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行?岑毕竟年长娅许多,虽然真心帮她出过主意,但真的听说她可能怀孕了,不由得又不安起来,尤其对娅那种即使索恩不要她,她也要把孩子生下来的糊涂念头,极感可怕。她惊呼道:娅,这种事你可千万别任性!别忘了你还是个中国人!你还这么年轻,这种事在中国……如果你确信孩子并不能迫使他与你结婚,千万别感情用事生下孩子,你会后悔莫及的,你的后半生整个都会被毁了的!不!娅突然突然蹦起来,脸绷得紧紧的,象要驱赶什么邪魔似地,直直地伸出细细的双臂,嗓音尖锐地说:谢谢你的好心。可是,如果失去索恩,我还指望有什么理想的后半生?
娅!无论如何你……索恩知道这个情况吗?
知道。他成天忐忑不安,几乎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啦。他知道我的经期。没到日子就开始问我来没来了。我试探他说没关系,即使有了,如果你不想要,我也能想办法堕掉它。
万万不能!索恩惊呼起来:何况那会有多大的麻烦?
可能会有些麻烦,比如需要一张结婚证明。
可是我们哪有这个玩艺呢?
他的态度令我十分失望,反而更坚定了保住这孩子的心愿。但我仍然试探他说:实在不行就只好想别的办法,比方多花些钱,找个私人诊所做手术,当然这要冒点儿风险。可是索恩立刻跳了起来:风险?那怎么可以!我想我必须认真警告你:没我的同意,你可千万不可以自行其事。中国的医院都那么简陋,我都怀疑会被他们搞出什么大事来,何况什么倒霉的私人诊所!你决不可以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他反过来反复安慰我说:你不要着急,让我们耐心一点,看看再说。也许根本没什么可怕的结果。也许……总会有办法的,会有办法的。
他反复唠叨着这句话,可是到底他打算取什么办法,就是不吐一个字。我想他根本还抱着侥幸心,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还是不会下决心的。但是我看得出他的思想矛盾得很厉害。
他其实比我想象的还要着急。每天一见我第一个表情就是抱紧双拳,满怀恐惧和希望地狠狠盯住我的肚子。我摇摇头,他便立刻轻叹一声:上帝呵……哦,不要紧,会来的会来的。
他喃喃嘟哝着,与其说是安慰我,倒不如说是在安抚自己的焦灼。这么说,你这着也许真是击中索恩的要害了。更重要的是,看来他也不象是个不负责任的人。否则,他大可以袖手旁观。
嗨,你可真够幸运的呵。岑松了口气,便和娅开了句玩笑:你可也够狠的,索恩如果知道他曾经让你狠狠地戏弄了一把,今后结了婚的话,恐怕要惧内到天堂为止啦。
即使事情成了真,我也不会让他知道真情的。娅的脸上掠过一丝得意:我不得不如此,但我今后会好好回报他的。只是,我担心现在说这些太早了些,谁知道到底是不是怀上了呢?即使怀上了,那漫长的十个月我怎么过呀?会不会又流产了呢?哎呀我真是焦心透了,你看我这不真成了孤注一掷的赌徒了吗?
为什么不上医院去做个检查?这是很简单的事情。不方便的话我可以帮你找个熟人。
不用。熟人我也有,到了这份上也不怕什么难为情的了。可是我……说穿了,我还真怕上医院,万一不是那回事,我这唯一的希望不是早早地破了产吗?要是真有,不去不是更好些吗?
哦,你这个疯丫头哟!岑情不自禁地唏嘘起来:看把你折腾的呀。
是呀,和个疯子有什么两样?还阴谋诡计、无恶不作——什么甜蜜的爱情,美丽的人生,下辈子再不信这些书上的鬼话!唉,娅惨淡地一笑:冷静些时我也常常问自己:你这是何苦哟。
一句话又触及自己的痛处,娅的声音嗄然闷住,头一低,抽嗒抽嗒地憋了半天,才把眼眶里的泪花憋了回去。
唉,人哪,真是说不明道不白的一个怪物呵。岑在心里这么感慨着,再也没说什么。
娅又默默了好一会。尔后,突然省悟过来似地蹦起来:我该走了。我想,早点歇歇总是好的吧。她下意识地轻抚着肚子,脸上又泛起红红的光泽。
当然。
可是,谁知道上了床能睡着吗?这几天我一直在恍恍惚惚的状态中,好久没睡过囫囵觉了。我知道这对孩子也不好,可我没办法让自己安下心来,又不敢吃药。
既来之,则安之吧。
只好这样想了吧。谢谢你,和你谈几次话,我心情真是好多了。
算了吧,其实我什么忙也没帮上。
岑嘴上这么说着,可是娅走后再细细一想,觉得自己也不见得一无用处。至少娅得着一个能理解她又能让她尽情畅诉衷曲的对象了。从这点上看,自己还是功德无量的。而她则还算得上是幸运的。谁知道我们这个国度里还有多少象娅一样命运,却连倾诉都无门的人在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