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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乐 §四

第一眼见到索恩是在飞机的舷梯上。他刚从香港飞来。老板派娅和司机小张去接他。

娅没想到接到的竟是这样一个有风度的男人。他高大而俊美,潇洒而轩昂。梳理得一丝不乱的头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同样锃亮的高级皮鞋和时髦的西装,衬着一条抢眼的花领带;当他微笑着握住娅的手,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娅,向她问好时,他那温和而亮朗的嗓音使娅的呼吸急促起来,心情花儿一样砰然绽放。

索恩完全是一个道貌岸然的绅士呵!那一刹那娅已彻底被他征服。同时,索恩那微微一怔的表情也被娅捕捉到了。霎时,象一道电光般明晰的直觉击穿了她的魂魄:索恩一定也喜欢我!

娅意识到她遇见了自己朦朦胧胧一直在盼觅的那一个人儿。她笨手笨脚地为维纳打开车门,在他俯身钻进车内的一瞬间,她竟又突然变得敏捷无比,仿佛早巳与他相识过似的,她鬼使神差地贴着索恩的耳朵冒出一句:没想到会是你。

哦?索恩起先惊异地耸起双肩,不相信自己耳朵似地瞪了娅片刻,随即反应过来,意味深长地回了她一句:我倒是早就想到了。

一句话令娅面红耳赤。羞怯于自己的失言,她窘得再也答不上话来。但她的心却醉熏熏地飘悠得更厉害,而且又莫名其妙地慌乱起来。她不敢再正视他的眼睛。

相形之下她觉得自己的衣饰未免太俗气,以至局促得在车上手不知如何放,脚不敢往向伸,还不停地扯自己的裙裾。事实上也正是这样,后来索恩曾一本正经地说过他对娅的第一印象。他说,他觉得自己获得了自己真正想要的秘书(娅被老板指为他的秘书兼翻译),真正想要的人!

但是,你的打扮可不对头。你是一个年轻迷人的姑娘,你不应该穿那样艳丽的裙子,戴那么多噜里噜嗦的饰物。你应该象大自然一样平静而自如。服饰要淡雅而合体,香水要高级而脂粉要少而又少。你是一株青翠欲滴的小水杉,而不是一株衰而又弱的老垂柳。

那回娅被他一激,胆子大起来,反唇相讥说,可是你看起来应该是一棵饱经沧桑的古柏,怎么那天倒成了花花绿绿的一树桃花了呢?

这也的确是娅对索恩的真实印象。娅觉得他风度气派都极佳,妆扮得却未免太雕凿也太花俏了些。可是他却狡辩说自己正因为年纪大了,为了讨娅这样“早就料到会遇上”的年轻姑娘的欢心,才不得不把自己打扮得尽可能美观一些。

可是他的年纪,却实在比娅想象的要轻得多。外国人好象都比实际年龄看老些,娅原来以为他至少55岁了。

说起这个,还真有些叫人哭笑不得的时候。他们好上以后,有一天索恩不知犯什么牛劲,执意要上娅家里去看看。为这事他还大大地发了通牢骚。说中国人是世界上最不可理喻的民族。他们愿意倾其所有上饭馆大摆其谱。却从不愿意邀请一个朋友上自己家里去喝上一杯咖啡。索恩摆着蒲扇般宽大的巴掌说:我来中国好几个月了,没有人问我是否孤独,是否需要重温一下家庭的气息。他又夸张地摇着头说:甚至我多次要求也没有一个人请过我!难道索恩就这么令人讨厌吗?

其实他是误会了。一般中国人哪有什么条件在家里接待索恩这样比较有身份的外国人呢?怕丢面子不敢邀请他罢了。

娅向索恩解释后,索恩反而更不高兴了:难道中国人就是这样想象他们的客人的吗?太遣憾了。我曾在非洲呆过两年。在那儿我几乎每个周未都在当地人家里度过。他们中许多人家住的完全是简陋的茅房。可我们从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为什么你们要如此虚荣?你挣多少钱,你家是否富丽,完全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与客人有何相干?与你是否真心欢迎来客更不相干。考虑那么多干什么呢?

娅拗不过,他只好带他去见了父母一次。那天索恩真是开心极了。和娅父亲一杯又一杯地干了个不亦乐乎。索恩真能喝酒,60度的一瓶大曲,基本是他一个人包的。娅从来没见他一气喝这么多酒,心里又着急又感动,因为这无疑是索恩心情畅快的表现。索恩的确很兴奋,喝畅了酒更是满屋生彩,老听到他的嗬嗬傻笑。

索恩和娅的父亲似乎也很处得来,哥俩似的谈得投机。这在索恩看来可能很是正常。在国外即使他和娅结婚,也不把什么岳父看得太重。而且照样可能直呼其名。可使娅哭笑不得的是,她父亲压根儿就没半点翁婿的概念。母亲就更那个了,索恩走后,她竟这样对娅说:你那位外国同志看起来真是个挺有教养的好老头哩——天哟,要是知道这个好老头隔天夜里还和他们的千金小姐睡在一个被筒里,真不敢想象他们会不会心脏病突发呵!

他们的关系完全是闪电式的产物,从因到果前后仅8天。娅也没料到会这么快。而且娅很清楚,自己其实是索恩一个不高明的阴谋里的一个不中用的俘虏。然而她并不懊悔。不管最后结局如何,她想:我总是值得的。我还从来没有经验过这样一种发自深心的死去活来的爱呢。不管他对我是否完全出于有情,反正我这辈子再也不会有别的爱了。我愿意从此溶化在这种醉人而伤人的情感里。我敢认认真真地告诉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万一最终命运一定让我失去索恩,那我随时去死!

那是在深圳。索恩来中国一个星期就向老板提出要到深圳去熟悉一下那儿的业务环境。

老板起先不同意娅和他同去,因为深圳有现成的翻译。可他狡猾地说他刚到中国,外出没有一个助手将寸步难行,而且他也需要和自己的秘书尽快建立起工作默契。

躲在卫生间里偷听房间过道里索恩和老板对话的娅,完全就象是坐在大起大伏的秋千上,心随着俩人的对话跌荡不已。当她最终听到老板的允诺时,心仿佛一下子悠到了玄乎的云端里,久久没能平静下来。凭着一种直觉,她很清楚地意识到他们一起到了深圳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情。对可能出现的任何结果她都不曾担心过,此时她最担心的是自己竟没有几件象样的衣服可以带去。

在深圳的第一个夜里,娅就喝醉了。恰切地说完全是被索恩诱醉的。他让娅喝一点杜松子酒:完全任你自己,只是为了开胃。可是不会喝酒的娅才抿了几小口就觉得脸颊发烫,脑子里象开了锅一样,一点一点沸腾起来。

索恩却开心得孩子似地击掌:这就对了。我的好孩子,一个年轻女性不学会喝酒是太可惜了。没有比酒更能令一个姑娘美丽的了;鲜艳的脸上浮起一层红晕,什么化妆品能创造出这样一份动人的美呢?巴尔扎克说第一个将女人比作花儿的是天才,第二个是庸才,第三个这样比喻的就是蠢才;可实际上,除了花儿,红玫瑰紫罗兰郁金香,还有什么比喻能如此恰切而传神地形容出姑娘的美丽呢?而微熏的姑娘,更要胜似朝露陶浴的蓓蕾呢!

娅羞涩地笑着,没来由地不停地嘻嘻笑着。嘴上说我不是不想喝酒,确实是不会喝,心里却灌了蜜一般陶醉。

事实上,索恩迷惑女人的办法并不算高明,娅迷迷糊糊地觉察了他的意图,可就是管不住自己,不知不觉就喝个不停。娅本来就不是一个太拘谨的人,随着酒精的作用,她开始彻底地袒露自己。她滔滔不绝地向索恩诉说自己的身世和经历,诉说自己对西方生活的向往;她明目张胆地要求索恩日后为她想个办法,让她到美国去。

娅真正有些伤感地说:大学时我就幻想着有朝一日去美国留学,或者打工、嫁人都可以,只要能去就成。后来我没有这么简单了,并不再打算不问三七二十就贸然前往,但我的心愿犹存。现在我同班的同学有十来个都先后去了不同的国家。我从来到这家美国公司,许多东西都使我一天比一天更渴切地想要成为一个移民。我相信我的性格最适合在西方生活了。虽然我已经有过这种可能,但却因为那必然要以出嫁为前提而迟疑。

娅的兴奋不断高涨,以至索恩当着餐厅众多中国食客的面,如同搂住一个美国妞一样搂紧她时,虽然她还有一点本能的厌惧,却一点也没有真正的抗拒。事后娅曾极难为情地想到,自己当时的表现一定是很无耻的。旁观者没一个不把自己当成是索恩从街头随便拉来的一只“鸡”呵。

实际上,当时那刻娅心里真的不很在意索恩会拿她怎么样,整个人被一种可怕的潜意识耸恿着;她似醉非醉地将索恩视作了一条重塑自己人生的跳板——她那时的确还谈不上对他有什么真正的感情。虽然事实上她对他可说是一见钟情。

想要去美国,并不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索恩满不在乎地挥在萦绕在脸上的香烟雾说:可是你首先要象个道地的美国妞才行。哦,这就对了。

索恩也醉了,涎着脸逞过脖子去吻娅的脸,娅躲过这边,他又转吻那边。

娅醉熏熏地嬉笑不停,笑声一定十分放浪而吓人。因为娅模糊的视野里见到的是一张张旋转着的充满鄙薄或色欲的脸。餐厅里所有的灯都在盘旋,所有的餐具、刀匙、酒瓶、食桌都开始发光、跳动、盘旋……娅残存的一点理智想向外逃窜,双脚却纹丝不动地钉在那儿。

后来娅实际上是被索恩半拖半抱地弄到他房间去的。

当她意识到他进入自己身体的一刹那间,娅蓦地挣起身子,用头顶着他的胸膛说:不,你不能这样,这也太随便了!

哦,可怜的小宝贝。你太不懂事了。

索恩有些急躁地用好话抚慰娅,诱哄她。可是那一刻娅变得异常冷静,几乎不假思索就甩出了她的心里话:除非我们结婚。

结婚?方才你还对我说,你不喜欢以结婚为前提去美国。

对象不同了嘛。

哦我亲爱的小傻瓜,对于一个刚刚挣脱牢笼的人,你居然想叫他重新钻进去?

是不是所有中国女人都有这种习性,还是你……喂,我说你一定是喝多了才犯这种傻的吧?

不!我现在非常清醒。

清醒?哈哈,那就让我来告诉你吧,这辈子我是不想再结婚的了。

那可不行!不结婚你干嘛要。

很简单,因为我喜欢你。难道这不也是你的感情吗?我们一开始就心照不宣,不是吗?

既然彼此相爱。

至少,我现在还没有谈到爱……嘿,小傻瓜,你是怎么啦?我们相识才几天?

居然谈到了婚姻!

娅软了下来。她本也不想挣脱他。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怎么都是一回事了。何况对于所谓的贞操娅那时并不很看重。他的后一句话也似乎是给了娅一种暗示,相识久了,娅相信他会对自己产生真正的感情的。

娅一贯深信自己对男人的吸引力,深信自己总会有办法让他一步步按自己的意愿就范。那时我真是头脑简单呀。后来娅有些后悔太轻易就满足了索恩或许是一个错误。只是当时她实在无力再抗拒索恩了,何况心里还浮荡着一股强烈的期望,她想至少他总会兑现助我出国的承诺吧?

那一回娅根本没有任何愉快的感觉。她察觉自己的心思后,心头本能地充塞了大团大团的阴雾。以至于那个夜晚的后半部份,她整个儿就沉浸在半醉半醒的莫名的忧郁及对自己的憎厌之中了。

可是这种感觉很快就消失了。

她们在深圳呆了五天。这五天里俩人朝夕相处,可以说没有一分钟不在一起。虽然娅也开有一个房间,可她后来几乎就没有回过自己的“家”。深圳回来后的几天里,她陡然觉得自己巳经离不开他了。住在自己家里变成一种折磨,上班则成了最美妙的享受。索恩似乎也迷上了娅,几乎每天都会找个机会将她带到他房中欢乐一番。个把星期后,索恩又找了个借口,要带娅去上海,可是这一次不知是不是老板看出了什么还是不凑巧,他把娅留下来为他翻一份资料。结果更令娅感动:索恩第二天就从上海返回了。

当晚娅在他房中呆到十二点才不得不回家。索恩喝多了,脸红脖子粗且粗话连篇地将老板骂了个天翻地复。而娅呢?他骂得越凶她也越开心。不仅因为她也恨老板存心破坏他们俩可怜的一点幸福,更因为这意味着索恩对她的器重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