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支持微信或下载APP继续阅读

微信扫一扫继续阅读

扫一扫下载手机App

书城首页 我的书架 书籍详情 移动阅读 下载APP
加入书架 目录

迷失的季节 §新的恋情

陈霓裳把自己单位的宿舍打扫一下,可要可不要的物品一律给了那些每天在楼下“虎视眈眈”等着收废品的人。人们都说“一个女人相当于五百只鸭子”,平时这个集体宿舍养了几千只鸭子,每天“嘎嘎”地叫个不停,而在陈霓裳收拾衣箱的时候,她们却全都静了下来,视光跟随着陈霓裳快速的身影而移动。陈霓裳似乎用余光就可想象出她们一个个伸长脖子不敢说话的模样,想到这她竟笑了一下。

其实陈霓裳是个很爱美而且很会美的人。密友们都觉得按《瑞丽》、《女友》等时尚杂志上面写的那样打扮自己,不如亲自让陈霓裳摆弄,因为她会用自己大众加艺术的眼光为其量身订做一套美的衣服。经济实用而又别具一格,可以在朋友面前小小炫耀一下,满足作为女人本能的虚荣心。

因此,陈霓裳有许多看上去很精致的衣服及与其相称的配饰,走在街上很少能碰上重样的。其实那些住在集体宿舍里的同事心里还是很希望自己也能有那漂亮独特的衣服的,但是那天却出奇的让人觉得窒息、郁闷,平时恬不知耻的大嘴女人们竟然只是远远看着,没有人向陈霓裳表达自己“愿望”的。

陈霓裳可不理她们,继续整理,留下她更满意的衣服,托着同样精巧的箱包潇洒地走了。

随着一声轻轻的关门声,“鸭子”们顿时不再缄默,立即像炸开了锅,如同以往那样“嘎嘎”叫起来。还没走远的陈霓裳很自然地听到她们无聊的议论,若是以前,她一定快走几步“逃离”这个令人厌恶的是非之地;而现在,陈霓裳却是如此泰然自若地离开,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是人最原始也是最终的心态。

她很想很轻蔑地说一声:“再见了,我亲爱的鸭子室友!”但却没说出口,只是微微一笑,连回头再看一看这个让自己生活一个多月的宿舍的机会都没留给自己。

“哎,哎,哎,你们说,这个陈霓裳是不是离婚了,刺激受大了,那么多漂亮衣服说扔就扔,眼睛都不眨一下,好像脑袋进水了!”一个室友双手抱怀地说,同情的绝不是陈霓裳,而是扔掉的那些好东西。

“你懂什么呀?什么叫脑袋进水啊!人家那可是柔情似水。其实仔细瞅陈霓裳,就算离婚了心情糟糕,也不那么精心打扮自己了,但还是那么漂亮……”另一个人感叹到,但她自己心里很清楚,可不是每个女人离婚了还能拥有陈霓裳这份别样的美丽。

“是啊,漂亮就是本钱!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凭着陈霓裳的美貌和好性格,哪个男人不动心啊——就和尚不看她吧,我想就是剃度五年的和尚也会觉得小妮子是个美人坯子呢。别看她现在把东西都扔了,你们看吧,下回再回来,一定又是美丽又富有的人!——啊呸!什么世道啊,我如果有她一半漂亮,我就早‘飞黄腾达’了,还用住这个破屋子?!”“鸭子”想到这一肚子的火,却不知道应该把这火撒给谁,自己?同事?陈霓裳?给自己相貌的父母?抑或在她们看来如此不公的社会?……明明知道是徒劳了,但还是要过过嘴瘾,这就是“鸭子”的本色。

正当陈霓裳想返回旅店休息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是前夫任重远打来的。

任重远约陈霓裳见面聊聊,陈霓裳说明天下午就要去丽江了,任重远说那就上午吧。

海天市一间很小的咖啡屋里。

“霓霓。”

“别再这样叫我了。我……我已经和你分开了,这样称呼不太好。重远,我没什么别的意思……”霓裳左右为难的样子,紧咬着嘴唇。

“你看看你,你不是也叫我重远吗?”任重远很大方地笑了,带着一种泰然和放松,这种笑连霓裳也觉得有些奇怪。她不说话了,只是右嘴角微微向上一翘,很勉强地挤出点笑容,但这挤出的力量似乎可以提起整个世界。

“霓霓,为什么要执意在咖啡屋见面,不在家里呢?”任重远试探地问。

“呵呵,”这笑只是出于礼貌与对现状的无奈吧,“那家……是曾经我们的家,三个人的家,而现在……我们都分开了,家是你和豆豆的了……”陈霓裳说到这里心里难过得要命,这一纸离婚证书改变太多太多的东西了。“重远,我知道我们的感情没变,但毕竟已经要用‘前夫’、‘前妻’地称呼了,在外人面前总该避嫌吧,而且我应该知道你要对我说什么,选择这家小咖啡屋环境更适合我们聊天。我们都是喜欢简约和安静的人……”陈霓裳很宁静地说着。

任重远点点头:“到现在,到以后,你都是最了解我的人!”

“你不也是吗?”连任重远也很惊奇陈霓裳经历这么多,还能拥有几年前当学生时的笑容——如此地纯洁、一尘不染,就如同人间的初雪——可是任重远也很清楚既然是初雪,那么它的存留时间也就异常短暂。而且是必须让它转瞬即逝的,否则世间太多纷杂肮脏的东西会玷污它,那会是心底深处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

即使在这个时刻,在任重远的心中他的霓霓依然是永葆青春的优秀女人——连声音都是如此动人!你大概听见过夜莺的歌唱吧?如果夜莺说起话来,那应该就是陈霓裳的声音了。有时,好像她的胸膛里藏着奇妙的乐器,而她的嘴唇就是这个乐器的弦。她不是在说话,而是在唱歌!有时,觉得这好像不是人的嗓音,而是从飘渺神秘的海岛上远远传来的小提琴声。风托住这迷人的仙乐,把它一路送进任重远的耳朵。

“霓霓,我知道无论你外表如何时尚、前卫,内心永远是那个有点保守、有点传统,甚至可以说有封建残余味道的人!”任重远似乎在故意逗陈霓裳开心,他太了解她了,只有大胆揭露她的“缺点”才会引起她的注意,让她的精力集中起来,从而减轻她的心理压力——任重远知道为了这个决定,陈霓裳的确付出了太多,甚至包括在个别人心中的形象。——任重远想好好补偿她,只是现在不知如何补起。

不过这招确实奏效,连陈霓裳也知道自己又掉进任重远设下的“陷阱”了,但她心甘情愿地往里跳。“封建?封建也有人喜欢!有的人倒是现代,可是让人家后屁股穷追是不舒畅的,累得汗流浃背的,又能怎么样啊……”陈霓裳有意无意地看着任重远,好像在端他的老底儿,但又一副有点得意又有点不以为然的表情,她知道任重远拿她这点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好好好,我跟在你后屁股穷追不舍的,累得汗流浃背的,还是把人给追丢了,这还不行啊?”

“什么行不行的啊?”陈霓裳古灵精怪的却又故意装傻,“我可没说你啊,你干吗总把‘罪名’往自己身上揽啊……”陈霓裳煞有介事又“优哉游哉”地说。

“我的霓霓,到现在我还是说不过你……不过,虽然我们分开了,但我们还有豆豆……她身体不好,昨天晚上哭着要找你给她讲故事,搂着她睡觉。我知道要‘避嫌’,我也不要求你太多,你也该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空间,我会想尽一切办法让她在我们分开的这段时间过得更好、更舒适……但是……父爱无法取代母爱的,霓霓你明白吗?”这时,她又一次集中注意力看了他一眼,脸上挂着灰色的忧郁与不安。

“在不影响你的前提下,请你能来看看豆豆,我知道我的决定……很愧对你,但这是最好的办法……豆豆,她实在太可怜了……”任重远有些哽咽,说不下去了。

陈霓裳侧过脸,把头沉得更低,用面巾纸拭去眼泪后说:“重远,何必这么说呢……豆豆是我的骨肉,你不用多操心,我一有时间就一定会去陪她,我知道父爱是不及母爱的,永远不及母爱!”陈霓裳尽量保持冷静,保持女性少有的风度,但她又似乎在指责别的东西,任重远心里很清楚。

“法院判财产是共有财产,一人一半,我本来想事后多给你一些,但我知道那样也弥补不了什么,而且你一定不会收,我也不会用金钱来玷污你的人格。况且我们并非真正意义上的离婚,等事情过去了,还会在一起的,相信我,霓霓!但是……这段时间里,你有任何困难或需要帮助时,随时来找我,我一定尽力!”任重远极其诚恳地说,但很明显他是欲言又止了。

有一种花香闻久了还是不够,有一把伞撑久了还不想收,有一种爱青丝变白发也在心底深深保留。陈霓裳一言不发,静静地待着,却不知道,任重远在那儿,正极力把对她的爱抑制下来。陈霓裳也没看见,有一颗眼泪,慢慢地从任重远脸上流下来——一颗很大的眼泪,把它流过去的那块地方上的毛孔都放大了,好像那颗眼泪就是一个放大镜。

世界似乎为他们两人而改变了时间,让这一分半钟成为了永恒。

“重远,你的意思我都明白。当初我们协议离婚也是经过缜密考虑的——我没后悔这个选择,真的。”陈霓裳放慢了说话的速度,而且在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

“现在已经不是前些年了,计划生育政策又推新了,我们想要第二个孩子难之又难……”陈霓裳低下了头,在心中默默哀叹道。“豆豆是有病,但医生说只要没确诊像白血病、败血症那样的恶性绝症,我们就不可以要‘二胎’……城市不比农村,我们还有各自的工作要做,而且我不想让我的第二个孩子是个‘黑孩子’,连以后接受义务教育都是难事……”在离婚后的第二天,陈霓裳能这样想,这样理解,这样包容让任重远都感到吃惊。这些年来,小两口儿一直恩恩爱爱,任重远承认他们能给彼此一种感动的力量,但这次陈霓裳的所作所为给任重远所带来的感动和震撼却与以往不同!——这是一个女人以牺牲自己原本幸福的婚姻生活和声誉为代价换来的!

“霓霓,我真的很感激你能这么想……”任重远拉起陈霓裳的手,紧紧地握着,陈霓裳感觉得到那种力量,虽不强大,但足以安慰她、劝慰她,同时也给了她能够继续生活下去而不言后悔的理由。

“重远,难舍依恋,难忘狂欢,难得知音,我思君处君思我,我知道你一直在努力让我开心、让我轻松,其实我也很担心你……你要承担很大的压力……明天我就要去云南旅游、散心,可以避开那些七嘴八舌的人们,可你还要忙于事业,忙于照顾豆豆……”陈霓裳已经说不下去了。

“霓霓,你放心好了,这些都不是问题,你是最重要的!我们现在在逃避计划生育的政策,虽然我们已经费尽心思地去想要第二个孩子,但我心里还是没百分之百的把握,所以,听我说,按我的想法去做……”任重远停顿了一下,因为这个决定也让他心痛,陈霓裳知道了任重远的想法一向比较周全,绝不会像她想的那么简单。不知道为什么,陈霓裳竟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们要把戏做得像些,再像些!”任重远握着陈霓裳的手,让这种不变的三十七度的体温使陈霓裳完完全全信任他。

“我们分开后,再找一个对你好的男人,和他结婚。”

陈霓裳的头顿时“嗡——”了一声,差点缓不过神来。“为什么?!”

“现在这方面查得比较严,只是像我们当初想的那样先离婚,等两三个月复婚再要一个孩子的办法好像已经行不通了!”任重远显然是通过熟人透露风声又经过自己长时间、很认真的思考才说出这样的话的。

陈霓裳知道了事情绝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忐忑地听着。

“如果你和另外一个男人有了婚姻史,即使他们检查也找不出毛病来!霓霓,你这么聪明,好好想想……”

“可是,我结婚了你怎么办?豆豆怎么办?我再和那个男人离婚,他又怎么办呢?”陈霓裳“咄咄逼人”,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地质问着任重远。

“我想过了,这确实是问题,所以我想等大家都平静下来的时候,让你和另一个人合同结婚——有结婚之名,无结婚之实。我们可能和他商议好,给他比较丰厚的报酬!”

“这行得通吗?”陈霓裳半信半疑,也许是觉得这样的人不太好找,找到了也不太可靠。

“霓霓,我知道这对你又是一个牺牲……但我们已经迈出了离婚这个第一步,就再没有回头路了——必须继续走下去,否则,前功尽弃!”任重远痛心而斩钉截铁地说。

“不过,如果让我和别的女人结婚你会放心吗?”任重远开个玩笑想打破现在这种紧张的气氛。

“我当然不放心了!就你这样,也就我能看上你!”陈霓裳特意气任重远。“如果哪个女的投入你的怀抱,你还不得对人服服帖帖的,第二天就和人家结婚啊!等我打电话向你祝贺新婚快乐时,你还不得说:‘喂,您好,小姐……请问您是哪位?我记不得您的声音了!’”陈霓裳故意学任重远的声音和说话的口气,这副模样让任重远感到久违,更感到莫名的伤感……

“呵呵,说不定不用你帮我找,我自己就能找到一个冒牌的如意郎君呢!说不定比你强百倍,说不定他也会赠言给我:你是我的肋骨生成,又在母亲河里翻腾,花草给你装满可爱,大地为您注人精灵。上帝把你赠送给我,嘱托时满脸动容。珍惜吧,这是稀世之宝!激动吧,她让你享用一生。那我可就让他‘转正’了啊,我亲爱的任先生!”陈霓裳眯着眼睛,假装一本正经的神情,撅着小嘴——这是任重远总见到的样子。

“呵呵,小丫头,你就贫吧!”任重远用食指点了点陈霓裳的俊俏的小鼻子头,陈霓裳调皮地笑了。

“来吧,霓霓,让我们干杯,预祝我们的计划早日顺利地实现!”任重远举起那个精致的杯子。

“cheers!”陈霓裳也配合道。

“天啊,我们是在咖啡屋,喝着正宗的巴西黑咖啡,还‘cheers’真丢人,糗死我啦!”

“霓霓,刚才说‘cheers’的人可是你,别想抵赖!”任重远竟反咬一口。

“你……”

这家小小的咖啡屋终于传出两个人真切的笑声,如此清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世间何处觅知己,两个人像初恋中的情人,纵然身行两分离,却有爱恋藏在心底。

第二天,陈霓裳登上了去往云南的班机。

陈霓裳参观了昆明世博园,欣赏了石林奇观,游览了大理的苍山洱海、崇圣寺三塔,品味了不同民族茶道的清香,而最让她留意的当数云南纳西族人居住地——丽江。

当陈霓裳的脚步真正踏上丽江这片土地的时候,就被它迷住了。漫步古城,连空气都觉得那么清新,好像时光倒流,回到三四十年代的水乡,干净的街道不求平直,脚下光滑的青石板,不知经历了多少年的沧桑,巷幽街深,一眼望不到头。路边的房屋高低不均,错落有致,没有对称,却显得那样的协调。无论走到哪里,都有潺潺的、清澈见底的溪水围绕,路边河畔,垂柳拂水,鲜花簇簇,美不胜收。“小桥、流水、人家”的诗情画意真正是古城的写照。而上山的街道随势逐级而上,曲径通幽,引人入胜;下坡小巷居高临下,溪水叮咚结伴同行,既有山城的风貌,又有水乡的灵秀,其味无穷。

陈霓裳与同行的人一起饱览着人间最纯净的景致。

她似乎想打电话给海天市的朋友,让他们有时间就都来云南,都来丽江,因为在这里人的灵魂可以得到净化,即便是人间最善良的人在这里也会得到一种难能可贵的启示——永远不要怀疑地去做善良的人,不为因果轮回,而为相信这块人间少有的净土。能与丽江古城相配的恐怕只有人最纯净、最善良的赤子之心了。

但陈霓裳还是没有把电话打过去,她怕太多的、渴望从丽江获得快乐和宁静的世俗的人会破坏古城现有的气氛——而她深知,这种气氛一将改变就不可能再回到从前。陈霓裳想把此时此刻的古城完完全全地刻在脑海里,至死不忘。

也许这座神秘的古城也有一种神秘的力量,让陈霓裳忘记了在海天市的许多烦心事——这让她惊奇、让她不解,也让她害怕。

到达丽江的第二天,陈霓裳的生活开始发生了她始料不及的改变。

活泼开朗的导游一路陪伴他们畅游丽江古城,游客们在短短几天就喜欢上了这个小姑娘。青春的年龄把她蕴藏着的美表现出来;像花一般,当苞儿半放花瓣微展时,自有一种可爱的姿态和色泽,叫人看着神往。她的美可以说是匀称;面部的器官,躯身和手臂,好像天生配就是那么一副;分开来看也没什么,合拢来看就觉得彼此相呼应,相陪衬;要是其中任何一件另换个样式,就要差得多了。很遗憾的是两条腿短了些,否则还能多几分飘逸。然而她把裙子裁得长些,把上衣故意减短半寸或者三四分,也就差不多弥补过去。此外,似乎肤色太白了些。除了颧颊部分,即使没有什么羞涩或欣喜也罩着一层薄红外,平时皮肤底层的血色竟不甚显著——也许做导游的都是既风光又劳累的,可以随意游览大好河山,但每天都要用一百二十分精神去带领游客游玩,晚上又要找旅店,通常在旺季的时候每天只能睡两三个小时——更不用说是做丽江这条很火爆的线路了,脸色看起来略差些也是正常的。

可爱的导游手拿着小旗,像个小灵精一样有活力。

“游客朋友们,大家请到这片树阴下集合……”人们很快地聚集在那儿,远远一看就知道不像是要介绍一个新景点——一棵千年古树,而是有什么会要开。

“我们旅行社为了感谢各位游客的全程支持,特意为大家准备了云南之旅的全套照片画册和明信片,作为对本次旅游美好记忆的留念,我们将以最快的速度将这套画册和明信片邮寄到您所在的城市。信封和邮票也以苍山洱海作背景设计,非常精美和珍贵,所以要大家具体的联系方式,我们丽江分部旅行社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给您带来不便,敬请谅解。谢谢!”

陈霓裳看着这份礼物的样品,满心的喜欢,苍山洱海的景致已经同信封融为一体,分不清那画面是从哪里结束的。当她纤细的手去抚摸信的时候,仿佛已经看到了苍山上的青年男女情歌对唱,听见了洱海里朵朵浪花的温柔涛声,一样的梦境,一样的恋情,不变的念头,不变的心,想你十分爱你十分,这一切都记录了最平凡人们的真情挚爱、海誓山盟。想到这儿,陈霓裳的心抽动了一下,这抽动刺痛她,但她依然相信任重远的决定是正确的——毕竟任重远的老家在江苏的农村,经过自己的拼搏努力才在海天市这个令人向往的都市站稳了脚跟,婚后有了可爱的豆豆,可是豆豆是个女孩,身体又不好,在农村的父母一直希望任重远夫妇能再生一个孩子,而且最好是个胖小子,毕竟任重远是家中唯一的男孩,重男轻女的思想也一直在左右二老的大脑——正当任重远犹豫之时,陈霓裳竟同意要二胎;再有个小宝宝不是也很好吗?可以和豆豆做个伴儿,而且我们的经济条件绝对可以养得起两个孩子!

陈霓裳不想再费心思想了,一切都交给让她信任得无法再信任的任重远吧。虽说陈霓裳总喜欢说“顺其自然”,但她知道任重远通过朋友“门路”一定可以做两个孩子的父亲的。

“哎……不想了,不想了,我来是领略云南风光,忘掉海天市烦心事的,干吗思维总被‘打岔’呢……”陈霓裳自言自语道。

“也希望我们本次旅行精心准备的‘幸运旅行——丽江’的风景路线能为您带来幸运、幸福!再次感谢大家!”导游小姐的伶牙俐齿在别的游客纷纷签名、留通讯地址的几分钟内也不忘尽情地发挥。

听到她的话,陈霓裳也在反复想两个词语:幸运和幸福。

“究竟什么是幸运,又什么是幸福呢……”

陈霓裳用秀气的字体写下自己的名字时,身后的一位男士很书卷气地读了出来:陈一霓一裳。不知道为什么,这普通的三个字从他口中念出别有一番风味,活像一个颜如玉的美人穿着精美的霓裳在翩翩起舞,舞步轻盈,身姿曼妙,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名字竟如此灵动!

霓裳回头看了看他身后的那个男人,想知道拥有如此动听嗓音的男性会是什么模样。霓裳发现这个男人优美的姿势就像雕塑家设计的希腊神像。他脸上线条高雅,大有古代艺术品的风味;棱角分明的额角和鼻子,女性一般的皮肤自得非常柔和,多情的眼睛像熟透的黑葡萄粒儿,洁白鲜嫩不亚于儿童。秀丽的眼睛上面,眉毛仿佛出于中国画家的手笔,他的睫毛很长。腮帮上长着一层丝绒般的汗毛,色调正好是淡褐色,但却与他头发的颜色很是调和。白里泛着金光的太阳穴不知有多么可爱。短短的下巴颏儿高贵无比,往上翘的角度十分自然——让人会想到中欧混血儿。一口整齐的牙齿衬托出粉红的嘴唇;一双看上去就知道血统高贵的手,女人看了不禁想去亲吻,随便做个动作就会叫女人服从。他个子中等,细挑身材。看他的脚,会疑心这个人是女扮男装的姑娘,尤其他的腰长得和女性一样,凡是工于心计而不能算狡猾的男人,多半有这种腰身。陈霓裳看了不觉一震,心里竟发起毛来,似乎她知道这个人要与自己有某种关系,有些手足无措。

而这个男人万万没想到这位陈霓裳是这么个楚楚动人的绝色女子。只见她扭过身来,将一条凝脂般的颈正对着他,鸭蛋脸儿,肤色清莹透亮,五官分开来看哪一样也算不上绝品,但在她脸上却融糅出飘逸凄凉的美、宁静忧郁的美。深深忧伤的青杏仁眼,细长的眼睛似乎幽幽地微笑着,长长的眼睫毛翻翘着,看去时琥珀色的瞳仁儿正用那脆弱而媚倦的目光凝望着、探视着、询问着,那种眼神有说不出的天真和谐而又令人爱怜、牵人肝肠:四方嘴儿,厚而阔的双唇丰满滚滚,艳如牡丹,丽如芙蓉;嘴角微微地偏,似嗔非嗔,似笑非笑;弯弯的小翘鼻子,不笑的时候看起来似有几分委屈;侧影是清清楚楚地勾勒出紧身纱裙下一对精致挺俏的胸房,衬托出纤纤细腰,道不尽的万千风情,怎不叫人神往;白玉似的双臂与白纱裙一色,几乎透明,说不清、断不明是脂是荔。

任何一个男人看到这么一个女子都会心头发慌,只想盯着她那像牡丹花瓣似的双唇,恨不能即刻就咬上一口。

但是眼前的这名男子却只冷静欣赏,没什么非分之想。他觉得眼前这位仿佛不属于人间的美人,不可以去放肆地触摸——她如天使一样纯洁,怎么可以让凡夫俗子糟踏?!

但他的眼睛中还是流露出一种光芒,只有艺术鉴赏家才能觉察。

陈霓裳没有与他的目光对视,不能自己地脸红了,看见她这样他心中也泛起了涟漪。他又细细地打量着她的背影。只见她身材苗条、双腿修长,但臀部却浑圆丰满,在裙摆下颤抖着,长长的两条腿,线条优美柔和。这分明是《巴黎圣母院》里的爱斯梅拉达,集善良与美丽于一身,集忧郁与艳丽于一体——她似乎已经开始缠住这位男人的双眼了,不过也许已经是灵魂了……

“陈霓裳小姐!”这个男子很恭敬地对她点了点头,连带的那份微笑都像阳光那样温暖迷人。“您好,我叫韩鼓瑟。认识你很高兴。”

霓裳继续望着他,什么话也没说,“我刚才看到你留下的联系地址是海天市,真是太好了!阿拉也是海天市人喽!”韩鼓瑟特意用海天话和她沟通,她的心理防线似乎一下子就被这个人的微笑和乡音打破了。

“霓裳小姐的名字很有诗意。”韩鼓瑟把她的姓氏去掉,在短短一分钟内又用称呼与陈霓裳拉近距离,一切做得是那样的自然,那样的“熟练”,让人防不胜防。“嗯……那你一定听过《霓裳羽衣曲》啦?”

“当然啊!”霓裳终于露出了难能可贵的笑容。“那是唐玄宗改编的乐舞曲嘛!主要表现歌舞升平的景象。”她本想借此把自己的文学和音乐素养展现出来,没想到竟成全了这个韩鼓瑟。“噢——我还知道白居易的《长恨歌》中写道:

渔阳鼙鼓动起来,

惊破霓裳羽衣曲。”

韩鼓瑟抑扬顿挫的诵读再次折服了她。

“那霓裳小姐可知道在下名字的来历?”这得意的试探口气已经预示着下面的谈话又将是韩鼓瑟的天下。

“是一种古乐器吧?”陈霓裳略微感到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不得不去回答,她觉得这其中蕴含一种“危险”,同时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真是冰雪聪明!”他在用他那双明亮而又有震慑力的眼睛去吸引她、降服她——而陈霓裳明白另一场戏已经拉开帷幕了。

《诗经·小雅》有云:“琴瑟击鼓,以御田祖,以祈甘雨,以介我稷黍,以谷我士女。”“孔子擅于鼓瑟,用来诗歌伴奏,在当时,孔子鼓瑟是独立成家的,号称‘孔门之瑟’……”霓裳都有些听傻了。“孔圣人专爱于在下,而一代帝王钟情于霓裳小姐,我们不分伯仲。可是鼓瑟在春秋,霓裳在大唐,这样算来,我可是要比你早2000多年呢!”

霓裳心里明知道这位“才子”早已把自己的资料背得滚瓜烂熟,说不定给多少人说过,“骗”过不少不谙世事的女孩,但她自己却也被征服了,被俘虏了。

很自然地,两个人在“幸运旅行”的线路上开始形影不离地结伴而行。

陈霓裳不自觉地又重复以前的话:“最好的幸福是把一个人记住,最好的辛苦是想你想到哭。最好的满足是你对我的在乎,受了些苦才懂得铭心刻骨。”“究竟什么是幸运,又什么是幸福呢……”

玉龙雪山在丽江附近,是不可不去的景点。它海拔5500多米。在纳西话中,玉龙雪山的“云彩坪”被称为“乌鲁游翠阁”,意为玉龙雪山中的殉情之地。殉情曾经是纳西族一种并非少见的现象。如果相爱的人因为种种原因不能结合,往往会相约到雪山,或上吊、或跳崖,上演着一幕幕的爱情悲剧。那里有一个叫作“情人跃”的地方,传说有许许多多的情侣在那里会得到“解脱”。在纳西族传说中,“云彩坪”是所谓的“玉龙第三国”,被描绘成桃花源式的理想乐园,殉情男女只要来到此地,就能获得真正的幸福。

霓裳看到这些,一直在说:“我终于观赏着峻拔的雪山,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感受到了一种超凡脱俗的美。我真的感激造物主的灵慧,我甚至对丽江人有些羡慕和嫉妒,上天对他们如此厚爱,赐予如此醉人的美景和如此永恒的爱情。”

“霓裳,其实不用在丽江,人们也可以拥有永恒的爱情啊!”她有点奇怪地望着他。

“以前我读过咏西湖雨中美景的诗句:

水光潋滟晴方好,

山色空蒙雨亦奇。

诗句很美,可是在这看到的景色比诗句更要美,雨雾中的丽江活脱脱是一首立体的诗!”

此园独处好歇身,

又有欣赏又耕耘。

今生认定不游牧,

高山流水悦知音。

“你想说什么?”

“最好的就在你身边!”韩鼓瑟坚定地说,坚定地看着霓裳,让这个自己已经喜欢上的女人不再逃离自己的视线。

“听我说!我的霓裳,给我一次机会,也就是给你自己一次机会!我希望这次‘幸运之旅’我们彼此相识就是最大的幸运,将这种幸运坚持下去,我给你——幸福!”看得出来,通过一见钟情的相遇和连续几天的交往,韩鼓瑟对霓裳动了心。

霓裳看着这仙境一样的土地,沉思了……

这些天,霓裳和鼓瑟还是不停地观赏风景,“培养”感情,渐渐地霓裳开始信任鼓瑟,只是鼓瑟一直不知道自己的真实情况,而海天市还有“前夫”任重远,每天不断发来短信,电波传情,这让霓裳感到有些为难……但并不太影响他们的兴致。

他们继续看周围的景致。那些连绵起伏的峰峦,好像一大群牛马,沉浸在黄澄澄的云雾里,从东方飘来的缕缕白云,正徜徉在这些山峰之间。而那些尖峰,那些突出的石堆,那些悬空的穴洞,就时不时地顺着太阳的行程和气候的幻化而轮流地发出光辉,染上黄金的颜色,变成紫色、深浅的红色或暗灰色。这些高峰露出一种不断变化的景象,仿佛鸽子颈项上的虹条似的。

这些不断变幻的色彩让陈霓裳和韩鼓瑟着迷了。

在他们的眼前,还有群山绵绵不断地伸展开去,好像玄学哲理似是而非的奥妙莫测,他们的灵魂仿佛是在从群山的巍峨的形态中,见证着大自然的不可思议的创造。远处一个高耸入云的顶峰上,有一座小小的庙宇,在那不可思议的气氛里隐隐约约地屹立着,仿佛是一只孤独的鸟儿想要找寻一个栖息的处所。

看到这儿,霓裳的心被搅乱了,她觉得自己已经无法逃避鼓瑟那炽热又如孩子般纯真的眼睛。她收不住奔驰而起的思想,一会儿充满了幸福,幸福得心胸向外膨胀,一会儿充满了恐惧,感到这事是那么可怕。矛盾的心情,痛苦地绞缢着她……霓裳觉得到了一定要“说”的时候了。

一弯新月高高地挂在天空,在河面上投下淡淡的银光,月圆情圆心跳心悬,捧起笑脸乐人唇间。旅行团下榻的楼阁对面的小楼冷清清地耸立在银光下面,楼前是一片灿烂的花朵。还有山、石壁、树,各有各的颜色和形态,在银白的月光下,似乎都含着一种不可告人的秘密。但夜的香气浓漫在空中,织成了一个柔软的网,把丽江所有的景物都罩在里面。眼睛所接触到的都是罩上这个柔软的网的东西,任是一草一木,都不像在白天那样现实了,它们都有着模糊、空幻的色彩,每一样都隐藏了它的细致之点,都保守着它的秘密,使人有一种如梦如幻的奇异感觉。

霓裳是喜欢这样的月夜的,她一向是个“夜猫子”,对于要做的许多文字工作都喜欢拿到晚上来做,白天则养精蓄锐,如高贵的波斯猫闲适地在家补觉,俨然现代生活中的夜间soho族。她认为黑夜才是一天真正的开始,人有精力和耐心去做重要的事,作重要的决定,于是在这个晚上把韩鼓瑟约出来与他“谈心”。

其实,鼓瑟心中早有准备——这样一位风姿绰约又独自游玩的女人一定有“秘密”、有“故事”。再加上霓裳的手机总有短信声响,只是韩鼓瑟不能去打听而已,他知道霓裳会找一个恰当的时间与他“倾诉”的。

“鼓瑟……我约你出来是想和你谈谈‘我’……”霓裳一直不知该如何开口和他说,结果还是这种最常用、最落俗套却又最真实的开场白。

“我知道,霓裳,你有许多话想对我说,但是心中很矛盾,怕说完后会破坏这次旅行的心情,甚至我们的关系,是吗?”韩鼓瑟是个很聪明的人,他早就看出这些来,而他的回应尽量多说些话也是为了让霓裳轻松些,敞开心扉,不再有那么多顾虑——韩鼓瑟确实是一位有心计但不狡猾的男人——霓裳看他第一眼就对鼓瑟印象不错。

“鼓瑟……”霓裳欲言又止,还是放不下心中的包袱。

鼓瑟拉起她的手,用温暖去感化她,这种方法任重远曾经用过许多次。霓裳对这个感觉简直太熟悉不过了!只不过现在给她勇气、给她力量的人是刚认识不久的韩鼓瑟。在鼓瑟温暖的手和温柔的目光下,霓裳终于敢放心说话了,但依然是断断续续的,这个时候,谁能会把话说得和平常一样流利呢?

“鼓瑟,其实我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好,我结过婚,现在离婚了,就在来云南的前两天办的手续——我来丽江其实是为了散心,为了不想见海天市的人……”霓裳觉得说完这话心中的第一块石头落地了。

“那又能怎样呢?霓裳,这些我都想过了,你那么受男性爱怜,怎么会还是单身……其实我不介意的!真的!谁还没有过去,我也这么大的人了,女朋友谈了好几个,连可以谈婚论嫁的都遇到两三个了。如果你曾经有一个丈夫,那我还有三个未过门的‘未婚妻’呢!”韩鼓瑟头脑反应得很快,连“女朋友”、“未婚妻”都可以同“前夫”作比较,外加他那种“真的没什么”的语气让霓裳真的觉得自己有一段婚姻史不是什么“可耻”的事。

“可是,我还有个六岁大的女儿!”

“那又能怎么样呢?”——又是一句“那又能怎么样呢?”鼓瑟有许多套路来“反攻”霓裳,让她无话可说。“我喜欢的人是你,想永远在一起的人是你!可不是你的女儿啊!再说我挺喜欢小孩子的,我可是童心未泯的人哟!”说着伸出舌头,做了个鬼脸,外加他的相貌,真的是一个没长大、还很会玩、很会享受的孩子。“我想霓裳的小笠贝一定和她妈妈一样生得冰雪聪明、楚楚动人,我一定会特别喜欢她,她也一定会特别喜欢我!你要相信我啊!霓裳,到时候别忘了,买的玩具要一式两份,我的那份要颜色特别鲜艳的!”说完,鼓瑟自己“哈哈”地笑出来,而霓裳微微一笑,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她真的是对这位韩鼓瑟没辙了。

这时鼓瑟却突然问了她一句:“霓裳,我只喜欢你的人,别的什么都不在乎,我想知道,谁总给你发信息,那么令你痴迷啊?”霓裳听到这儿,心里一沉,想到马上要说的话,自己的心像压上了一座大山。

“可是鼓瑟,你知道我和他为什么要离婚呢?”

“感情上不和了吧……”

“我们是在假离婚。”

“假离婚?!”鼓瑟叫了起来,不过马上又恢复了平静,因为他知道事情不是像他想的那样简单。

“我的女儿有病,我们还想要个男孩,可是按计划生育政策,我们如果想申请一个指标是难上加难了,所以只好以假离婚以后再复婚,那样绕开了政策,我们就可以要‘二胎’了。”

鼓瑟万万没有想到她是这样打算的,顿时觉得眼前的这个漂亮女人神秘起来,片刻后又觉得她全部的神秘面纱都脱落下来,再无秘密而言。

“我的‘前夫’希望把假离婚做得更真一些……所以……我要再和另外一个男人结婚……这样不会令人怀疑,所以……我给了你机会……也在给我和他机会……”陈霓裳把所有不被人所知的想法一股脑儿地全盘托出,这让鼓瑟更为吃惊!但霓裳虽说出了这些真话,却并未感到轻松——她不知道下面要发生什么事。

三分钟后。

“那又能怎么样呢?”——当韩鼓瑟第三次说这句话时,霓裳终于放心了,她有一种想大哭的冲动,强忍着不让泪珠落下,听鼓瑟把话说完。“如果你愿意,等我们的感情更为深厚的时候,我想我愿意做你的……丈夫,只是我怕你会后悔,怕你的‘前夫’后悔。人心都是肉长的,不可能没有感情。我想我会用我的爱心打动你,让你成为我的妻子!”

“为什么?”

“你看过《一帘幽梦》吧?里面的汪紫菱起初心里想的也不是费云帆啊,可是后来呢?紫菱和云帆是真的相爱了。他们的结局是:我有一帘幽梦,终于与人能共。费云帆可以,我也可以,而现在霓裳你就是紫菱,而我就是爱你却得不到你的心的云帆……我希望我们的‘一帘幽梦’也可以幸福与共!”鼓瑟充满磁性的声音和温柔而坚定的语调是如此地打动人心,霓裳对他也产生了微妙的感情。

“你……不后悔吗?”

“不后悔!我韩鼓瑟就没做过后悔的事,也许你希望我考虑一段时间再答复你,那好吧。‘幸运之旅’的最后一天有个烟火节,那天我把结果告诉你。”韩鼓瑟已经明白了陈霓裳的心思,尽力让她放心。

“霓裳,我们这几天一直在看各式各样的山、登山,‘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意境,应该更切身体会到了吧。你明白,只有站在山的高处,才能领略天地博大,奇妙造化,将自身超然世外,固然避免了世俗的污泥浊水‘然后隐隐于市’,如果你真的有‘定力’,风动旗动,心不动。霓裳,试着接受我吧!相信我!”韩鼓瑟的眼睛中有一种无比坚定的光,这光似乎照亮了深夜中的一切……

这时,霓裳突然觉得自己变样了,一种淡淡的喜悦来自“轻舟已过万重山”的平静。

第二天一早,霓裳起床后发现靠近门的地面上放着一封信——很显然,这是从门缝中把信“送”进来的。

霓裳打开一看,上面写着:

“于嗟士兮,无与女耽!

女之耽兮,犹可说也。

士之耽兮,不可说也!

——《新诗经·韩鼓瑟》”

霓裳有很深厚的古文功底,一看就明白信中写的是什么意思,只有像鼓瑟这样的人才想得出这种方法。

这些话改自《诗经·卫风·氓》。原文写的是“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意思是“唉,姑娘呀,不要同男子迷恋爱情。男子沉溺在爱情里,还可以脱身,姑娘沉溺在爱情里,就无法摆脱了。”

韩鼓瑟故意将原诗中象征男子的“士”与象征姑娘的“女”调换位置,又叫成《新诗经·韩鼓瑟》,其中的喻意不言自明。

霓裳手捧着信,心里觉得暖暖的。“这个家伙,真是什么方法都想得出来……”其实在霓裳心中真正的浪漫来自于内心的执著,而非一枝易谢的玫瑰,一顿所谓的烛光晚餐。浪漫在呼吸的每个瞬间,经久不息,生死相依。她觉得这种写小纸条,篡改古人的方法是自己最想接受的——其实霓裳改动古诗词的技法可谓一流,她还曾经和任重远夸耀自己:“如果我是个男孩,光靠写情书就可以追一车漂亮女孩!”现在,霓裳又把“爱是忍耐,凡是相信,凡是盼望,凡是忍耐,爱会永无止息”写在了信的背后。在古文上的“志同道合”更让霓裳和鼓瑟的心靠得更近。

在丽江的最后那个夜晚,霓裳和鼓瑟穿行于古城的大街小巷。

那晚的月亮非常好,它挂在中天,虽说还只有半边,却把柔和清澈的光辉洒遍了人间。清溪间的山峰、竹木、田埂、屋宇,通通蒙在一望无际的洁白朦胧的轻纱里,显得飘渺、神秘而绮丽。淝溪水像是一面镜子,上弦月映在水面。附近的阁楼在水里,就像一个小月亮似的,围绕水中的上弦月。

一片一片臃肿的白云缓缓地移过池面,仿佛是一群老妇,弯着背,一步一步吃力地从月亮面前走过,想把月亮遮住,月亮却透过云片的空隙倾泻下皎洁的光芒。一片白云和一片白云,如同一条宽大的带子,给碧澄澄的天空分成两半。白云移过,逐渐消逝在远方。天空碧澄澄的月亮显得分外皎洁。

在夜色下用心聆听四方城上空各种声音,享受自然与人文的景观,心都变得很飘飘然的。古城的泉水富有音韵;水乃是天籁的灵魂。

这时韩鼓瑟又悄然看了陈霓裳一眼,忽然看出他以前所忽略的东西,就是她眉毛特别的长,而且有力地弯在眼睛上,仿佛便是一篇她的个性的描写。并且鼓瑟觉得霓裳的黑眼珠凝聚着熠熠的光彩,是一种美的同时又是庄严的——她想不出宇宙间有什么东西可以和它比较,深夜里的两颗明星并不足为奇,实在是太平常了。

鼓瑟看得出神,但霓裳却打断了他,“这世界上还有比丽江古城更慑魂的景致吗?”

“爱情!”

“你后悔了吗?”

“不后悔!永不后悔!”

突然,在不远的地方,有一片片火光,那火光闪烁着,撕破无际的夜幕,飞腾出去。

“烟火节!”霓裳和鼓瑟异口同声说出,随即相视一笑,向着烟火的方向走去。

这烟幻化出千奇百怪的形状和颜色。

一会儿,它像铁蛇一样盘绕成一圈圈的,愈盘愈高,渐渐地远去;一会儿,它如一幅轻盈的帷幕,飘悬空中,向四周撒下玫瑰色的云彩;一会儿,它好像是从香炉里逸出来的,笔直升起,然后软绵绵地往四周乱滚;一会儿,它在烟囱的上空随风飘荡,仿佛钢盔上的巨大羽饰,在太阳光里闪耀着金光;一会儿,它显现出十分美妙的体态和人世所未见的奇景幻景……

有时候,它被一阵风吹散,恰似大船上的帆篷;有时候,它被撕成许多碎块,有如一簇簇的麻屑,或者俨然是一片灰蒙蒙的大雾直往前奔。有时候,烟像那沉甸甸的乌云,在烟火点燃处时起时落,一团团地高悬或坠落,不知要往哪里躲藏。

霓裳和鼓瑟终于走到了烟火节的现场。那时,篝火已经燃烧。大批游客和当地纳西族同胞们正围绕着篝火载歌载舞,尽情欢笑,尽情歌唱,一起狂欢。

炽热的气浪拍打着周围不断上升的热空气,还会听见空气中传出的惊恐的低语声和簌簌声!一条条黄灿灿、红闪闪的火舌快乐活泼地嬉戏,互相拥抱,有时又蹿向空中,溅出火花。连天上的星星也朝着火花招手微笑。

丽江的“幸运”之旅由此画上了圆满的句号。临行前,那个活泼的导游小姐依然如故地讲个不停,无非是对丽江作最后总结性的介绍,感谢各位游客的大力配合,欢迎再来云南之类的套话,她不肯错过任何一个讲话的机会,永远不知疲惫,那热忱让霓裳羡慕不已。

“真的是不行了,三十来岁的人了,精神头儿就是没有人家小丫头足……”霓裳调侃地说道,“不行喽!老喽,老喽……”

“呵呵,怕什么啊,你看那些纳西族的老太太,脸都抽成核桃似的,满脸的皱纹,人家还在取乐呢!”

“你损我!”

“不敢,小生岂敢欺负陈姑娘?”

“你有什么不敢的?”

“我若欺负你,怎可以啊,你想等我们都老了,你的小女儿可长大了,那时她可是花样年华,我是个糟老头。哪里打得过她……”鼓瑟临行前也不忘逗霓裳开心一下。

坐在返程的飞机上,鼓瑟握住霓裳的手诗兴大发:你是我的肋骨生成,又在母亲河里翻腾,花草给你装满可爱,天地为你注入精灵,上帝把你捧送给我,啊,珍惜吧,这是稀世之宝,爱她吧,会让你享用一生。一首歌曲动听,一幅丹青诱人,一个故事美好,一句诗词漂亮,那就是《我可爱的霓裳》。霓裳终于明白了,丢了旧爱,特像荒芜了的钢笔需要重新吸足墨水,还有一个在彼岸等着……

在鼓瑟眼里,霓裳的气色好了许多,现在每天都是鲜艳的容光。这个已近而立之年的优秀女性,真的在激动。回到海天后她的心境已超于一切人世庸俗鄙野的利欲之上,她这份天使般的容颜又增添了些许妩媚。

在这场计划中的婚变后,恍恍惚惚地到了云南,突然出现了鲜活与“爱情”,令她转不过弯来——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

霓裳笑了,沉湎于自己的强烈的“爱情”,就像一个纵马疾驰的骑手,骑着一匹骏马往前奔跑,忘记了世上的一切。呼吸屏住了,景物向后退去;凉风飕飕地扑面吹来;心胸充满了醉意……又像是个泛着小舟随波荡漾的人:阳光照得她身上暖洋洋的,葱郁的两岸呈现在她的眼前,起伏的波浪拍打着船艄,水声潺潺,波澜漾漾,显示出一条浩浩荡荡的水道,带领小舟前行……

于是她就觉得神驰天外了。

这时候根本无暇思考路程的结局如何:马会不会冲进深渊里去,波涛会不会引向岩礁?……思虑给风儿刮走了,眼睛闭拢来,诱惑是不可抗拒的……霓裳不去抵制它,陶醉……这是遇到任重远后最富诗意的时刻,她喜爱这种时而甜蜜、时而痛苦的心情,靠近她的痛苦和“幸福”。

斗转星移中,时光飞逝。还是海天市那家小咖啡屋。

“重远,你说我该怎么办啊?”霓裳无助的时候一定和任重远商量的,在她心中,“前夫”也是知心的好朋友。

“霓霓,你喜欢上他了吗?”

“我……我觉得我挺喜欢这个人的,因为在他身上能找到从前你的影子,但我知道喜欢分好多种,我觉得我和他之间缺少很多东西,说不清是什么……”霓裳垂下头。

“他很爱你,是吗?”

“嗯,”霓裳很肯定地点点头,“我觉得他真的动心了,但我不知道他的心能动多久……我不太敢相信他,总觉得他还是陌生人,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如果有什么关系,我觉得特别别扭……可是,他特别想和我在一起,一辈子那种的‘一起’……”

“看来,我遭遇了一位情敌啊……”任重远半开玩笑地说。

“他知道了我的过去,甚至知道了我和你离婚的真正原因,但他依然不在意……我真的怕了啊……重远,救救我!”霓裳似乎要哭出来。

“霓霓。知道吗?一个男人在见你第一眼就说‘我爱你’,那他是一个变态!在三分钟后说‘我爱你’很有可能是一时冲动,但是会喜欢上了。在和你接触三个月后说‘我爱你’,这可能是动了真心了。如果一个男人在知道这个女人所有的优、缺点,甚至知道了她极力想掩饰的不光彩的过去,却依然坚决地说‘我爱你’——那么就相信他吧!”任重远语重心长地说,不含有半点嫉妒,可是他还是爱陈霓裳的。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霓裳听得出他话外有话。

“其实离婚也意味着一种独身的新生活,你有权选择自己的人生道路,能碰上一个爱你的人很不容易,要懂得珍惜……”

“不行!你的意思是让我嫁给他,然后就和他真在一起了?!这不行……不行的……如果真走到这个地步,我宁愿选择当初不离婚!我不能愧对你啊。重远……”

“可是我觉得我愧对他了!”任重远声音压得很低,他心中已经盛满了压抑、痛苦、自责。心情是沉重的,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更觉得愧对于他!他对我那么好,我却不能回报……”陈霓裳终于忍不住,哽咽起来。

“可是,重远,我对他没有那种感觉,对他除了感动就是感激,如果生活在一起,不会维持多久的。”

“他的出现确实很意外……不过也许是个机会……只是对他太不公平了!”出于对韩鼓瑟的考虑,任重远也不忍心那样做了。

任、陈两人都陷入极大的矛盾中。

陈霓裳也在日记中写道:

“我简直要发狂了。语言、文字在这时会显得这样无力!我的心像被许多小老鼠啃着一样,又像有盆火在心里燃烧!我想把什么东西都摔破,又想冒着凉气在外面乱跑去,我无法制止我狂热的感情的激荡,我便躺在这灼烧着的针毡里,翻过去也刺着,翻过来也刺着,似乎我又是在油锅里听到那油沸的响声,感到浑身的灼热……为什么我不跑出去啊?!——只为等待一种渺茫的无意义的希望到来……”

内心的挣扎还是不得不与现实生活区分开来。

韩鼓瑟带着霓裳去跳舞。鼓瑟年轻,更具活力,而且现在正在全身心地爱着一个女人,更是精气神足。

他们先去的地方是一个装饰成小小客厅的音乐厅,音乐声充满了整个房间。无论男人还是女人,脸上都流着一条条的汗水。互相说着话,朗朗的笑声。他们有节奏地踏出舞步,追着手风琴、吉他、四弦小吉他的乐声。没有人会想起什么忧愁的事,这是一个狂欢之夜。

但是霓裳不很喜欢这个地方,太嘈杂,而且有许多活蹦乱跳的外国人,霓裳不喜欢他们身上的那种奇怪汗味。

鼓瑟抿抿嘴一笑,霓裳喜欢什么样的地方就领她去什么样的地方。

堂皇富丽的大厅上,吊着蓝色的精巧的大宫灯,灯上微微颤动的流苏,配合着低垂的天鹅绒的蓝色帷幔,一到这里,就给人一种远离恍惚的感觉。当爵士音乐抑扬地疾缓不同地响起来时,在暗淡温柔的光线中,人们移动着轻盈的舞步……酣歌妙舞,香风弥漫。

鼓瑟示意霓裳该跳舞了,于是他们混人巨大的舞池中,遥遥望去,没了踪迹。霓裳低下头去,用不自在的目光望着鼓瑟那双充满甜蜜与光芒的眼睛。突然间有个惭愧的感觉侵袭了她,她往后退缩,涨红着脸,慢慢地垂下长睫毛,好像是在跟睡眠对抗那样,鼓瑟望着她脸上的表情,不由得想起北极光的奇异的变幻和美妙的旋律;这种旋律有时像从另一个美好的世界上来的回声,在人们的心灵里激荡起来。鼓瑟恍惚地倾听着自己脉搏的突突声。他感到奇怪,这种快速的节拍跟自己那思想的奔驰比较起来,几乎是缓慢的。

与曼妙的交际舞相比,霓裳居然也喜欢蹦迪。在迪厅里,鼓瑟告诉她,蹦迪时就要尽情地跳,完全释放地扭动,把所有的紧张、不安、慌恐、压抑全部都跳走!鼓瑟知道霓裳心事很重,所以选择跳舞来为她减压,回到住处已经是午夜了。

又是一个午夜,电话铃骤然响起,远远的电话那端一个梦中的声音说:“你好吗?我很难忘记‘一颗心不能围着两个人转’那句话。”

听着霓裳婉约的声音,重远此时心境很糟糕。霓裳问:“重远,我如果心里已经装下一个人,又要闯进一个人,该对谁认真呢?”

重远慢慢地说:“我知道你是好女人,也知道你是认真对待的。”

霓裳长长地叹气,重远无法看到霓裳清纯如水的眼睛,但此刻他更理解那声长叹。

“一颗心不能围着两个人转。”任重远辗转反侧,想起这句话,一颗满怀希望的心开始失意,开始凋零,如暮秋的残荷。

“别让我牵挂,开心起来吧!”任重远接着嘱托着。

霓裳说:“嗯,嗯……”

重远话锋一转说:我给你唱首歌吧!

霓裳说:这时还有心唱歌,唱什么?

于是电话里响起了重远深情的《望月》。

望着月亮的时候,常常想起你;望着你的时候,就想起月亮。世界上最美,最美的是月亮,比月亮更美,更美的是你。没有你的日子里,我常常望着月亮,那浓浓的月色就像你的脸庞。月亮抚慰,抚慰着我的心,我的泪水,浸湿了月亮,月亮在天上,我在地上,就像你在海角,我在天涯。月亮升得再高,也高不过天,你走得多么远,也走不出我的思念……

他们的心在做一个彩色的梦,他们会实现期待的结果吗?

时光一点一点逝去。沉默着,他们彼此听着对方长长的叹息。今夜下了场秋雨,长长的叹息是冰冷的秋雨中一阵阵寒冷的风。

今夜的梦太多了,多得不能说透。望着窗外的明月,霓裳在日记上写下了这样一首诗:

冷落中秋望广寒

真情浩渺可对天

感叹人生多憾事

最是泪眼伴婵娟

岁月流去往日的记忆,可始终逝不去的是那夜电话长长的叹息。

鼓瑟从见到霓裳的第一眼起,他就知道现实不会有一个完美的结局,就不要想念一见钟情的她了,自己也应该面对现实。

他觉得自己应该和霓裳的“前夫”任重远谈谈,任重远也正有此意。

“任先生……”平时一向善于表达的韩鼓瑟在任重远面前不知如何开口。

任重远微笑地说:“小韩,别这么拘谨,直呼我姓名就好啊!”

“那怎么行,再怎么说也要尊称一下‘任大哥’呀!”——气氛不再那么僵硬了。

“小韩,我们都是爽快人,那我就开门见山,别介意。”

“任大哥,有话直说。”

“你真的想要霓霓吗?”

“是。”

“你知道我和她离婚的真正原因吧?”

“嗯,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和她在一起?”

“因为我爱她!爱一个人就应该尽全力给她快乐和幸福,如果我有机会去做,一定不会放弃!”

“可是不怕她离开你和我复婚吗?”

“怕!特别怕!但有什么办法呢?那是你们的约定,我无权干涉,但我有权利把她争回来,我和任大哥现在是在同一条起跑线上。”

“我们觉得很愧对你,但又不知道该怎样偿还……”

“任大哥,爱情是欠债还钱吗?!真正的爱是主动的给予!”韩鼓瑟还是如此地坚定,“如果真要那样,我又是那种市井小人,我直接开口管你要个价就是了——但我不是啊,霓裳每天都处于一种表面开心、内心彷徨矛盾的状态,她的压力太大了,我想结束这种境况!”

“这样也好,如果有一天霓霓想跟你了,我绝对不会干预你们!”

“我婚后会和她分居,我也不会强迫她做她不喜欢做的事,我用一个男人的尊严保证!”

“好兄弟!”两个男人举起右手,拍了一下,然后紧紧地握在一起。只有两个君子才能有这样会面后的结局。

韩鼓瑟准备迎娶陈霓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