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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蜀女杰 第六章

21

客车到了重庆郊外的青木关,站在街边的宪兵把手里的红旗一扬,客车停下来。车门开了,两个宪兵上车来说:“都下车,检查。”

徐素卿和大家一块下了车,她穿着她的浅咖啡色的旗袍,上面套着红毛线衣,手里搭着风雨衣,顾盼自若,楚楚动人,颇受检查军官的注意,徐素卿显得满不在乎。

她把证明拿出来给了那个军官,那个军官看了一下。问她:“你去找李军长,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的姐夫。”

站在旁边的另一个军官低声说:“哦,李军长的小姨妹。”

“你来重庆干什么?”头一个军官问。

“姐夫哥从前线回来了,姐姐叫我到重庆来玩一玩。”

“你姐夫住在哪里?”那军官突然问。

徐素卿不迟疑地说出街名和门牌号,这是前天晚上王大姐告诉她的,想不到真用上了。

从徐素卿这一身出色的打扮和有李军长的小姨妹这个身份,谁还会对她产生半点怀疑?检查顺利通过。别的人正在把自己的行李打开来,让宪兵一点一点地翻,身上也要摸一摸。徐素卿的行李宪兵没有叫她打开来接受检查,便客气地叫她提上客车去了。

徐素卿看着这一切,心里想:“看来重庆的形势相当紧张,要当心一点才好。”

客车开进重庆市,在两路口车站下了车,徐素卿就近找了一个小旅店,把行李卷放下,便上街去找人。

她找到了黄家垭口四德里。她在四德里口上停下来,张望一下,没有什么动静,走进四德里,找到了八十一号门牌,她并不马上去敲门。她从那里走了过去,在远远的巷口那一头回头看看,还是什么动静也没有。巷口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她才走到八十一号门前敲门。

大门开了一个缝,有个人在门里问:

“找谁?”

“我找陆一夫。”徐素卿说。

门打开了,那个人打量了一下徐素卿,问:“你找他有什么事?你贵姓?”

“我姓黎,成都的王德一先生托我带一封信给他。”徐素卿又恢复了她在党内叫的名字黎林。

“请进来吧。”那个人放了黎林进去。把门关上以后,带她上了二楼,二楼上早已有一个一脸串脸胡的人从窗口望下来,看到了黎林。黎林才上楼梯口,那个串脸胡子早已站在楼梯口欢迎她了。

黎林把信拿出来交给那个串脸胡子。他把信打开来看了一下,点一点头,然后问黎林:“王大姐可好?”

黎林回答说:“很好。她问陆大嫂病好了没有?”

串脸胡说:“早好了。”

信也交了,口号也对合了。串脸胡子自我介绍说:“我就是陆一夫,你就叫我陆胡子吧。黎林,我们已经知道你这两天要来。”接着问她:“你现在住在哪里?”

黎林说:“住在两路口车站边的一个小旅馆里。”

陆胡子说:“不行,那里太乱。我叫人和你一起去把行李拿到这里来,我带你直接‘上山’【1】去。‘山上’问起你两回了,问怎么还没有到。”

“好”,黎林也很想早一点到南方局报到,早一点知道要她去干什么。

陆胡子带着一个青年和黎林一起到了两路口,进旅馆去结了帐。陆胡子叫那个青年把她的行李拿走。

黎林说:“慢。”她把放在行李上的那件风雨衣拿下来,要穿上。

陆胡子说:“穿风雨衣干什么?今天没有雨。”

黎林却坚持说:“没有雨,带上也好。”

陆胡子带着黎林走出旅馆,乘公共汽车到化龙桥下车。陆胡子向周围看了一下,说:“走。”

他们两人顺着一条石板大路走向一个小山头。他们弯弯曲曲地走了一段小路,从一个有一棵黄桷树的路口的中间一条路,平平地走过去,过一个小公馆,就看见了一片竹篱笆,竹篱笆后面有一栋假三层的楼房,这楼房大概为了防空,涂得乌黑。陆胡子指一下说:“那就是。”

陆胡子对黎林说:“要从中间这一条路走,往上往下两条路走,都是进鬼门关,那边埋伏得有特务。”

黎林笑一笑说:“这地方要我一个人来,恐怕要进鬼门关。”

他们两人走进篱笆门,上几步梯子,进了传达室。陆胡子跟传达同志说了两句什么,便坐下来等着。黎林奇怪,传达同志为什么坐在那里不动,不上楼去传达呢?黎林不知道传达室里安得有机关,他们到来的信息,传达同志坐在那不动就传上楼去了。不多一会,从传达室门背后,一个小门打开了,走下来一个人,对他们说:“胡子请吧。”

他们两人被引进小门,走上楼梯,到了二楼。有一位同志等在那里,陆胡子说:“陈秘书,人送到了,我走了。”

陆胡子也不向黎林说一句告别的话,走下楼去了。

陈秘书把黎林引进一间办公室,边走边说:“我们正在等你来。郑部长问了两回了。”进了办公室,陈秘书请黎林坐在一把藤椅上,然后给她倒了一杯开水,放在桌上,高兴地搓一搓手说:“我们还担心你在路上有什么问题呢,我们早收到延安来的通知,却总不见人来。这一下可好了。”

黎林说:“路上是不大好走,在成都等买汽车票又耽误了几天。”

黎林是第一次到“山上”来,感到什么都很新鲜,她大张着神光四射的眼睛,很有兴趣地看这间屋里的陈设。小小的一间屋子,一张办公桌之外,还有几把藤椅,别的什么也没有,十分简朴。她没有发觉陈秘书却好象在欣赏什么似地看着自己。陈秘书口里没说,心里却想:“果然选得好。”

陈秘书收了神,连忙对黎林说:“好!你等一下,我去请郑部长来。”他出房门去了。

黎林坐在那个并不舒服的旧藤椅上,却偏有一种说不出的安适感,因为终于回了自己的家了。从延安出来,在长途的风尘中度过了二十多天,回到家里来,有一种特别的亲切感。她听说这是处在国民党反动派包围之中的一个“孤岛”,在山下,石墙外,听陆胡子说,便有日夜向这个山头窥视的特务,在对面山上还有隐伏的机关枪对着这座楼的窗口。然而这个岛其实不孤,它和山下的人民心心相印,它和延安,和根据地,依靠无线电,息息相通。这不是孤岛,而是屹立在国民党地区的一座革命的灯塔,它给国民党地区的人民照亮航道。

“来了好,来了好。”黎林忽然听到门外有人在说话,接着门打开了,陈秘书引进一个中年的同志,在鬓角有很不相称的几根霜发。陈秘书给黎林介绍:“这就是郑部长。”回头又对郑部长介绍:“这就是黎林,才从延安出来的。”

“好,好,来了就好。”郑部长极其热情地握住黎林的手说:“我们正在盼望你来。我们在说,电报来了好久了,为什么人还没有到?我们打电报给延安了,要沿途特别照顾你的安全呀,难道还会出什么事?”

黎林说:“沿途照顾得很好,从延安到成都一路上有专门的交通员护送我。从成都到这里就好办了,我拿着找我姐夫李军长的证明信。”

陈秘书插嘴说:“川康特委安排得好,李军长这块牌子在这一路吃得开。”

“我们正是为了用这一块牌子,才调你回四川的呢。”郑部长说:“不过现在不说这些,你先在这里休息几天,读点文件,我们再谈工作。”

黎林却说:“我已经休息够了,现在就谈工作吧,我想马上就去工作。”

“不着急,不着急。陈秘书,你安排一下。让她单独住,给她多找些国民党地区的报纸杂志让她看一看,也可以找点我们的资料让她读一读,多长点见识。当然,主要的还是休息。”

郑部长回过头对黎林说:“我们的规矩,打仗以前一定要保证休息好。况且你在延安几年,外边情况变化很大,你也要熟悉一下才好。连说起话来,有些词儿也要改变,连称呼的习惯也改变,一点也马虎不得。”

郑部长这么说,黎林还能说什么?她点一下头,表示同意。不过心里老惦念着:到底要我去干什么?但是她知道在正式谈工作以前,她不能提前询问。

郑部长站起来要走出房间,和黎林握手的时候又给她打招呼:“不过我要告诉你,你在这里面,除开指定的同志,不准和任何认识的或不认识的同志打招呼,谈话,也不必到处走来走去,问东问西。”

“是。”黎林挺直了身子,象一个军人一样地干脆回答。

“好。”郑部长很欣赏这样的干脆作风。

郑部长走出门又转回来,低声地对陈秘书说:“告诉厨房大师傅……”下面的话黎林再没有听清楚。

黎林把自己关在一间平房里,除开吃饭,打水洗脸,上厕所,她那里也不去,除开陈秘书,她和谁也没有打过招呼,说过话。连吃饭也是单独开的小灶,黎林一眼就看得出来。她对陈秘书说:“为什么要给我开小灶呢?改了吧,和大家一样吃吧。”

陈秘书说:“不行,这是纪律,你不能和我们一起下食堂。至于吃得稍微好一点,是领导交办的,我不能改变。再说,这也是制度。从艰苦斗争的‘山下’回到‘山上’来,虽说是主人,却要当客待的,应该如此,慰劳慰劳。”

既然是纪律,又是制度,黎林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可是那位给她送饭来的大师傅,她不好问他的姓名,就是那个胖胖的经常笑得象个笑和尚的同志,一定是又加码地优待了她,菜做得特别合她的口味,最有意思的是他送饭来后,欢喜在一旁看黎林吃饭,只要黎林不大动筷子的菜,第二餐就不端来了,换上她喜欢吃的。黎林真是感动得连声叫:“大师傅,你真好。”

但是她不知道这位大师傅是南方局的模范人物,对从“山下”上山来的同志,有一种特别的感情,他不特把菜做得合胃口,不管你是南方人还是北方人。他还特别喜欢欣赏他的食客吃他的饭菜时的满意神态。他知道这些同志都是才从“山下”上来的,他们在敌人的追捕下,东奔西跑,出生入死,都经历过千辛万苦。现在回到“家”里来了,总要叫他们吃得满意才好。谁知道呢,也许下山去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回“家”来了,也许到敌人的牢狱里去吃盐水饭去了。所以他几乎养成一种习惯,喜欢看“上山”来的“家里人”吃饭。他看到黎林这么一位年轻的女同志“上山”来,不出房,不做声,一定是有重要任务。他更喜欢看她吃饭,以致把她看得“诧”了。黎林问大师傅:“你看啥子?”

大师傅不说话,只是嘿嘿地笑。

黎林不想和任何人打招呼,却偏碰到一个熟人。有一回,她上厕所,在门口突然看到从厕所里面走出来一个女同志,啊,这不是小孙吗?是她在无线电训练班的同学呀。小孙见黎林,惊异地张着嘴,却没有出声,黎林也转过头去一侧身走进厕所去了。黎林没有想到小孙被调到南方局来工作了,肯定她是在南方局的电台上工作。小孙在训练班是好样的,技术精湛,可惜对面撞上,却连一句问好的话也不能说。

黎林这几天在精神上也真叫饱餐一顿了。她把陈秘书拿来的在重庆出版的各种报纸、杂志,还有一些参考书籍,浏览了不少,真叫五花八门,有进步的,也有反动的,甚至还有国民党特务办的报刊。她才发现郑部长为她想得真周到,要不读这些报刊,国民党地区的情况一团黑,出去工作和人家怎么谈话,恐怕连名词都要搞错,那才误大事呢。就是连称呼也还要习惯起来,不能不经意地张嘴就喊同志,这里却是要喊先生、太太、小姐的,不当心露了馅,就要出纰漏了。黎林真是废寝忘食地阅读那些报刊,记住那些常用的词语。当然她最喜欢看的还是《新华日报》和进步书刊。她将出去干什么工作虽然还不知道,但是下山之后,这么自由自在地读《新华日报》和进步书刊的机会恐怕不多了。

陈秘书今天来找黎林,告诉她:“郑部长要找你去谈工作。”

“好。”黎林想,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她要去干什么工作,马上就要见分晓了。她高兴地随着陈秘书走上楼,到郑部长的办公室里去。陈秘书推开门,把黎林引进去。

“好,你来了,坐吧。”郑部长已经坐在那里等她了。黎林坐下看一看,还是一样小的一间办公室,除开多一个书架外,别的一样,一张办公桌,几把藤椅。陈秘书倒一杯开水放在她的面前桌上。

郑部长没有说什么客套话,也没有问她这几天在这里的生活怎么样,单刀直入地说:

“我们开始谈工作吧。你的工作是经南方局的领导决定,报请中央组织部调你回四川的。这里剑英同志特别关心。详细情况,待一会由陈秘书和你单独谈,我只简单地传达一下领导的意图。现在国民党掀起反共高潮,特务活动特别猖獗。在国民党统治区,我们被抓被杀的同志不少了,我们决心要想办法打进特务机关里去,获取情报。现在有一个机会,又可以通过你那个当军长的姐夫这个关系,打进军统的内部去,所以才调你回来。陈秘书和你详细谈了以后,你再考虑一下,看你愿意不愿意。这种事是一点也勉强不得的,你好好想一想。”

“我愿意。”黎林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这是用不着再考虑的,她在延安的时候早考虑过了。她在训练班的时候,她早已提出来,毕业后让她去敌人后方补上小赵的岗位,她是下决心要象小赵一样地英勇献身的。现在有这么一个机会,深入敌人虎穴里去出生入死地干,真是太好了。所以她随口就回答愿意。

“还是等陈秘书和你谈了,你考虑一下再说吧,我们再谈一回才作出决定。”郑部长回头对陈秘书说:“小陈,你把黎林带到你的办公室里去详细谈一谈,有利条件不利条件都要谈,把困难和危险估计得充分一些。”

陈秘书起身对黎林说:“好吧,我们到那边去谈一谈。”

22

陈秘书从抽屉里找出一张报纸来,黎林瞟了一眼,是国民党的《中央日报》。陈秘书打开报纸,指着广告栏里一条广告叫黎林看,黎林看了一下,是登的“军事委员会无线电训练班招考学员”几个大字,这则广告的小字里说的是为培养抗战人才,招收若干名有志青年,学习无线电技术,一年毕业,以少尉衔录用。然后是报考条件,其中说明要有现役上校以上军职的人介绍作保,才能投考。黎林看了以后,不解其意地望着陈秘书。

陈秘书说:“我们从可靠方面得到情报,这个无线电训练班非比寻常,是国民党军统特务办的,为他们特务电台训练技术人员,特别机密。我们要乘机派几个人考入这个训练班,毕业后打入他们的核心机密里去,搜取情报。组织上调你回四川,就是想把这个任务交给你去承担,因为你有比较好的条件,在延安本来是学无线电技术的,你是四川人,在这里有人缘,有你的姐夫李军长介绍作保。”

黎林简直忍不住要笑起来,但是强忍住了。她没有想到把她调回来,是去担任这么一个比小赵在北平搞电台还重要而危险的工作任务。她被调回四川时,原来以为是派她到国民党统治区的什么地方,大半可能是在四川,建立一个党的秘密电台。她没有想到是派她打进敌人的核心机密里去,和敌人进行面对面的斗争。这真是太好了。甚至她要用她习惯的口头禅叫:“太美了”。把她派到这么一种岗位上去战斗,足见组织上十分相信她的忠诚和能力,得好好干一场。

黎林几乎没有考虑,就马上回答:“我愿意。陈秘书,请你告诉郑部长,用不着考虑,用不着征求意见,我服从组织分配。我愿意去好好干一场。”

陈秘书满意地笑了,说:“好,我们知道你会这样的。不然我们就不会这么老远地把你调来了。现在先说你怎样去报考,然后我们再细谈到了敌人训练班和军统电台后,如何进行工作。我们想要你回到你姐姐家里去,请你的姐夫哥介绍你去投考这个训练班,并且由他作保人。这样一定可以被录取……”

他们两个人正谈着呢,郑部长推门进来了。一进门就说:“剑英同志听说你调来了,他要见一见你呢。待一会到他的办公室去吧。”

陈秘书汇报说:“黎林同志完全服从组织分配,她愿意去干。”

郑部长说:“好,好,我们料定你会这样的。你们还没有开始具体地谈吧?是不是趁这个时候去见一见剑英同志呢?”

陈秘书说:“好,见了剑英同志,我们再来细谈。”

郑部长和陈秘书带着黎林进了***同志的办公室。郑部长介绍说:“剑英同志,她就是才从延安调来的,准备派她打进军统里去。她同意了。”

***同志站起来和黎林热忱地握手,说:“哦,你就是我们专门去延安调来的……”

陈秘书说:“她叫黎林。”

郑部长补充说:“她就是那个在延安外号叫‘干一场’的黎林同志。”

***同志笑了,把手握得更紧,说:“哦,叫‘干一场’,好得很,这一回真要你去干一场了。”

黎林微笑地点一点头。

***同志说:“这回要你钻进牛魔王的心脏里去活动,是经过周副主席同意了的,你要好好去干一场哟。”

黎林听到是周副主席同意的,十激动,但是在这种场合,她不能表露出来,只微笑着点一点头,没有说话。

***同志问她:“你知道钻到那里面去的危险性吗?你有为党牺牲的决心和勇气吗?”

黎林还是没有说话,只是严肃地点一点头。

***同志满意地说:“好,好好地去干一场,要紧的是勇敢机智,准备牺牲。”

黎林还是只点一点头,只是显得更为坚定的样子。

在陈秘书的办公室,陈秘书和黎林继续刚才中断了的谈话。黎林还停留在一种兴奋的状态中,脸上发红,手心潮润。她知道周副主席和***同志很忙,可是她到这里不几天便接见了她,这是不同寻常的。她很高兴听到剑英同志对她说的一番鼓励话,特别是最后对她讲的那一句话,胆大心细,不怕牺牲。这一句话她要牢牢记住。

陈秘书在翻动桌上的什么材料,又端起茶杯喝茶,他耐心地等待着黎林从极度的兴奋中平定下来。就是在这间屋子里,他多次地见过这样的情景。他奉命和即将派出去执行严重危险任务的同志作具体安排谈话的时候,差不多都看到这样的神色。他们刚和南方局的领导同志见了面,领受了任务,都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气概。是的,有的同志一去不复还了,传来了他们在敌人的营垒里进行殊死斗争,英勇牺牲的噩耗。他也曾为此不免唏嘘叹息。但是新的战斗勇士又调来了,在这里接受了任务,坦然地走上了危险的战斗岗位。他看得出来,***副主席也好,***同志也好,郑部长也好,对于一个又一个同志战死的消息是悲痛的,看到他们听到噩耗后,长时间的沉默不语,在心里为战死者默默悼念。然而跟着又严肃地进行研究,派了新的勇士出发。这里是听不到枪炮声的,但是正如硝烟弹雨的前线一样,为大部队向前冲锋开辟道路,不得不派出一个又一个的爆破手,抱起炸药包,英勇地冲上去,使自己和那吐着机关枪火舌的顽固堡垒同归于尽。所不同的是,在这条隐蔽的战线上,既不能抱起炸药包呐喊着冲刺上去,后面也没有许多战士在为他作火力掩护,并且鼓舞他冲锋。在这里却是一声不响地孤军作战,是在敌人的纵深营垒里拚杀,不仅需要勇气,特别需要智慧。在那公开的前线,炸堡垒的勇士牺牲了,马上受到表扬,记功,报纸上宣扬他们,为他们开追悼大会。然而在这里,勇士在敌人心脏里战斗牺牲了,既不能登报,也不能开追悼会,没有弄清楚他们是在哪里斗争,怎样牺牲的情况之前,也不能表扬和记功。即使查清了,也只能有少数同志知道,在心里默念,别的同志是不知道的。在这一条无声的战线上,默默地进行战斗,默默地牺牲,在少数同志的心里默默地被悼念着。只有在革命胜利以后,才可望在英雄纪念碑上记上他们的名字,那个名字就是“共产党员”。

陈秘书把自己从沉思中拉了回来。黎林已经十分安静地在等待陈秘书的具体部署。

陈秘书说:“我们还是继续我们刚才的谈话吧。”他给黎林倒了一杯开水,对她说:

“领导的意图是要你设法考进这个军统办的无线电训练班,在那里面争取优异的成绩,这一点我们想你是毫无问题的,因为你已经在延安学到了高超的无线电技术了。你在那里面还要争取得到信任,这一点你也有优越的条件,因为你是他们的高级将领的小姨妹。然后你要争取分配到军统重庆无线电总台工作,掌握他们的核心机密,可以获取最机密情报,这可不是容易的事了。要把这些机密情报送了出来更不简单,最紧急和最机密的,为了赶时间,可以利用他们的电台,向我们山上南方局的电台报告。”

陈秘书的分析是清楚的,那一幅将要展开的战场图景也是一目了然的。战斗的召唤使黎林不免又有几分兴奋。

陈秘书继续说:“但是现在我们先谈第一步。你下山后,要回到你姐姐那里去,李军长的公馆在哪里,想必你已经知道了。你到那里去以后,要表示亲热,说是专程从成都赶来看望他们的。住几天以后,他们问你今后的打算时,你说你不想读书,想在重庆谋个职业,于是提出报考无线电训练班的事……”

“但是他们要问我这几年到哪里去了,怎么回答?”黎林问。

陈秘书说:“是呀,这是一个重要问题,我想先问一下,你去延安的事,他们知道不知道?”

黎林说:“不知道。抗战一开始,他们就调到省外去了,我和他们就断了联系,不久我就去延安,他们还以为我一直在成都呢。”

“那就好。”陈秘书说:“你说你这几年一直在成都,但是你在成都干什么呢?”

“我可以随便说在成都读书或者教小学都行,他们不会深问的。”

“你姐姐和姐夫大概不会深问,但是当你进了军统训练班了,军统是要对他们训练班的学员的来历,一个一个地作最详细的调查的,你要经得起他们的调查。”

这一点黎林还没有考虑到。但是她这段时间的确是在延安呀,怎么办才能瞒得过去?她说:“我说在成都教小学,我有认识的同学在教小学。”

“不行,那还是经不起他们的查问。”陈秘书说:“我们已经替你安排好了。你就说自从你姐夫出川抗战后,就失去了联系。你因生活无着,到一个大老板的公馆里去当了三年的家庭教师。这个大老板的名字,公馆地址,家里情况,我们都已经搞清楚了,他家的确请过一个家庭女教师,名字叫张萍。我把他们的详细情况都写在这张纸上。这个大老板多少和我们有些统战关系,家庭教师张萍就是由我们介绍去的。这个大老板已经搬到香港去了,张萍已经辞职。你把这些情况都记熟,因为你就是冒充作这个家庭教师的,你的名字今后也要改为张萍。不怕他们去查,我们在成都已经作了安排,就是查到香港去我们也不怕。”

黎林,哦,现在该叫她张萍了。张萍不知道组织上为了她能够打进军统,作了这么周密的安排。但是张萍想到改名字的问题,她问:

“我去报考,是用我原来在家里的名字,还是用张萍这个名字?”

“当然用张萍这个名字。”陈秘书肯定地说。

“姐姐和姐夫见我改名,不奇怪吗?”

“这就要你去编了。你就说,你在成都去给人家当家庭教师,那并不是特别光彩的差事,不想用自己原来的名字,才改成张萍的,现在去上这种训练班,还是不用自己原来的名字为好。就用当家庭教师的时候用过的名字张萍吧。你姐夫也知道,当特务差不多都是改了名字的。”

张萍想,这点技术性的困难,应该由她自己去克服,就没有再说话。

陈秘书最后说:“上午我们就谈到这里,下午你休息一下,看看文件,明天我们再谈。”

23

“好吧,我们今天来研究一下今后我们的联络办法,以及到了训练班应该注意的事情。”陈秘书等张萍进来,才坐下,便开门见山地和她谈了起来。

张萍很喜欢这种简单明快的作风,很不喜欢那种拖泥带水的谈话。这里是战斗司令部,他们是在进行战前的战斗部署,直截了当,不需要什么人情味。张萍用期待的眼光望着陈秘书。

陈秘书说:“以后你不能回到我们‘山上’这个家里来了,你只能和联络站的老陆联系。老陆你认识,就是陆一夫,大家叫他陆胡子。但是你也最好不要到四德里联络站去。告诉你,即使你觉得军统对你放心了,他们仍然是会随时派人盯你的梢的。这是他们的规矩,他们有专门的稽查组织,暗地监视他们特务的活动的。但是你可以回你姐姐家里去,他们不会怀疑那里。你可以从你姐夫的公馆里发信到四德里,能够用隐语说清楚的便罢了,说不清楚可以叫陆胡子到李公馆来找你。军长公馆进出的客人多,比较安全。”

陈秘书停了一下,又说:“就是这种联络也不宜多,除非有紧急大事要通知。大体上你考上训练班了,告诉我们一下,你毕业后分配工作了,告诉我们一下。待一会老陆要来,你们可以再约一约联络办法,并且约一些通信的暗语。有特别重要的情报,或特别紧急的事,可以用密码电报发给我们电台。待会我们电台的同志要来和你约密码和通报的办法。”

张萍静静地听着陈秘书有条有理的布置,不想去打断他。

陈秘书喝了两口茶,并且劝张萍也喝一口茶,接着说:“以后都要靠你去独立作战了,要靠你自己拿主意。当然,我们为了保险,还动员了一个党员和两三个进步群众去投考。如果他们也考上了,我们把党员交给你领导,等你考上了训练班再说。在那里面党的活动要特別慎重,他们对进去的学员,不管是什么人介绍的,一律不信任,要一点一滴地去调查你的过去,他们暗地考察你,以至突击检查你,你要准备接受严峻的考验。据曾经进过这种特务训练班的党员报告,他们还很会打冒诈,搞突然袭击,他们什么花样都搞得出来,特别要注意他们搞‘红旗’【2】。在任何情况下,任何场合都不能承认自己是共产党。那怕到了最后时刻,也不能暴露自己的共产党身份,他们只要有一点怀疑,就可以按他们的‘家规’,立刻处决。在训练班里不要引起他们任何怀疑,而要努力取得他们的信任。”

张萍简直听神了,只张着发光的眼睛,那长长的眼睫毛一闪一闪的,望着陈秘书。好呀,这可是真刀真枪的干一场呢,是对一个共产主义战士最严峻的考验战场呢。是软铁,是真钢,只有放进这样的烈焰里,才见分晓。考验呀,快来吧。

“当然,”陈秘书换一个口气说:“我们是信得过你的,不然领导不会决定从老远的延安把你调来,知道你会到那里去好好干一场的。”

“对,是要好好干一场。”张萍点头。

陈秘书起身,说:“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看老陆来了没有,有些技术性的事,你们详细谈谈。然后我去叫电台的同志来。不过,告诉你,电台的同志也是从延安无线电训练班调来的,可能你认识,你不要告诉她你改名张萍的事,你还是用在延安无线电训练班时的名字,肖林。”

陈秘书出去一会,把老陆带了进来,说:“你们谈吧,我去叫电台的同志准备一下。”

张萍和陆胡子约一下通信联络的办法以及陆胡子到李公馆来找张萍的办法。张萍很惊奇,陆胡子真灵,他能把各种情况下要说的话,都编成最普通的交际往来的套语,或者生意买卖的语言,外行人怎么也看不出破绽来。

陆胡子约好联络办法和暗语后,对张萍说:“你一考上训练班,就通知我,我把你的行李拿到李公馆来找你。”说罢,陆胡子起身走了。

接着陈秘书进来了,对张萍说:“不要搞得太紧张了。现在休息吧。下午我叫电台的同志来找你。”

下午上班的时候,陈秘书把电台的同志引进来,是一个女同志。张萍一看,哈,这不是她的在延安训练班的同学小孙吗?那天在厕所门口见到过,只是没有打招呼,想不到刚好是派她来和自己建立无线电联络。

张萍一下子把小孙抱了起来,小孙也紧紧抱住了张萍,象两个小孩一样地天真,大笑起来。

“哈哈,小鬼头,原来你在这里。”张萍叫。小鬼头是小孙在延安无线电训练班时的诨名,因为她个子长得小,脑袋瓜却很灵。

“哈哈,干一场,不晓得你到四川来干一场来了。怎么样,你的那块木头呢?”

“他很好,就要到敌后去了。小鬼头,没有想到我们竟成了两搭档了。”张萍捏住小孙的手。

“好呀,”陈秘书说:“以后就用‘干一场’和‘小鬼头’作为你们的代号吧。”

“好主意。”她们两个人一齐说。

陈秘书有事出去了。小孙把她准备好的南方局电台和张萍联系的呼号,波长和时间表等拿出来让张萍看。她说:“当你掌握了他们的电台后,就设法通知我们,我们就开始按这个波长和呼号联系。”

张萍问:“小鬼头,我们用什么密码呢?”

小孙不慌不忙地从提包里拿出一本书来,放在张萍面前,张萍一看,是一本当时的黄色小说,相当流行,叫做《情天恨海》,张萍莫名其妙问:“这就是密码本?”

“正是,”小孙说:“这个《情天恨海》就能帮助你发挥神通。我告诉你使用的方法吧。”

小孙和张萍埋头桌上,小孙把使用一本普通的书当作密码本的使用方法告诉了张萍。小孙说:“这个并不希奇,他们也在用字典和《圣经》当作密码本,关键是密码键只有你才能掌握,别人在短时间内是不容易破译的。我怕你带字典或《圣经》,引起他们注意,所以利用这本流行黄色小说,更容易保存和使用。”

“嘿,你哪里是一个小小的小鬼头,真是一个大大的大鬼头哩,想出这么样的鬼办法。”

小孙说:“不过你也要注意,把这本书用得卷毛了,也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为什么这个人老爱看这一本小说呢?”

陈秘书又进来了,问:“你们谈完了吗?”

小孙说:“谈完了。”她站起来对张萍说:“我等你的空中好消息,干一场。”然后和张萍握一下手走了。

陈秘书说:“你准备明天下山去了。争取早点去报名。”他又问:“最近我们有人回延安,你要带什么信给你的那一口子吗?”

张萍说:“我在成都已经带了一个报平安的便条回去了,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如果方便的话,告诉他,我一切都好。”

“好,替你带个口信吧。”陈秘书说。接着陈秘书给张萍打招呼说:“以你这个模样,装扮起来,随便在重庆哪个场合里,都是麻得倒人的。但是有些地方还不合适,我建议,你下山后,先去理发店里把头发烫了。延安式头发的残迹必须去掉。并且去配一个精致的小提包挎在肩上。同时,”陈秘书拿出一卷钞票交给她说:“还要去买一块象样的手表戴在手腕上。”

张萍没有想到这一点,但是很要紧,她点了一下头,准备一一照办。

张萍明天下山,陈秘书已经和她作了周密的安排。现在重庆的反共高潮掀起来了,特务对南方局监视得特别严,真是上山容易下山难。但是搞保卫工作的同志自有一套对付的办法,比如摸清楚特务偷偷监视的地点和换岗的时间,就可以利用他们交接班时刻走“下山”去,也可以在敌人不注意的小路上,从山背后穿到悬崖边,攀缘藤条从树丛里溜下,到嘉陵江边马路上去。还有别的一些办法。今天保卫部门的同志跟陈秘书和张萍研究的办法是从小路沿悬崖下去,陈秘书派两个同志一块去,护送张萍。帮助穿树林、攀藤条,一直送到嘉陵江边大马路,保证安全。一切细节都研究好了,可以说是万无一失。张萍只待今晚上安安逸逸地睡一个好觉,明天踏上新的征途。可也怪,张萍今晚上偏偏兴奋得睡不着觉,她想了很多很多。在延安的时候,那么自由,那么快活,安全绝对保证,工作学习都能按部就班地进行,那有象她到南方局来所看到的那种紧张空气,那种同仇敌忾,随时准备一听到指挥的警铃叫响,便各自奔向自己的岗位,发电报,烧文件,并且立即站到抵抗的战线上去,有枪的用枪,有刀的用刀,或者工具,木棒,和进攻的敌人进行拚死的斗争,直到最后一个人,也要干到底。但是即使明天就要面临这样的斗争,今天大家还是有组织有秩序地进行工作,电台照常收发报,《新华日报》照常出版,下山去联络和公开工作的同志一样到处活动,不害怕特务的监视和威胁。至于在城市作秘密工作的联络站和地下工作的同志,象陆胡子他们那样,不管敌人怎么到处在跟踪追查,仍然泰然自若地进行活动,随时准备去住他们那不要钱的“旅馆”,并且准备“作一次最后的斗争”。这些同志都是多么斗志昂扬,而又镇定自若呀。张萍从这些同志的身上汲取了信心和力量,她自信她这一去,不会“拉稀”,给同志们丢脸。

早上起来,张萍吃了早饭后就等着陈秘书来叫她同保卫的同志出发。可是过了八点多钟了,还不见陈秘书来。张萍正念着呢,忽然陈秘书进来了,很紧张的神色,张萍几天以来从来没有看到陈秘书这么紧张,难道发生了什么难办的事情了。

陈秘书几乎张口说不出话,嗫嚅地说:“快、快点,你走以前,周副主席要见一见你。”

这一句话把张萍也说得懵了,她从来没有想过周副主席会抽出时间和她见一次面,她在这里听陈秘书说过,周副主席这几天都在城里忙,住在曾家岩五十号“周公馆”,没有回“山上”来。

陈秘书又说:“昨晚上周副主席回来了,剑英同志对他提起了你。周副主席说,你走之前,他要见一见。”

怎么能想象有这样的福气,居然在自己出征以前,能见到指挥白区战斗的统帅。张萍高兴得说不出话来。

陈秘书说:“走,到副主席办公室里去。”

张萍简直不记得是怎么跟着陈秘书走到周副主席的办公室里去的,也不知道和周副主席怎么见面和谈话的。她只记得周副主席这间办公室和其他的办公室一样的小,一样地陈设简陋,除开书架,多了一个报架子,还有一个可以坐可以躺的藤椅。她只记得周副主席是那么热情地和她握手,那么偏着头端详她的模样,欣赏她似地说:“好,原来你就是‘干一场’,好好去干一场吧。”

张萍竟然不记得她是怎么回答的,甚至是不是回答过什么话了。她只记得起她是认真地点过头的。

这一点她倒是记得很清楚的。周副主席问陈秘书:“她今天就下山吗?”

陈秘书点一点头。

“下山的安全问题怎么安排的?”

陈秘书回答:“一切都安排好了,从后山走。”

周副主席偏起头想一下,说:“不行,现在情况不同了,特别是她,不能有一点差错。这样吧,”周副主席用手比一下,说:“坐我的车出去。”

张萍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周副主席真是这么说的,坐他的小汽车出去。陈秘书一听,就知道副主席是为了万无一失,确保安全,把他的小汽车拿出来送张萍走。过去也这么送过同志下山去,但是比较少。陈秘书问:

“副主席今天不用车吗?”

“用车,你们去不多久就回来了嘛。”副主席说。

陈秘书还说什么,照这么办就是了。张萍更不用说,听陈秘书安排就是了。

周副主席伸出手来了:“那么再见吧,祝你成功。”张萍赶快把手伸出去,让副主席的手紧紧握住,她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只是噙着眼泪向副主席点一下头,便跟陈秘书走出了办公室。

张萍在楼上走道里走了几步,才想起她应该对周副主席用他自己的小汽车送她出去表示感谢,还应该对周副主席的关怀和鼓励表示决心呀。唉,真笨,什么也没有来得及说,她简直想回转去,陈秘书知道张萍的意图,对她说:

“不用了,去吧。我去通知。”

张萍由两个带着盒子枪的警卫人员护卫着,走下山去,大摇大摆地。到了马路边,有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停在那里,驾驶员已经坐在里面了。张萍服从地坐进汽车里去,警卫员也上了车。不待吩咐,驾驶员已经发动汽车,向沙坪坝方向一溜烟地开去。

走了一段,警卫员向后车窗望过去,对张萍说:“你看,他们跟来了。”

张萍回看一下,果然,那辆也是停在马路边的吉普车开着跟过来了。

驾驶员以高超的驾驶技术,飞快地向前开去,把吉普车甩在后面老远,但还是跟着的。

一个警卫员同志对张萍说:“你要准备好,到前拐弯的地方,我打开门,你就跳下去,马上爬山坡坎,钻进坟场里去,从那里翻过山去,下嘉陵江码头,坐汽船回重庆去。”

张萍完全明白该怎么办,准备着,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和敌人捉一回迷藏,真有趣。

汽车过了沙坪坝,到了去磁器口的半路上,那里公路拐的弯子特别多。在一个急转弯里,警卫员同志突然打开车门,喊张萍:“下。”

张萍敏捷地下了车,随即爬上坡,转过坟包里去,她失悔竟没有来得及向警卫员和驾驶员同志说一句感谢的话。

张萍在坟包背后,暗地望下去,看到轿车继续飞快地前进,特务的吉普车也跟了过去。张萍知道,轿车到磁器口转一下,就会开回去接周副主席进城的,特务们肯定会扑空。

“真有意思。”张萍高兴地穿过坟场,从松林坡下嘉陵江边买了一张去重庆的船票,上了汽船。

船过红岩嘴化龙挢的时候,张萍从汽船上竭力伸起头来望,希望再看一眼红岩嘴山上那幢房子。她想到周副主席如此对她的关怀,她的眼睛不禁湿了。

【1】上山:当时南方局设在红岩嘴的山上,党内习惯叫去南方局为“上山”。

【2】“红旗”,敌特伪装进步,企图混入革命队伍内部进行破坏的一种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