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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失的季节 §游击队与幽灵

内容提要:一个幼儿被“狼”叼走了,他在“狼群”里长大,养成了狼性,当他被救回父母身边的时候,要吃掉自己的父母。

“狼崽”中的“三哥”带领的一支“游击队”,每次“战斗”都是一次大冒险,都有大刺激,“胜利”之后也有大享受,大欢乐。可是一个摆脱不掉的幽灵总是跟在他们后面。

吕元早就盯上那个穿着时髦的青年妇女了。她有三十来岁,戴一副墨镜,挎一个红色提兜,高跟鞋的细碎脚步,敲得路面“嗒嗒”响。吕元打扮成一个小学生的模样,不远不近地跟在她的身后。这女人在自动取款机前面站了一会儿,取款机便吐出一摞百元大钞,女人麻利地装进红提兜,向附近一个公共汽车站走去。按照吕元的布置,楞子和小妹也在这里“等车”。站台上人们拥挤着。吕元给两个伙伴使了个眼色,二人点头会意。当一辆大客车开进站台的时候,人们争先恐后地往车门内挤。乘务员喊:“不要挤!不要挤!往里走走,里边空着呐……”当那女人刚刚跨上车门,楞子故意狠狠推着那女人,那女人回头生气地喊:“挤什么?!”楞子又推了她一把:“后边的人挤我嘛!”趁女人发脾气的机会,吕元右手的食指和拇指夹着的刮脸刀片,照定红皮兜底边,只那么轻轻一划,信封里的那摞百元大钞,夹着一些小玩意儿便一起滑出来。吕元顺手接下,在拥挤的人群中,转身交给小妹。小妹急忙往前门挤,在下一站下了车。三个人互相笑了一下:太顺利了,太刺激了,太令人高兴了。三个伙伴便乘相反方向的公共汽车,向约定的地方走去。

早在一个书摊前装着看书的大奎和敏敏,一见他们,便迎上来,五个孩子一先一后地走到一个僻静的去处,先是吕元打开信封一数,居然有三千元之多。在那些小玩意儿中,有项链、银行卡,价值一定可观!大家高兴得要欢呼了。

先是小妹说:“三哥干得真利索,真漂亮!”

吕元在五个孩子中,是十二岁,按年龄是“老三”,可是“三哥”是他们的头领,连十五岁的楞子也叫他“三哥”。小妹喜欢“三哥”,也爱表扬三哥,面对这样一个数目的大钞,不费吹灰之力就到了手中,这是近几个月来他们获得的一次最大胜利。

吕元问大奎和敏敏:“你们怎么样?”

大奎也掏出一摞百元大钞,说:“你们看看吧!”不用数,也有两千多元。

今天的“战斗”应该胜利结束了。

吕元说:“‘收摊’,咱们得痛快痛快!”

当他们要回“营地”的时候,在火车站附近遇上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太太。老太太右肩背着一个大包袱,左手提个黄挎兜。一面走一面犹犹豫豫地东张西望,吕元一打眼就知道是一个乡下人,是他们的一个“好主儿”。忙给伙伴们使了个眼色,自己先走过去,热情地问:“老奶奶,你要到哪里去呀?”

老奶奶说:“我要到新阳,不知道在哪个窗口买票,在哪个站台上车……”

吕元说:“奶奶,我们是十三小学‘学雷锋’小组的。我们帮你买票送你上车吧。”说着示意小妹,小妹忙说:“老奶奶,我帮你拿着这个行李!”

老奶奶感激地说:“好,好孩子,真懂事,现在好人就是多!”

吕元又接过她的提兜问:“奶奶怎么到这里来了,是回家吗?我们怎么帮助您呀?”

老奶奶便流出眼泪:“好孩子,我跟你说,我有一个孙子,自小没了爹妈。现在也不知道得了什么病,总也治不好。他爷爷在这里打工,挣了一些钱,又卖了几回血。我要回家带着孙子到北京给孙子治病,在这儿换车……可是一下车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说着老泪横流。

吕元说:“奶奶,你放心。我们帮你老人家买票,再把你老人家送上车,你孙子的病一定会治好的!”

“那就谢谢你们这些好孩子了!”老奶奶说。

他们替老太太提着行李,并一边一个地搀着老太太进了候车室。吕元说要站排替老奶奶买票。老奶奶说:“钱就在那个黄提兜里……”还没等话落音,吕元接过提兜立刻就没人到拥挤的人群中去了。老太太丝毫没有怀疑这帮“学雷锋”的孩子们。

过了有一二分钟,楞子说:“怎么还不回来呀?你们等着,我去帮助站排,不要有人加塞儿!”

楞子转身去了,接着敏敏也跟了过去。一转眼大奎也不见了。过了一刻,老奶奶有点急了,左顾右盼地说:“他们怎么还不回来呀!”

此时还搀扶着老太太的小妹说:“买票的人太多,我去瞧瞧!”不等老奶奶再说什么,小妹撇下老奶奶就挤进了人群。

在今天的大收获中,这个买卖真是送上门来的!

五个孩子一先一后地乘上公共汽车,来到市郊一个农家小院。这就是他们临时的“大本营”了。

他们是以本市玩具工厂童工的名义租下这个小院的西下屋的。这家小院只有一个老太太,五十多岁,老伴和儿子都在城里打工。把原来存放农具的西下屋,以每月三十元的低价租给孩子们。五个孩子原来是经常换住处的,因为这里地处市郊,又没有邻居,便在这儿“安营扎寨”。他们又常常给老太太孝敬点什么东西,老太太对孩子们的印象也不错。所以觉得这里比较保险,很久没有换住处了。

五个孩子和房东老太太打了个照面,便到西下屋打开两个钱包一数,共五千多元,在车站那个老太太的提包里,也有一千多元,这是近三个月来,最大的收获,大家不禁小声欢呼起来!

楞子说:“遇见那老太太,我还没有想什么,三哥脑子快,见机行事,今天多做了桩‘买卖’,三哥好!”

大家也喊:“三哥好!”

吕元坐在中间,好像一个皇帝接受群臣朝拜似的,那种“领袖”的满足感,浸透了全身。接着说:“哥们儿,咱们今天发了大财,找一个大馆子撮一顿!”

孩子们齐说:“好好好!”

于是五个孩子便走出农家小院。

他们到了附近一个熟悉的农家饭店,吕元高喊着:“老板娘,来个包间!你们的拿手好菜、好酒尽管上!”态度十分豪爽,好像一个款爷。

一个四十来岁的妇女答应了一声,立刻吩咐着:“小姐们,好生伺侯少爷们!”

服务小姐立即把他们领到一个僻静的包间,后面厨房里随即响起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啤酒!搬一箱来,青岛牌的!”吕元又叫了一声。

“呃!”服务员答应着,不多时酒菜也端上来了,问:“今天发财了?”

吕元顺口答:“今天工厂发奖金了!”

五个孩子暗暗笑了一笑。吕元吩咐小姐:“你出去吧,我们自己服务!”

服务员便出去了。

大奎从腰中掏出那一摞百元大钞,在饭桌上摔得“叭叭”响,说:“钱就是好东西!有钱能使鬼推磨!”

吕元说:“没有钱,饭店会这么伺候你!”

楞子说:“多亏吕哥带领得好,没有吕哥,今天能发这么大的财?”

大奎说:“本来咱们‘做’了阔小姐的‘买卖’也就不少了,没有想到又有送上门的老太太!吕哥这么灵机一动,又来一笔钱!”

小妹有点同情地说:“这是老太太给孙子治病的钱,她会伤心的……”

吕元说:“你还同情她呀,钱到手就是我们的。让她哭吧!咱们笑咱们的!”说着哈哈大笑,“今日有酒今日醉!”

小妹便不言语了。

楞子用牙齿“砰”地打开啤酒瓶盖,先给吕元满上,向大家说:“今天咱们得先敬三哥,不然咱们怎么能一次发几笔大财!”大家一齐站起来和吕元碰杯说:“三哥!干!”吕元说:“干!”

现在吕元感到自己受到的尊重像个皇帝一般,这是他最大的快乐。

大奎说:“吕哥带领我们发财有方,以后我们都听吕哥的!”

“对,都听吕哥的,干杯!”大家都对着瓶嘴干了一瓶!

当五个孩子回到住处的时候,个个醉醺醺的。大奎忽然说:“今天大叔还会来吗?”

大奎这一问,真的问出事了,外面响起了敲门声:“开门,开门,是我!”

一听那声音,五个孩子吓了一跳,大叔果然来了。

大叔外号叫“黑子”,是他们的头领,也是教给他们“本事”的老师,又是悬在他们头顶上的一把利剑。孩子们没有不怕他的。过去每天他们“挣钱”回来,全得交出来。不管他们“挣”多少,黑子只给他们留下十元八元的零花钱。如果有谁私藏钱让他发现了,他打人的手也黑!

吕元赶忙起来开了门。黑子命令似的吆喝说:“都起来,今天挣了多少,先交出来!”

今天他们各自都留了个心眼,在每人分得的一千五百多元中,各人留下一千多元,余下的放在自认为是十分隐秘的地方。于是各自把百元的、五十元的、十元的,为了表示他们交钱的彻底,甚至毛票、零分都交了。黑子把大把的票子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冷笑着说:“你们今天发了大财,拿这点钱骗我呀,你们还嫩点儿!交出来,不交老子毙了你!”黑子掏出那把手枪,首先顶着小妹的脑袋。小妹吓得哭起来:“我交!我交!”

随即从墙角一个小洞中掏出一卷百元钱币,交到黑子手里。

黑子把枪口抡了个半圆,又命令说:“你们,全交,哪一个敢藏私钱,看我怎么收拾他!”

接着黑子拧着敏敏的耳朵:“你,你,你!”

敏敏也从藏钱的地方掏出一卷票子。其他三人也各自交出来了。

黑子又给每人一记响亮的耳光,说:“耍什么小心眼儿!”打得每人口吐血沫,接着黑子又下命令:“明天在草林街一带活动,小心雷子!”说着转身走了。

五个孩子怔了半天,伤心地哭起来。

过了一刻,先是楞子说:“咱们冒着危险,‘挣’点钱,让他白白拿去,咱们不能干了!”

“对对对!不再随便让他欺负了!”

可是怎么办才好呢?谁也没有好主意。

他们觉得自己的年龄不小了,这个小团体应该摆脱黑子“独立”了!可是怎么独立呢?他们商量了几种办法:

一是五个人合起伙来,不断换地方,摆脱黑子。可是黑子的眼线多,哪里能逃过他的追踪呢?二是集体抵抗他,谁也不交,他们虽然还是十多岁的孩子,可是五个人齐心协力,动起武来,抱腿的,抱腰的,咬耳朵的,抓鸡鸡的,量他也打不过五个人。况且他们也练过一些功夫。可是黑子有手枪呀!……商量结果是只要他们手中有枪,不仅不怕黑子,连警察也不怕……

当前要搞到枪……

商量结果就算是做了“集体决议”,敏敏说:“吕哥带领我们有方,我们以后拜吕哥为大哥,我们都听吕哥的!”

“好好好!”于是敏敏把吕元扶在正中间的铺位上坐定,其余的四个孩子,在下面向他叩头说:“以后咱们都听吕哥的,吕哥叫我们往东我们不能往西,叫我们打狗我们不能撵鸡,有谁不听,天打五雷轰!”

吕元此时端坐中央,像一个登基的皇帝,好不快活!

楞子去关了院门,大家倒头睡去。

他们租的这个土砖房很简陋,平地铺了几张木板,木板上垫了一层稻草和一张床单,虽然已是初秋,但还有蚊子嗡嗡成群地叮咬着他们。可是他们都习惯了,蚊虫的嗡嗡声,好像催眠曲似的,各自睡着了,做着美丽的梦。

不多时,小妹悄悄地从挂着一层窗帘那里摸过来,在吕元的耳边轻声说:“三哥,我冷……”吕元顺手揽过她纤细温暖的身体,说:“哥给你暖暖……”从去年至今,每天都是如此。小妹和吕元在墙角一起睡觉,成了孩子中公开的秘密。

五个孩子就是这么生活着。他们每天在城市的大小街道上,大小商店里,公共汽车上,像猎人一样搜寻着“目标”,弄到手会感到高兴;弄不到手,会感到沮丧。开始时还有过胆怯、心跳,后来就像于普通活计一样平常了。在每一次的“行动”中,都会感到大惊险、大刺激。没有这种大惊险、大刺激,就没有大欢乐,生活反而不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