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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面具(江户川乱步全集·明智小五郎系列) 绑架

回到东京后,三谷和畑柳静子经常约会,两人的感情迅速升温。但畑柳静子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始终对自己的过往含糊其辞。终于有一天,三谷提出了心中的疑问:

“静子,都告诉我吧,他叫你畑柳寡妇,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啊,我怎么会这么胆小。一定是怕你嫌弃我吧。”

畑柳静子强颜欢笑,但声音里已经有了哭腔。

“不管你曾经经历过什么,我都不会变心的。”

三谷信誓旦旦。

“唉,好吧。”畑柳静子叹了口气,沉默半晌,再开口时已是一副悻悻然的表情:“我是个寡妇。”

“这我就早料到了。”

“我丈夫生前是个大富翁!”

“……”

“我还有一个六岁的儿子。”

“……”

“你看,不高兴了吧?”

三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都告诉你了……现在,不如去我家吧,看看我的儿子。怎么样,不错吧?”

畑柳静子越说越激动,就连涨得通红的脸上流下了泪水都没有意识到。说完,不等三谷回答,就拉着他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三十分钟后,出租车停在了一处大宅子门前。花岗岩门柱间是高高的台阶,透花铁门后有阔大的花园。门柱的铭牌上写着“畑柳”两个字。

畑柳静子带着三谷来到陈设异常奢华的西式客厅,让他坐在一张舒适的扶手椅上,自己则带着一个可爱的少年坐在三谷对面的长沙发上。少年名叫茂,是静子与已故丈夫畑柳庄藏的儿子。

沙发后面的墙上,挂着一个巨大的相框,里面是畑柳一家的全家福。照片里的家主畑柳庄藏看起来四十岁上下,相貌丑陋,甚至有些委琐。

“这照片和阿茂,对你来说一定都很刺眼吧?”

“没有,没那回事。这么可爱的小男孩,怎么会刺眼呢?阿茂跟你简直一模一样。阿茂一定也很喜欢叔叔吧?”

三谷说着拉起阿茂的手,孩子对他笑了笑。

畑柳静子抚摸着阿茂的头发,说起了她的过往。

“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都去世了,一直寄宿在亲戚家里。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对金钱和金钱所能换来的名誉有着异乎寻常的执念。”

“十八岁那年,大富豪畑柳庄藏向我求婚,我被他的巨额财富迷住了心窍,尽管当时已经有了正在交往的男友,但还是马上与他断绝了关系,嫁入了畑柳家。”

“畑柳庄藏比我大十几岁,不仅长得难看,心里更是肮脏龌龊。他总是千方百计地钻法律的空子赚黑心钱。但是,我不在乎他用什么办法,只要他把大笔大笔的钱拿回家,我就会欣喜若狂。”

“终于有一天,他的罪行败露了,被警方逮捕入狱。我和阿茂在一年多的时间里作为罪人的妻儿屈辱地活着。后来,他在狱中暴病身亡。”

“畑柳庄藏留下了一大笔遗产,而且他没有什么可以来索逼财产的亲戚。但为了这笔遗产,前来向我求婚的人络绎不绝。我不堪其扰,把阿茂托付给奶妈,独自去了盐原。然后就遇到了你。”

“你一定认为我是个贪财薄情的坏女人吧?”

畑柳静子结束了长长的自白,微微泛红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自暴自弃的笑。

“你之前的那个男友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一定还记得他吧?”

三谷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让人捉摸不透。

“我上了他的当。他对我花言巧语,口口声声说要让我幸福,可我一点也不幸福。他不光穷,还有让人无法忍受的坏脾气……”

“那么,他现在怎么样了?住在哪里?你一点也不知道?”

“嗯,那是八年前的事了。再说我当时只有十八岁,还不太懂事。”

三谷没有说话,默默地站起身来走到窗前。

“这么说,你已经一点也想不起那个穷男友了?”

他望着窗外,语气冷淡。

“什么?”畑柳静子吃了一惊,“你为什么要问这些?我是怀着极其痛苦的心情,下了很大决心,才把这些说给你听,可你……”

“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我害怕你的财富。因为我跟你之前的男友一样,也很穷。”

原来他是担心这个。畑柳静子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如今的她再也不必为钱发愁了,自然也就没有了当初的那种执念。三谷有没有钱,她压根儿没想过。

她起身走到三谷身旁,和他并肩看向窗外。

阿茂已经溜了出去,正在草坪上和体型足有他两倍大的爱犬西古玛玩耍。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了笛子声和鼓声。

西古玛不安地晃动着耳朵,阿茂也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乐声在门前停了下来,原来是化装广告人。

阿茂欢叫着朝院外跑去,西古玛也跟在小主人身后跑了起来。

门外,打扮得稀奇古怪的化装广告人正在卖力地为一家点心铺吆喝,也许是因为戴着巨大的人偶面具,他的声音听起来瓮声瓮气的,鼻音特别重。

尽管如此,他的打扮如此怪异,又配合着某种旋律夸张地扭动着腰肢,阿茂很快就完全被他吸引住了。

“来,小朋友,这块点心给你。吃吧,吃吧。很好吃的。”

化装广告人一边摇晃着滑稽的人偶面具,一边拿出了一块点心递给阿茂。

“啊,真像是圣诞老人!”

阿茂开心极了,虽然根本不饿,但还是接过点心塞进了嘴里。

“怎么样,好吃吧?现在,叔叔敲鼓吹笛子,给你唱一首好听的歌。”

说着,化装广告人手舞足蹈地跳起了舞来。他一边跳,一边慢慢地离开了畑柳家门前。

阿茂看得入了迷,梦游似的跟在化装广告人身后摇摇晃晃地走远了。

化装广告人一会儿唱歌,一会儿跳舞,一会儿又令人眼花缭乱地转来转去,跟在他身后的是阿茂和小牛犊似的西古玛。两人一狗就像一支不可思议的广告队伍,在冷清的住宅区里行进。

客厅里的畑柳静子对此一无所知。化装广告人的喧闹渐行渐远,终于什么都听不到了,但阿茂却没有回来。等发现阿茂不见了,畑柳静子立刻喊来用人,吩咐他们分头去找。可是,别说阿茂了,就连西古玛也不见了。

畑柳静子顿时慌了神,和三谷以及用人们找遍了周围的所有角落,却连个影子都没看见。

在众人的慌乱和焦虑不安中,暮色越来越浓了。畑柳静子愈发焦急,却又不知所措。就在这时候,一个用人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阿茂一定是被人绑架了!西古玛回来了,但已经遍体鳞伤,恐怕是为了保护阿茂跟人进行了激烈的搏斗。”

众人看向门外,只见西古玛浑身是血,凄惨地呜咽着,侧躺在地上喘着粗气,舌头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身上有好几处深可见骨的伤口。

畑柳静子看着西古玛,仿佛看到了浑身是血的阿茂,只觉得天旋地转,险些就要昏倒。

凑巧管家斋藤老人不在,于是三谷打电话报了警。

他刚放下电话,刺耳的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

三谷拿起话筒,只应对了两三句,便愣在了那里。

“怎么回事?谁打来的电话?”

畑柳静子不安地问道。

三谷慌忙捂住话筒转过脸来,却又犹豫不决,似乎很难开口。

“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说啊!”

畑柳静子催促道。

“这声音……像是……像是阿茂。”

“什么?你说什么?阿茂?他还不会打电话呢。这……快,让我来接,阿茂的声音我一听就知道的。”

畑柳静子从三谷手中抢过话筒。

“喂,喂,是阿茂吗?我是妈妈,你在哪里啊?”

“妈妈,我不知道……有个叔叔……脸很可怕……不让我说……”

听筒里突然没了声音,可能是那人捂住了阿茂的嘴。

“阿茂,阿茂!你怎么了?快说话啊!”

畑柳静子着急地叫道。

不一会儿,电话里又传来了阿茂的声音。

“妈妈,把我赎回去。后天……晚上十二点,我在……上野公园……图书馆后等你。”

“什么?阿茂,你身边有坏人吧?是那人叫你这么说的吧?阿茂,你只要说一句就行了,告诉妈妈,你现在在什么地方,你在哪里?”

但是,阿茂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妈妈,你带两百万……到那里……接我回家……两百万……妈妈,你只能自己去。”

“知道了,阿茂,放心吧,我一定去救你。”

“如果报警,就杀了你的孩子!”

还是阿茂的声音,可“你的孩子”,指的不正是阿茂自己吗?

“快……回答,不回答……就让你的孩子吃点苦头。”

阿茂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