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
景与第一幕同,惟东寺内已无桃李花。树木凝碧,深带秋意。前幕次日之午后。
幕开,王妃忽的斤抱幼子在怀,与车力特穆尔自寺内走出。二人在门前佇立,眺望桥方。
王妃 他们今天恐怕是不会来的。
车力特穆尔 我估计他们一定会来。因为,假如阿盖是把我们的秘密全部泄漏了的话,段功在昨天晚上和今天上半天一定会有什么举动,我昨天晚上在他那儿便走不脱身。但我严密地在监视着他,他是丝毫异动也没有,一切都照常平静。上半天他的确是在西门大营里检阅,矢拉亲自去看了来,报告我的。
王妃 那么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来呢?
车力特穆尔 段功在西门大营吃了中饭是的确的,吃了中饭后的确是回家去了。我想他回去总还得换换衣服,再要同阿盖来的话,那就更要费些时间了。我刚才又派矢拉去看去了。大约他也是快回来的时候了。
王妃 你们那样信任矢拉,他又靠得住吗?
车力特穆尔 那家伙只要有大官做,什么都可以干,国王已经许他做平章政事了。
王妃 假使段功不来,你究竟怎么办?
车力特穆尔 来也好,不来也好,我都准备得很周到。不来的时候,自然有不来的办法。
王妃 哼!我实在替你们担心,你们的计划都很迂阔。你们要叫阿盖去毒死他,简直是没有懂得女人的心。女人嫁了人,是宁肯杀自己的父亲,不肯杀自己的丈夫的。
车力特穆尔 但有的也不尽然呵。
王妃 唵,你在指谁?(忽一转念)哦,你所埋伏的人是在这儿附近吧?
车力特穆尔点头。
王妃 那吗,我们现在所说的话,他们不是都听见了?
车力特穆尔 (笑)不要紧的,你不要担心。他们都是西番,不懂我们的话。
王妃 (向桥方指出)哦,那边有人来了!
车力特穆尔 (张望)那是矢拉啦,他在放跑步,一定是有什么好消息。
矢拉自桥方跑出,直跑至二人之前。
车力特穆尔 怎么样了?
矢拉 (喘息)我跑到段功的门前,看见建昌阿黎带着羌奴和段宝在那门外玩,我在马上顺便问了羌奴一声:“你们为什么还不到东寺去?”她很不高兴地回答我:“我们不去了。”我便再没有说话,勒马跑过,便赶着跑回来了。看情形段功今天恐怕是不会来的。
王妃 (向车力特穆尔)怎么样啦?好聪明的丞相!
车力特穆尔 哼,不来也好。我们的第二步也该着手的时候了。矢拉,你赶快进庙里去把驴儿达德、苏成、观音保给我请来,就说我和王妃两人在这儿等他们,有要紧的事情商议。
矢拉 是。(急急向庙内跑进。)
车力特穆尔与王妃由门阶步下。
王妃 我说你们迂阔,你总要自负。我看这事情总要搞坏的。
车力特穆尔 现在还不敢说,弄得不好,就只好同他硬拚了。
王妃 你拚得过他?
车力特穆尔 拚不过也只好拚。但我对于自己的估计还没有失望。我相信段功会来,只是他的儿女们不来罢了。矢拉那家伙浮躁得很。
王妃 好啦,好啦,不要太自负了,被你七弯八拐的几下子,连我都拿不出主意来了。
车力特穆尔 请你静静地看好了,不要那么着急。
矢拉领驴儿达德、苏成、观音保由寺内走出,下阶向车力特穆尔走来。
矢拉 三位都请来了。
三人 (敬礼)请问王妃和丞相有什么指示。
车力特穆尔 刚才根据矢拉的报告,段功似乎不肯来。假使是那样,他今天下午一定会有什么举动。我们应该先发制人,免得等他动起了手来,我们措手不及。所以我现在把你们请来,我要传达国王的意旨。国王已经把全权交给了我,要我在必要的时候采取军事行动。现在这样的必要是迫近了。我同诸位商量过,要在晚间动手,但假如段功不来,那就等不到晚间了。诸位觉得怎样?
驴儿达德 我是唯命是听的,丞相说怎样我就怎样。
观音保 事不宜迟,即使要在半夜举事,许多事情等到晚间都来不及。
车力特穆尔 好在我们的队伍早准备好了,完全是在待命行事,只消你们去传达命令,立刻就可以动手。苏成你怎么样?你对于段功该不会还有什么顾虑吧?
苏成 哦,丞相,你怎么这样问我?你以为我是汉人,我便有点顾虑吗?丞相,冒昧得很,你实在还没有了解到我。我和段功是羞与为伍。他那样一名半倮罗,半蛮子,因为侥幸打了一次胜仗,便高升禄位,超超乎在我们之上,我昨天回来才听到,气得我连饭都没有吃。我一直也没有去看他。谁个能够在他面前低头呢?象我这样出使大都,十生九死,来去奔波了一年,却丝毫也没有被人看上眼。
车力特穆尔 好了,不要发牢骚了。这回只要你们把段功除掉,你们一个个都得升官,所有行中书省内的段功所保举或和他接近的人都得除掉,你们还愁没有高官厚禄吗?
苏成 那要靠丞相和王妃栽培。
车力特穆尔 好,只要你们同意立刻就干,那你们就得马上出发。你们的准备怎么样?
矢拉 都准备好了,只消等你的命令。
车力特穆尔 那吗好。我们现在就开始布置,驴儿达德,你担任围攻东门大营。
驴儿达德 是。
车力特穆尔 观音保,你担任围攻西门大营!
观音保 是。
车力特穆尔 苏成,你担任围攻北门大营!
苏成 是,我一定要杀得他片甲不留!
车力特穆尔 矢拉,你担任围攻南门大营和围攻段平章府的两路!
矢拉 是。
车力特穆尔 南门大营和段平章的住宅很近,也和这儿很近,这两路的围攻特别要紧。
矢拉 是,我要竭尽我的心力。
车力特穆尔 这五路的兵马统由矢拉指挥,你们三位都得听从他的命令。
三人 是,我们知道。
车力特穆尔 你们现在就得出发。段功假如要来的话,你们在路上一定可以碰得着他。那样便不可轻举妄动。还是按着既定的计划,以三鼓为号,夜半举事。因为那样可以减少许多障碍和牺牲。假使你们在走到南门去的这一段路上碰不着段功,那他就是准定不来,你们便得急于动手。这戎机,毫发都不容许纵逸。你们要顾到你们的前程,一切都应该谨慎从事。好,你们现在就出发。
四人 是,遵命。(将下。)
车力特穆尔 喂,矢拉!
矢拉 (转身)有。
车力特穆尔 在路上假使是遇着了段功,那你一个人就陪着他一道来,因为在这儿还有事情需要你。
矢拉 是。
矢拉、驴儿达德、苏成、观音保同下。
王妃 弯来拐去还不是硬干的一途,我看你们实在是坐失机宜,让敌人多准备了一天一夜。
车力特穆尔 忽的斤,你的责备现在还早得一点。硬干是我们最不幸的一着,这是所谓“孤注一掷”。成功与否,全无把握。不过逼得没有办法的时候,也就只好冒险。照你的意思开始就硬干,那你我现在还有没有活命,都不得而知。段功那家伙不是好惹的。你应该知道,他不仅力大如象,还有他的子弟兵啦!云南的老百姓们都喜欢他,那家伙惯会收揽人心。我们所以要这样干他,也就是因为他可怕。要不然,传出一道国王令旨,把他枭首示众了事,我何必要费这样多的心机,弄得我连夜连晚都不能睡觉呢?
王妃 好,总之拜见你的手腕好了。我们现在是在刀口上走索桥,要走得过才算事。
车力特穆尔 是啦,所以凡事都还须得你留心,我们总要同心协力度过这一道难关。
桥上有敲金钟之声。
车力特穆尔 有人来了,你请折回寺里去吧。
王妃匆忙折入寺内。
桥上走出一位以黑纱蒙面的僧人,身着缁衣,手敲金钟,口念“南无阿弥陀佛”。三步一合掌,九步一膜拜,向东寺走去,走入寺门。
车力特穆尔未加理会,各自操手在胸前徐徐而却不安地走来走去。舞台沉默有顷,右侧忽有马蹄声,俄而止息,车力特穆尔发生警觉,佇立向桥方凝视。
矢拉自桥头跑出。
矢拉 (喘息地)启禀丞相,段功来了,我们在前面碰着了他。
车力特穆尔 (微微兴奋地)带了很多的人来吗?
矢拉 不,是单人独马,就只带着阿盖公主和公主的两位丫头。
车力特穆尔 (狞笑)哼,好家伙!真是自投罗网!你埋伏的人是在那山神祠和这柏树的后边吗?
矢拉 是。
车力特穆尔 你给他们约好了,只等我大喊一声“有刺客”,他们就动手的吗?
矢拉 是的,丞相。
车力特穆尔 该不会错吧?
矢拉 不,我在这儿和他们练习过多少次。不过,丞相,你切不要忘记,你一定要躲在那碑后边去喊。不然的话,他们的箭会把你射中,那是毒箭啦。
车力特穆尔 好,那吗我要到桥那边去应付段功。我要等公主她们先来,你留在这儿照拂着。假使公主先来了,你把她妥帖地接进寺内,切不可伤害了她!假如公主是受了伤,国王一定要大发雷霆,不仅你我要受处分,连你我的九族都难逃法网。你应该知道!
矢拉 我知道了,请你放心。
车力特穆尔 好,那我就去了。(向桥头走去,下。)
有顷阿盖携施继宗、施继秀二人出现于桥头。三人均着蒙古装束,阿盖头饰亦甚烦重,施继秀肩头斜挂一背囊。
矢拉 (趋前迎接)呵,公主,国王和王妃已经在庙里面等了你们好一会了。
阿盖 我们来迟了,因为平章在西门大营检阅,回来得太迟。
车力特穆尔 国王说过,总得要等公主来了才敬香,就请公主先进去打个照会。
阿盖 我知道。(已登上寺门前,回顾,见段功与车力特穆尔已出现于桥头,乃跨入寺内。)
施继宗、施继秀与矢拉随入。
段功与车力特穆尔并肩而行。
车力特穆尔 国王在睡午觉啦。
段功 (在桥头佇立)敬香完毕之后,回到城里,我想请国王召开一次御前会议。把你昨天晚上提出的缩小队伍的问题讨论一下。
车力特穆尔 你赞成缩小吗?
段功 不,我觉得缩小是有问题的。不过我很希望国王解除我的兵权,我很愿意把我的队伍通同交出。
车力特穆尔 你是多了我的心吗?
段功 不是那样。因为我想专心做些民政上的事情,借此我也可以休息一下。
车力特穆尔 我们慢慢商量吧,不要着急啦。我想国王也未必就肯让你休息。我们梁国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能够带兵呢?
段功 (开始走动)那里,我看观音保和驴儿达德两位都是军事上的人才。刚才我在路上已经和他们说起,就让他们两位分理全国军务,一定可以胜任愉快的。
车力特穆尔 (亦随之走动)慢慢商量吧,慢慢商量吧。
段功 事不宜迟,希望你今天一定赞成我这个意见。我们要召开一次御前会议。
段功、车力特穆尔已步下桥阶。
车力特穆尔 (忽止步)请停一下,我看见那碑后边好象有个人影在闪动,你等我去看看。(向桥碑后跑去。)
段功 (佇立回顾)真的有什么人吗?
车力特穆尔 (在碑后大呼)有刺客!
与车力特穆尔之呼声相应,大柏树及山神祠背后有乱箭射出,向段功集中。
段功 哦,我连什么兵器都没有带。(中箭倒地。)
番将数人持刀涌出,围杀段功,段功死。
群番 (鼓噪)乌曰达宽卓!乌曰达宽卓!……
矢拉自寺内跑出。
矢拉 刺客在那里?刺客在那里?
车力特穆尔 (自碑后闪出)就是这些蛮子!他们把段平章暗杀了!他们在喊些什么?那蛮话我丝毫也不懂!
矢拉 那不是蛮话,是说“我要大官做”。
车力特穆尔 (苦笑)你把他们哄过桥去,把我昨晚上给你的那瓶孔雀胆酒犒赏他们。
矢拉 是。
番将们作各种手势。
矢拉 达宽卓!达宽卓!(先上桥头。)
群番随矢拉过桥,同下。
阿盖仓皇自寺中跑出。
阿盖 什么刺客?刺了谁?
车力特穆尔 几员番将刺杀了段平章。……
阿盖 (已见段功之尸横陈地上,飞奔下阶,拥之于怀)啊!天啦!
(顿时气厥倒地。)
施继宗、施继秀奔出,急驰至阿盖旁,扶起之。
车力特穆尔 (走近阿盖)没有死吧?没有死吧?让我摩摩她的脉看。(抚摩阿盖之右腕)啊!还好,还好,脉还在跳。让我去拿点药酒来。(回身奔入寺内。)
施继宗
(皆含眼泪)公主,公主,公主呀!你,你,你应该还要报仇啦!你应该!公主,公主!……
施继秀
阿盖 (渐渐回过气来,仰头哭诉)啊,我的天!在这光天化日之下,果然大祸临头了。(拥抱段功)阿奴,阿奴,你的万夫不当之勇,就这样被一两个阴险的奸贼葬送了!葬送了!我早就劝你不要来,但你以为在白天不会有意外。啊!啊!我,我,(忽然举头四顾,精神生出异状)哦!我是在什么地方?这儿是什么地方?
施继宗 这儿是通济桥。
施继秀 这儿是东寺啦,公主。
阿盖 (望着柏树)哦,我的弟弟在树上唱歌,你们听,你们听,他在唱,他在唱。(撇下段功之尸,向树下走去。)
施继宗、施继秀左右扶持之。
阿盖 (自行唱出)
好个摩呵罗嵯段总管,
哟噫,哟噫,哟!
光辉普照锦浪十八川,
哟噫,哟噫,哟!
哦,弟弟,你,你不要跳下来。你会跌着啦!啊,怎么?阿奴怎么还不来把他抱下来呢?阿奴,阿奴呀,你到哪儿去了?你的阿盖在这儿叫你,你可怜的阿盖,在这儿叫你,你没有听见吗?
梁王、王妃及车力特穆尔与宫女、卫士等出现于寺门,此时幼王子在宫女一人之手中,车力特穆尔捧酒一杯在手。
阿盖 啊,出来了一群魔鬼,你们不要拉着我,我害怕,我要走,我要走。……
王妃 象是失了本性啦?
车力特穆尔 刚才我看见她气厥了,我还把杯药酒拿了来。
梁王 把酒给我。
阿盖 (又唱出)
好个摩呵罗嵯段总管,
哟噫,哟噫,哟!
光辉普照锦浪十八川,
哟噫,哟噫,哟!
哦,他还在唱,小弟,你不要跳下来吧,你会把脚跌断的。我要去把阿奴叫来,让他来抱你啦!啊,阿奴,阿奴,你到哪儿去了?你的阿盖在叫你,你可怜的阿盖在这儿叫你,你怎么不回答我一声呀?你忘记了吗?这儿有大柏树,这儿有押不卢花,你怎么不把你那铁杆一样的两只手膊张开出来呀!你为什么把我丢掉了?……
梁王 (沉痛地)阿,实在可怜得很。(急行至阿盖前)阿盖,阿盖!
阿盖 (凝听)哦,是什么人在叫我?不象他的声音。
梁王 (沉痛地)是你爸爸在叫你啦,阿盖,我可怜的女儿!我是你爸爸啦!
阿盖 爸爸?哦!我想起来了,你是要拿孔雀胆给我喝吗?
梁王 (带出哭声)不要说那样的话啦,阿盖呀,这是药酒。
阿盖 不,我不喝,那不是人喝的,是人就要喝孔雀胆。
梁王 (带出哭声)你不要说那样的话!
阿盖 你要叫我说什么样的话?叫我说好人是奸贼,恶鬼是天神,豺狼是菩萨,天堂是地狱?这些我都是会说的。
梁王 谁要你说这些疯话!
阿盖 哦,你们都是天神啦。菩萨,你救救我吧!(屈膝欲跪)救救我的阿奴,救救我的小弟穆哥!……
梁王 你们把她扶进庙里去,让她休息一会吧。她的精神是太错乱了。
施继宗、施继秀勉强扶阿盖向寺门走去。
阿盖 哦,我晓得了。你们要拉我进地狱的门,要打我进一十八层的阿鼻地狱[1]。我可怜的小弟弟呀!他还在那树上唱。(又自行唱出)
好个摩呵罗嵯段总管,
哟噫,哟噫,哟!
光辉普照锦浪十八川,
哟噫,哟噫,哟!
歌声在寺内渐渐消去。
矢拉由桥头跑出。
矢拉 启禀丞相,那几位刺客,通同醉死了!
梁王 醉死了?
车力特穆尔 我叫他们喝了孔雀胆。
梁王 (反省地)你们叫他们来杀了人,你们又把他们杀了吗?(略顿)很好,很好,倒也做得干净。不过这段功的尸首,你们应该把他抬去好好地掩埋。他究竟是曾经有功于我们梁国的人。
卫士数人下阶,将段功尸首扛起。
梁王 段功哟,我就把这杯酒作为祭奠吧。(将酒奠地)你也要算是不幸呀,成功招来了你的野心,野心招来了你的不幸。但我比你还要不幸呀,我失掉了一个儿子,又失掉了半个女儿,我也快要失掉我的本性了。你应该是没有什么埋怨的。你假如还有不昧的英灵,就象这只酒杯一样,消散了吧!(投杯于地,成为粉碎。)
卫士们扛段功尸首过桥而下,王俯首默送,余人亦如之。
梁王 (悲抑)好,我还得去看我的女儿。我不希望她也作了段功的牺牲。(沮丧地向寺门走去。)
矢拉随之而行,将入寺内。
王妃 (向宫女甲、乙)你们去把国王扶着!
宫女甲、乙如命而行。
车力特穆尔 矢拉!还有点善后的事情要同你商量,请你等一下。
矢拉停步,梁王入寺。宫女随之入。场上仅余王妃及车力特穆尔、矢拉三人。
车力特穆尔 你去传布国王的意旨:今天的事情禁止任何人向外声张。我同王妃今天晚上就在这里陪侍国王,外围的防卫要加倍紧严。(略顿,有所筹思)但是到了半夜,有必要的时候,也可以撤去。
矢拉 是,我就遵照你的意旨去执行。(将行。)
车力特穆尔 不忙,还有,半夜的事情务须严厉执行,一定要斩草除根,不留丝毫的后患!
矢拉 是,丞相,你请相信我,我是不会使你失望的。
车力特穆尔 那就很好,你的平章政事的禄位高升,就保管在我车力特穆尔的身上了。(自拍其胸部。)
矢拉 谢谢丞相。谢谢王妃。(鞠躬,向桥头走去,下。)
王妃与车力特穆尔立门阶上,一时含笑相视。
王妃 你简直就象是一位国王啦。
车力特穆尔 怎么样?你不心服吗?(开张其两臂。)
王妃 (以手捏车力特穆尔鼻)哼,你可飞得起来了!
车力特穆尔拥之入怀。
舞台黑暗。
第二场
舞台转明,幕景不变。
天空出现明月一轮,皎洁如昼。右后隅有火光,须逐渐增强。地上狼藉之物已一概扫除。
寺门紧闭,万籁无声,一时台上空无一人。继而寺门半启,施继秀探头于外窥视,头复隐去。
有间,施继宗、施继秀扶阿盖由寺门出。阿盖着白色寝衣,头发结成二辫,垂于两肩之前。施继宗、施继秀仍着昼间服装,因服侍阿盖,衣不解带。施继秀肩头仍斜挂背囊。
三人在阶上展望一时之后,下阶,阿盖指右手骆驼石像,施继宗、施继秀扶之,坐于其上。
阿盖(以哀婉之声吟出)
吾家住在雁门深,
一片闲云到滇海。
心悬明月照青天,
青天不语今三载。
欲随明月到苍山,
误我一生踏里彩。
吐噜吐噜段阿奴,
施宗施秀同奴歹。
云片波粼不见人,
押不卢花颜色改。
肉屏独坐细思量,
西山铁立风潇洒。
施继秀 我们仿佛就在一场梦里呀!
阿盖 是啦,真是象一场梦。我们在这儿看见段阿奴凯旋是三月的时候,仅仅半年工夫,又看见段阿奴在这儿升天了。
施继宗 我们替公主担了很大的心,国王也很心疼你的。
施继秀 那位蒙头和尚的药真灵验,他把了一点药给公主吃,公主就一直安睡到三更。他到底是什么人呢?
施继宗 谁也不知道。国王也吃了他的药,听说那和尚和国王一道在后边的僧院里休息。
施继秀 还有王妃和车力特穆尔也住在这儿。但不知道他们是睡在什么地方。
阿盖 那两名卫士,你们是用什么毒死了的?
施继宗 就是那孔雀胆啦,继秀来的时候她顺便把它带来了。
(指施继秀背肩上之背囊。)
阿盖 他们又未免太可怜了。
施继秀 那样的人留在世上,只是替魔鬼们做爪牙,死了倒反而落得干净。
施继宗 我们存心替他偿命。
阿盖 酒还有吗?
施继秀 还有呢,公主。(将背囊摇了几摇)你听,还有很多呢。
阿盖 现在只有一件事情使我担心,我不知道羌奴和宝宝是怎样了。
施继宗 真的,丝毫也不知道。
在三人谈话中,右后隅火光已渐渐强烈。
阿盖 请你们再把我扶着,我想走动一下。
施继宗、施继秀扶阿盖行至段功死处,默立有间,又行至大柏树下,向树上张望。
阿盖 在三月的时候,小弟是在这树上唱过歌的。可是现在他的歌声是听不见了。王城是在那一个方向?
施继宗 (回向背幕右侧指示,发现火光)哦,那儿在起火!那边就是王城了。
阿盖 唔,又在起火。我很清楚,烧的一定就是我们的家。
施继秀 真的吗?小姐和公子不是很危险?
阿盖 那是一定的,免得有人留着替段阿奴报仇啦。哎,我真恨我太懦弱了呀!我为什么不能够除去一位车力特穆尔,终竟牺牲了这许许多多的好人呢?
施继宗 摩呵罗嵯不肯杀他,实在是不能了解。
阿盖 摩呵罗嵯他是好人,他并不是不肯杀他,只是因为他自己受了嫌疑,杀了怕惹起更大的牺牲。所以他宁肯把自己来牺牲了。我很感觉疲倦,请你们再把我扶到那骆驼背上去吧。
施继宗、施继秀复扶阿盖坐于左侧之驼背,面向外。
施继秀 公主,矢拉刚才送了很多吃的东西来,你是不是吃一点儿?
阿盖 不,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吃。即使想吃,我也是不能吃的。你想段阿奴是那样的爱我,他现在死了,死得那样的悲惨,我还能够有心肠吃什么东西吗?(间)我和段阿奴结婚,算起来也整整半年了,不过也好象只有半天。他凯旋时候的情形不是还在我们的眼面前吗?他那毫无邪念的一切的一切呵!唉,现在是只好想象了。我说过他象我们的皇祖成吉思汗,他那炯炯的眼光,他那朗朗的腔调,他那青青的胡须,他那赳赳的步武,但是被人毁坏了,一座庄严的大理石的宫殿被人毁坏了。(间)我可惜没有到过点苍山,没有看见过那锦浪十八川的风景,段阿奴还没有带我去,他就永远被人毁坏了。(间)唉,实在是可惜!你们也一样的可惜。你们从小便没有母亲,你们的父亲施宗、施秀也是被车力特穆尔毒死了的。你们还是两朵花苞,就要和我共同着这悲惨的命运,在这暴风雨里面摧残了。(间)我自己亲生的母亲是怎样的面貌,我也是不记得的。我虽然也有父亲,似乎比没有父亲的还要悲惨。……(将头埋下。)
施继宗、施继秀闻之泣不可抑,但均无言。
舞台一时沉默,突然于桥方有马蹄杂沓声,三人惊愕,施继宗、施继秀起立,急扶阿盖隐于大柏树后。
杨渊海负羌奴,建昌阿黎负段宝,出现于桥头,均着寝衣,甚为狼狈。
三人树后瞥见,急闪出。
杨渊海 啊,公主在这里!(将羌奴放下。)
阿黎亦将段宝放下。
羌奴与段宝急趋而前,阿盖亦急趋而前,母子三人紧紧在场中拥抱。
羌奴
妈,爸爸还在吧?
段宝
阿盖 今天下午已经在这儿被人杀死了。
段宝 爸爸死了吗?我就没有爸爸了吗?(哭。)
众人均掩泣。
杨渊海 (前进数步)事不宜迟,后面一定有人追来。我想公主一定也是很危险的,现在只有两匹马,请公主和小姐公子们赶快上马逃走!
阿盖 不,我是决心死在这儿。我所关心的就是你们,现在你们还在,我就可以安心了。羌奴,宝宝,我要告诉你们,杀你爸爸的是车力特穆尔,也是我的父亲和我的母亲。我是你爸爸的伴侣,但又是你爸爸的仇人的女儿,我没有方法替你爸爸报仇,这责任就交给你们了。但你们这样的装束是逃不出去的,你们赶快换成蒙古装。继宗,继秀,赶快把你们的装束掉换一下。阿黎和渊海也应该改换装束,庙里面有两位死了的卫兵,你们赶快去,把那卫兵身上的衣服取来换上。
施继宗 好的,我们赶快去。
羌奴 不,我们要同妈妈死在一道!
阿盖 这可没有意思。都死了,谁来替爸爸报仇呢?杨渊海参政,你赶快带着他们一道进去换。
杨渊海 我看,这是建昌阿黎的责任,我们分开来担任吧。阿黎,你保护公主小姐们回大理,我要留在这儿替摩呵罗嵯报仇。
阿黎 这责任我甘愿和你对调。
阿盖 你们在这样的时候还争执些什么?都听我的话,就照着杨渊海参政的说法去做。
阿黎将段宝背上,与施继宗、施继秀及羌奴同奔入寺中,阿盖倚右手骆驼而立。
阿盖 杨渊海,你们怎么这时候才赶来呀?
杨渊海 公主,请你容恕。我们听说国王和王妃都留在这儿过夜,便以为总管和公主也都是留在这儿过夜的,大家都没有介意。不料一到夜半便四面火起,住宅被大兵包围了,我们才知道大祸临头了。我同阿黎两人把公子和小姐带在马上,杀出了重围,一直赶到了这儿。
阿盖 哎,这车力特穆尔的罪恶,可惜我现在已经没有时间来向你详细地说。建昌阿黎知道得一些,只要羌奴和宝宝长大了之后能够报仇,我想他们的爸爸在九泉之下是会瞑目的。
杨渊海 公主,车力特穆尔是不是就住在这庙里?
阿盖 是的,他就住在这庙里,我想他停一会一定会出来。
杨渊海 那吗,我就在公主面前,把这位比禽兽还要禽兽的奸恶小人除掉。
阿盖 你是应该做的。即使你失败了,也使人知道段阿奴有你这样一位忠肝义胆的友人。(警惕)哦,你听,好象有人马的声音!
杨渊海 (谛听一会)那是松林中的风声啦,不过形势已经急迫,换服装的,我要去看看。
杨渊海行至寺首,建昌阿黎与羌奴、段宝适由寺中走出,三人已换成蒙古装。羌奴与段宝均满眼含泪向阿盖跑去。
羌奴 (跪于阿盖前)妈,继宗、继秀两位姐姐,她们都死了。
(哭出。)
阿盖 哦,她们……
羌奴 (哭诉)她们服了毒,这剩下的酒,她们叫我给你送来。
(起立,解背囊授阿盖。)
段宝 妈,我一定要报仇。
阿盖 (将背囊套上肩头)希望你能够那样。阿黎呀!你来!你一定要好好地保护段宝,让他长大起来替他父亲报仇。
阿黎 公主,请你放心。我的生命是段总管给我的,我被车力特穆尔擒着的时候,已经就是没有活命的人,是段总管保护了我,使我活到了今天,爱我就和自己的子侄一样。我感受了段总管的天高地厚之恩,我现在勉强成了一个人。我现在要对天发誓。(拔出佩刀,向天朗诉)我一定要尽我的心血保护公子和小姐平安地回到大理。(间)我一定要收拾东兵,飞檄西洱,联络金齿八蛮,大小车里,乌撒乌蒙,白夷白僰,保卫大理点苍,拥立宝宝为第十代总管。[2](间)我一定要替九代总管报仇,让这百鬼夜行的梁国完全消灭。(誓毕,凝目有顷,纳刀鞘中。)
阿盖 好,你们赶快走。
段宝 妈,你以后就不能再给我讲《正气歌》了吗?
阿盖 我希望你自己就成为一首《正气歌》。你们快走!
羌奴 (含泪)妈,那么,我们就走了!
阿黎背负段宝先行,羌奴随之,一步一回首,行至桥际,羌奴忽猛然折返,抱阿盖之膝而哭。
羌奴 妈,我怎么舍得你呀!
阿盖 (含泪抚之)我也是一样。好,不要踌蹰了。(忽然记起)是的,我还有一样东西给你。(自靴中抽出短刀一把)这,你拿回去作为纪念。(授之)对于你会有用处的。
羌奴 (接受,插入靴中)妈,我遵从你的意旨,我现在就走了。
(复折行至桥头,再表示一番依恋之情,与阿黎同下。)
俄而有马蹄声,渐渐消逝。
阿盖先仅木立场中,继乃趋向桥头瞻望。杨渊海将嘴唇紧闭,木立桥下,凝视右方。有间,阿盖转身将下,忽觉寺后有行动之声,急挥杨渊海,令其躲于桥碑之后。杨渊海照所指示,急行闪避。
车力特穆尔着黑色寝衣,仗剑由寺垣与溪岸交接处冲出。
车力特穆尔 (急行至阿盖前)啊,公主,你一个人在这儿!
阿盖不理会,行至右侧骆驼像前,倚其首而立。
车力特穆尔 (亦跟踪前进)我刚才到公主睡的地方去看来,看见你的两名侍女,衣服被人剥去了,好好的死在床上。两名卫兵也死了,有一位的衣服也被人剥去了。公主却不见人,我着急得什么似的。所以我才赶紧地跑了出来。
(纳剑入鞘。)
自此寺门内国王时隐时现。王妃着寝衣,抱幼子亦由寺垣与溪岸接界处掩上,急隐于山神祠后。阿盖因昂头眺望,早已瞥见,唯车力特穆尔未觉。
车力特穆尔 我想,怕一定是遭了强盗,不过我现在看见公主安全无恙,那我就放心了。
阿盖仍不理会,只昂头张望月色。
车力特穆尔 公主,你现在的精神比刚才好得多了,我看你的心境似乎很平静,这是使我很高兴的事。我,我,我是很关心公主的。我为了太关心公主,常常弄得来不能睡觉。我这一年来,认真说没有一天,没有一夜,没有一时,没有一刻,不是在关心着公主的。——你可怜我吧,公主,就因为关心你,我瘦得来就象一条狐狸一样了。
阿盖 你是那样的关心我吗?
车力特穆尔 真的啦,公主,我恨不得把我的心肝都挖出来给你看呀!
阿盖 (苦笑)那吗,你为什么老是陷害我呢?
车力特穆尔 公主,你这可把我冤枉了。我可以对天发誓,我是丝毫也不曾起过那样的坏心肠。
阿盖 可是凡是我心爱的人,你都把他们害死了。
车力特穆尔 公主,没有的事,没有的事,你不要冤枉我!
阿盖 冤枉你?哼,我问你:穆哥小弟是什么人害死了的?
车力特穆尔 不是吃了段功的乳饼,中了毒的吗?
阿盖 哼,亏你昧得过良心!你在昨天下午亲手送一小瓶砒霜给我母亲,要她毒死小弟,你怕我不知道!
车力特穆尔 是谁这样告诉你的!
阿盖 谁告诉我的?在场的人啦;你害死了穆哥小弟,又来谋害段功,你昨天晚上送来的蜜枣里面,为什么又有很多的砒霜?
车力特穆尔 (佯惊)唉,有很多的砒霜?我完全不知道,那吗一定是苏成想毒死我啦。
阿盖 哼,你还在嫁祸于人!你假如真正是个男子汉大丈夫,自己所做的事,自己就应该担当。今天在这儿,几员番将把段功杀了,不又是你使用的诡计吗?
车力特穆尔 这个,真是活天冤枉呀,我是丝毫也不知道的呀!
阿盖 哼,你不要胡赖吧,矢拉早就把你的阴谋告诉给我了!
车力特穆尔 (吃惊)唔,矢拉告诉了你?告诉了你什么?什么时候?
阿盖 就是半夜过后啦,他来调你的卫兵进城去打仗的时候。你说你很关心我,看来你连矢拉的一片真诚都没有的。
车力特穆尔 (踌蹰了一下)矢拉那个家伙是惯会撒谎的,公主,你不要听信他的话!
阿盖 唬,你这人真是鬼祟!我拿点东西给你看,看你还怎样胡赖?(自怀中取出一通蒙古文信件)这是你昨天晚上写给矢拉的信,就是你叫他在这儿埋伏番将的信啦。这完全是你的笔迹,看你怎样胡赖!
车力特穆尔 (开始徘徊,频频搔首,自语地)哼,矢拉这家伙,我没有想出,他竟会有这样的野心。
阿盖 还有啦,前几天你还派遣了好些刺客,在路上去截杀杨渊海参政,矢拉也告诉了我。看来,你真是诡计多端啦!(故意亲密地)怎么样呢?你不能胡赖了吧?
车力特穆尔 (戆然走至阿盖前)公主,既然一切的秘密你都知道了,那我也用不着再要隐瞒。可你要知道,我这一切的举动,都是为的关心你呀!
阿盖 哦,你谋害了我心爱的人,还是为的关心我!
车力特穆尔 可不是吗!我真是很想把我的心肝五脏都挖出来给你看呀。
阿盖 你不必挖出心肝五脏吧,你就说说你的理由看,你为什么要杀死段功?
车力特穆尔 一句话归总,就是因为我爱你。我相信你是爱段功,但我也相信段功却没有我这样爱你。他把我心爱的人夺去了,所以我要杀他。他是一名半倮罗,和我们根本不能融洽,所以我要杀他。他惯会笼络人心,想吞并我们梁国,所以我要杀他。但是认真说,还是只为的关心你。梁国假使被他吞并了,你还有地位吗?你同一名半倮罗结婚,实在是我最不能忍耐的事,就好象一只天鹅陷进了一个烂泥窖里。所以我总得把你救出,总得把你夺过手来。
阿盖 你这话是真的?
车力特穆尔 我真是想把我的心脏剖给你看啦。
阿盖 那么,我又问你吧:你为什么要把穆哥小弟害死?
车力特穆尔 (踌蹰)还不是为的关心你。
阿盖 怎么说?
车力特穆尔 因为不使穆哥王子中毒,便不能够使国王生疑;国王不生疑,便不能够除掉段功;段功不除掉,便不能够把你夺过手来。
阿盖 就只这一点吗?
车力特穆尔 唉,我就只想把你夺过手来,你可怜我吧。我为了你实在费了不少的心血啦。
阿盖 可你自己对我母亲说的话,又不是这样啦。
车力特穆尔 我同她没有说过什么呀,你不要再冤枉我了。
阿盖 唬,你还在说我冤枉你。那我就给你揭穿吧。你不是说:小王子是你的血脉,你同我母亲的关系,穆哥很清楚,穆哥不死,小王子便不能够做梁王。你对母亲不是亲口说过这样的话?
车力特穆尔 (忿恨)这话你也知道了吗?哼,我相信,一定又是那忽的斤出卖了我!那个狐狸精,我恨不得把她剁成肉酱!我经不起她的追求,和她发生了不正当的关系,但我对于她丝毫也没有好感。她那样连自己亲生的儿子都能够毒死的人,谁个能够和她认真呢?她在一年前就常常强迫我,要我毒死你和你的父亲,这我却踌蹰了。
阿盖 这话我倒很相信,可惜你说得太迟。
车力特穆尔 (高兴)现在还不算迟啦,公主!段功已经死了。公主要真是可怜我,那我真是造化。
阿盖 (故意愚弄之)不过,我觉得矢拉,比你要诚实些。
车力特穆尔 公主,你不要相信他,那家伙是一个坏蛋啊!
阿盖 可是,是他先把你的秘密泄露了,你才把真话说出来的。
车力特穆尔 (反诘)那么,你的意思是喜欢矢拉,不喜欢我,是不是?
阿盖 总之他比你要老实一些。
车力特穆尔 (粗躁地)哼,我告诉你!你已经是老虎口中的兔子,连段功我都把他除掉了,不要说什么矢拉!
阿盖 你这样粗暴地说,打算怎样?
车力特穆尔 我要你干脆地答应——嫁给我!
阿盖 我不干脆地答应呢?
车力特穆尔 不啊,唬,我就要用腕力来强迫!(向前逼近。)
阿盖 (回避之)我不服从你呢?
车力特穆尔 我偏要使你服从!你看吧,唬!(直前,欲将阿盖拥抱。)
阿盖 (急急闪开,毅然叫出)杨渊海!你来!把这恶魔除掉!
杨渊海 (自碑后闪出,执剑在手)车力特穆尔,你的恶贯满盈了!(一剑向其腰部刺去。)
车力特穆尔 (出于不意,未及提防,拔剑略斗,终因伤重不敌)嗳哟!我,我受暗算了!(倒地。)
杨渊海再于车力特穆尔之胸部加刺数剑,车力特穆尔即痉挛死去。
杨渊海 (挥剑指天,一膝跪地而祝)摩呵罗嵯啊,是你的阴灵不昧,把这魔鬼掇弄了来,替一切惨死了的善良的灵魂们作为了献祭的猪羊。(倒剑杖地,埋头默祷。)
阿盖 (发出凄冽的笑声)啊哈哈哈哈,阿奴呀,你现在可以瞑目了吧。(自背囊中将酒瓶取出,拔塞鲸饮,将瓶投入溪中。)
梁王率卫士自寺中飞奔而出。
梁王 (见车力特穆尔已死,势为之软)哦,那万恶的奴才已经死了?
阿盖 死了,杨渊海参政把他除掉了。
梁王 很好。我正想除掉他!哦,杨渊海,我感谢你。
杨渊海 你这昏庸老朽,我和你不能两立。(挺剑欲刺,被卫士们抗拒,呈紧急状。)
阿盖 (急制止)杨渊海,你不要怪我父亲。(向梁王)你现在可明白了吧?父亲!
杨渊海收回剑。
梁王 唉,一切都是我的愚昧!元朝的江山就和我们梁国一样,也就快完蛋了。(问)阿盖呀,你刚才喝的是什么?
阿盖 是你给我的孔雀胆!
梁王 啊,你怎的!你怎的!
阿盖 一切都过去了。我知道,妈妈也在这儿。你听,那山神祠后面小弟弟在哭。
祠后果有婴儿哭声,王妃羞媿无地自祠后闪出。
阿盖已开始苦痛,向地下倒去,梁王踉跄跪地抱之于怀。
梁王 (怆痛)阿盖,阿盖,你不要离开我呀!
阿盖 不,我要到那更幸福的世界里去。……(苦闷加剧。)
梁王 啊,阿盖,阿盖,阿盖呀!你不要离开我。
王妃侍侧亦垂头而泣。
矢拉带卫士出现于桥头,见状,瞠然而立。
覆面僧自寺中走出。
覆面僧 (行至梁王前)大王,不用哭了,你请抬起头来。
梁王将头抬起。
覆面僧 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将面罩揭开。)
梁王 啊,铁知院!
王妃 啊,鬼!鬼!
覆面僧 我是铁知院啦,昨天是鬼,今天可是人了。我昨天被车力特穆尔推下水去,但我并没有死。我是帮凶的一个人。毒死穆哥王子的砒霜是车力特穆尔要我配给他的。请大王赐我死罪。
杨渊海 (挺剑欲刺僧)我要把你这些魔鬼除尽!
阿盖 (极端苦闷中)杨渊海,你也容恕了他。……(向矢拉指出)且听矢拉要说些什么!
矢拉 我们奉了车力特穆尔丞相之命在四门放火。东西南北四大营已杀成了一片尸山血海。城内城外四处起火,段平章府已经化为了灰烬。火势愈来愈猛,整个王城看看也将要化为灰烬了。
寺内有晨钟之声。
阿盖 (作最大的努力,勉强撑持起来)一切都过去了,让明天清早呈现出一片干净的世界。(倒下,气绝。)
余人均俯首沉默。
——在钟声中幕下
1956年7月19日在北戴河海岸把这个剧本又作了一次改订
[1]阿鼻地狱,梵文naraka的意译,意即“苦的世界”。古印度传说,人生前作恶,死后当入地狱受苦;地狱有十八层,阿鼻地狱居最底层,苦刑最重。
[2]西洱,大理洱海古称西洱河,简称西洱。金齿八蛮,《元史·地理志》:“金齿等处,宣抚司:其地大理西南,澜沧江界其东,与缅甸地接其西。土蛮凡八种,曰金齿,曰白夷,曰僰,曰峨昌,曰骠,曰繲,曰渠罗,曰比苏。”车里,土司名。元置军民总管府,明改为军民宣慰使司,治所在今云南景洪,大部分辖境相当今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乌撒,土司名,至元十三年置路,二十四年升为乌撒乌蒙宣慰司,后分为乌撒、乌蒙两路。乌撒治所在今贵州威宁,乌蒙治所在今云南昭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