一次生这么“大”的病，又打针又吃药的。一到打针的时候，平时虎头虎脑的小家伙就变了样子，又害怕又可怜地看着大夫，每次都央求着打针的护士说：

“白大褂阿姨，卓儿求求你，这次轻点打，好不好？卓儿一定听话，再不生病了！”

“小朋友，不怕啊，你是坚强又勇敢的小朋友啊！”护土边微笑着安慰夏卓边抽取药液准备注射。

当护士在夏卓小屁股上消毒时，夏卓的眼泪就快出来了，或许，恐惧和不了解就是有这么大的威力。

“哇——”夏卓的一声大哭说明针已经扎进去了，夏卓满脸憋得通红，嘴张得老大，大粒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从那张黑黝黝的小脸上滚落下来，这一滚落，王悦和常淑芬的心便也揪了起来，泛起阵阵的心痛。

“呜——”夏卓从“哇”改到了“呜”，但哭声却依旧没有丝毫的妥协，似乎在昭示全世界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听着这哭声，王悦和常淑芬更加心疼了，王悦也跟着孩子小声抽咽起来。

过了一阵子，夏卓终于渐渐安静下来，看见妈妈心疼的样子，便用胖乎乎的小手给王悦擦着眼泪。

“宝贝，都怪妈妈不好，让你受罪了。很疼，是不是？”

“嗯！”夏卓点点头，禁起小鼻子，似乎马上又想到生来受到的第一次苦头，又马上瞪圆了眼睛，看了看妈妈，又看了看奶奶，说：“其实就最先开始的那一小点……呃，有点疼，其实就有点。”夏卓奶声奶气的话让王悦和常淑芬感到他是在安慰两个大人。“妈妈，以后卓儿一定好好听话，再不淘气了，再不感冒了……嗯，我保证，我是个……是个好孩子，不信，嗯……嗯，就拉钩。”

说着钩起王悦的小手指，很认真地念着：“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王悦一把把夏卓搂在怀里。

“妈妈——”夏卓的小脑袋瓜更是撒娇似的向王悦的头靠了靠。

站在一旁的奶奶很欣慰地点点头，擦了擦泪水，心中默念着：“卓儿真是个懂事的孩子，才三岁，就这么乖巧，祖上积德啊！”

一九八九年九月一日。

夏卓走进了东滨市实验小学一年一班的教室。东滨市实验小学是东滨市最好的小学，教学质量高，夏建业早就打算好要让自己的宝贝孙子从小就接受好的教育，将来出人头地！

夏建业事先就和校长打好招呼了，所以夏卓才成为一年一班——这个由年组长当班主任的好班的学生。

由于夏家对夏卓的期望很大，从夏卓刚会咿呀学语时就开始接受启蒙教育了。什么九九乘法表，小学二年级的生字，唐诗啊，小夏卓都差不多会了。夏国扬又重视发展他的特长，让他学弹钢琴。虽然男孩子从小就贪玩，较女孩子相比耐不住性子，但家长管教得严，小夏卓学得也很认真。

逐渐地，班主任知道班里还有这么一个小人才，自然多关注些。连同学们都对夏卓佩服不已。

“夏卓，你怎么什么都会啊？”

“夏卓，美术老师说你画画好，你是不是还学过画画啊？”

“夏卓，你文具盒里的铅笔好漂亮，橡皮也好漂亮。”

同学们总是对夏卓问这问那的，夏卓也很有礼貌地回答着。

老师们慢慢地都知道一年一班有位小名人。虽然夏卓有点贪玩儿，但基础好又聪明，所以不管哪门老师上课，都喜欢当着许多领导面儿提问夏卓——只要有夏卓在，多难的问题都能答上来，不会出丑啊。

不知道怎么回事，很多人都知道夏卓有个厉害的局长爷爷——不管是身边的同学，还是别的他不认识的老师。这让夏卓有了很微妙的心理变化，起初很骄傲，因为有个当大官的爷爷嘛，后来夏卓总以为因为有个可以骄傲的爷爷自己才这么受欢迎的，这让小夏卓有点难过。

有一天，夏建业问夏卓：“卓儿，长大了以后想当什么啊？”

夏卓眨巴小眼睛，然后犹豫起来，“这个嘛，很难说。”

夏局长疑惑了，“这有什么难讲的啊，来，告诉爷爷。”夏建业把孩子搂在怀里。

“原来嘛，我想当科学家，戴眼镜的那种。发明许多东西，就可以让爷爷的白头发变黑了。”夏卓骄傲地说。

“好，好，我的孙子这么挂念爷爷啊，好！好！”夏建业乐得脸上开了花。

“可是，爷爷，”小夏卓似乎有更重要的话要说，“我改变主意了。”

“那你想当什么？”

“省长！”

“省长？为什么？”夏建业很想听听原因。

“因为小朋友们总说：‘夏卓的爷爷是大局长，可厉害啦！’我看电视，电视上的省长可厉害了，能管局长，以后我的同学们就会说：‘看啊，那个爷爷的孙子夏卓是大省长，可厉害，可厉害啦！’”夏卓说着还学着那种敬佩的神态。

“好孙子，原来你想管爷爷啊，好啊，有出息！”

旁边听着的夏国扬对王悦说：“看看我的儿子，多聪明啊，像我！”王悦说：“老王又开始卖瓜了！”

伴随着小夏卓一天天长大，这个家庭的笑声也越来越多。大人们看着聪明伶俐的卓儿，心里像装满蜜糖似的。祖孙三代享受着令人羡慕的天伦之乐。

街坊邻居在羡慕的同时，也在说些闲话：

“哎哎哎；你们发现没？夏局长家的孙子长得一点也不像父母……”

“可不是嘛！你看人家王悦白里透红、细皮嫩肉的，夏国扬也不黑，那孩子怎么那么黑呀！”

“这还不算，你看那眼睛、眉毛、嘴，还有鼻子，咋不像……”

“嘘，小声点，这话哪能随便说，人家夏家条件那么好，待她不薄啊。”

“哎哟，你可不能光看这。王悦多漂亮，跟七仙女下凡似的，多少男人在后面要死要活地追啊——”

“这不乱了套了……”

终于有一天，傍晚纳凉时，这些闲言碎语被常淑芬听到了。

“你们这些没事儿干的老太太，老在这搬弄是非，干吗！？”常淑芬急了，要给这些人点颜色看看。“我小孙子长得像谁关你们什么事？他是我孙子，不是你孙子！我孙子长得不像父母，像爷爷奶奶还不行啊，你规定的啊？一天就知道说些风凉话，不干正经事！”

“你看看你啊，大妹子，咱们邻里的就是……就是发现卓卓长得不像……不像国扬两口子，怎么就生气了呢？”邻居不好意思地说。

“能不生气吗？换成你，看你气不气？”常淑芬深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胸口，又接着说：“王悦是个好姑娘，守妇道，孝敬公婆、体贴丈夫的，那么本分的一个媳妇儿被你们说成那样啊？……我告诉你们啊，我家悦悦就不会干那种事，她就不是那种人！夏卓就是我的宝贝孙子！亲孙子！”常淑芬越说越激动，把那个“亲”字故意说得很重很响。

四邻们都低下头，有的刚抬头要劝劝常淑芬顺便道个歉，可一看她那个严肃的样子也就不敢了。

“我告诉你们，别看见我一家和和睦睦的，婆媳关系这么好，你们就嫉妒，就眼气，没事就在这说三道四！都留点德吧，嘴上若是少了个把门的，找我，我常老太太给你想办法！”

常淑芬义正言辞地扔下这些话，头也不回就走了。回到家后她的心里倒是落不下了，回想着邻居的话，已经不只一个人、两个人这么说了，连来夏家的表亲看了卓儿也说不像父母。

常淑芬找出了全家福。看着上面每一张幸福的笑脸。

“大孙子夏昕长得像他爸爸；外孙女甜甜眼睛、鼻子像她妈，脸形、羊毛卷像她爸：小孙子夏卓……这孩子长得……我刚才在楼下说他长得像爷爷奶奶，可卓儿也不像我和建业呀……这事儿……”常淑芬越想越不对劲，她完全信任王悦，但毕竟“三人成虎”啊！

但常淑芬还是没去问王悦，不是觉得不方便，而是夏、王两家是世交，夏建业和常淑芬可以说是看着王悦长大的。王家家教很严，而且教导有方，王悦是个贴心又自爱的好孩子，绝对，绝对不会做越轨的事！绝对不会！

常淑芬给自己吃了颗定心丸，深深地呼了口气，摸着照片上国扬家的三口人，说了旬，“多幸福的一家人啊……卓儿就是我的宝贝孙子，谁想诽谤都不成！”她安心地看了几分钟后，才将影集合上。

而在同时，夏国扬和王悦也听到了一些类似于街坊邻居的话。

一天晚上，夏国扬和王悦在卧室里谈了一席话，因为那天小夏卓去奶奶家玩了，说话比较方便。

沙发上，夏国扬终于开了口，“悦悦，我想你也听到了一些流言蜚语了吧……”

王悦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她一句话也没说，先是默默地注视着自己丈夫，然后沉下头去。

“悦悦，你不要误会……”夏国扬握紧王悦的手，看着她那双依然十分漂亮的大眼睛，“连每天工作在一起的同事都在好心地提醒我：卓儿长得太不像我了。可我对你从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真的！”夏国扬坚定地说，似乎先要澄清误会。

“我知道你是一个非常好、非常好的女人！从我喜欢你的那天起，我就被你的纯真和善良所打动。我是如此地相信你，正如这么多年来你一直那样地相信我！”夏国扬字字句句饱含真情，王悦虽然没说话眼角却有了晶莹透明的液体，亦好比她那颗晶莹透明的心。

“我夏国扬不允许任何人对你有一丁点的诽谤！我一听到别人这样讨人嫌的话我都跟他们急啊，真急啊！如果我对你有了疑心，那才是我对你圣洁的人格的最大亵渎，那样我会羞得无地自容，配不上你啊！”

王悦一下子倒在夏国扬的怀里，眼窝终于载不住的泪水像决堤般涌了出来。

“别说了，国扬，别人怎么看我，我都不在乎，只要你一个人相信我就好……”王悦梨花带雨般的模样更让夏国扬心疼。

“悦悦，你要知道，谣言的澄清是需要时间的。也许……也许以后还会有些不好听的话，但事实胜于雄辩，总有一天别人都会百分百承认卓儿是我们千真万确的儿子！”

“嗯！”王悦用力地点点头，靠得他更紧了。此时夏国扬的胸膛好温暖，手也好温柔……正是家庭成员间的这种彼此相亲相爱的力量，才会让人与人的心贴得更近、靠得更实。

从那以后，夏家人相依相爱、相扶相助的举动被别人印在脑里、刻在心里。谁都会相信是真正的血缘关系和相互体贴、相互理解才让这个家庭如此温暖。

后来，闲话越来越少直至没有了。全家人尽心地照顾着小夏卓，而这个越来越懂事的小伙子为全家带来越来越多的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