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住尘香花已尽,物是人非事事休。
萧晴以为自己的命运不会像现在这般凄苦,闯花楼进牢房卖身为奴,筚路蓝缕的走来,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千金富贵的命数。
姐弟二人简单的洗漱一番,就被赶到马车里去了。与萧晴同坐一辆马车的是两名女孩,年纪与自己不相上下。
“快来,坐到里边,这块暖和。”一名身穿青色罗裙,笑容甜美的女孩把萧晴拉进了马车,入座不久后,车子便慢慢悠悠地晃荡起来,轱辘滚过青石板,传来一阵阵低沉的闷响。
由于顾筱宸身患疾病,怕传染给大家,便被安置在最后一辆存放杂物的马车上。
萧晴打量了车内的两名女孩,方才跟自己说话的姑娘正面带笑容地看着自己,浅浅的梨涡印在脸颊上,秀美的头发垂落双肩,虽然皮肤少了光泽,但那双潋滟的大眼睛却泛着迷人的光彩。她递给萧晴一个水壶,笑了笑说:“我叫雪澜,从杜庄来的,你呢?”
萧晴心里一顿,她很不愿意跟别人交代自己的来处,便找了借口搪塞过去。倒是这个姑娘很喜欢聊天,性格也很外向活泼,给萧晴增添了不少好感。
“既然是杜庄的,为何要来到纹州呢?”萧晴好奇地问道。
雪澜撩开布帘,朝车窗外看了看说:“我是被迫来到这里的。”
萧晴脑筋一转,前段时间,她听到金大娘和狱卒谈论牢房内的两个姑娘,难道就是车上的这两位吗?
她试探地问道:“难道,你也是从牢房里被买出来的?”
雪澜点点头,眨了眨清澈的眼睛道:“我被卖到青楼,偷偷跑了出来,老鸨派人来寻,我奋死抵抗,用剪刀扎了人,然后就被关到这里来了。”
“原来是这样,我和弟弟也在牢房里关了近一个月。”说到这里,萧晴又把目光转移到雪澜旁边的女孩身上,她长得很苗条,圆圆的脸颊有一些婴儿肥,一双迷离深邃的眸子仿佛具有魔力一般,让萧晴看上一眼就会心跳加速,高挺的鼻梁搭配一双樱桃小嘴,不挂一丝笑容的面孔更让她徒增了一抹冰冷恬淡的气质。
雪澜见萧晴盯着那名女孩看得入神,便拉起她的手说:“她叫红菱,是跟我一个牢房的。”
萧晴微微点头,她心里已经笃定,这个女孩肯定就是狱卒口中所说的那名千金小姐了。家道中落,满门抄斩,曾是名门贵阀,却被命运捉弄,如深秋的一片枯叶,随风飘零又如此脆弱。
说到底,顾家的陨落连带了成千上万无辜的人,这是一件既痛心又无奈的事,想要澄清事实,还百姓一个真相,就必须抓住穆沨的把柄。但之前听便宜老爹讲过,他找到了一件能扳倒穆家的东西,可那件东西到底是什么,又藏在哪里,萧晴根本无从得知。
七辆马车行驶在夜色之中,每辆车都装满了人,女孩居多,这些孩子都是金大娘在路途中买进来的,她的原则就是随买随卖,遇见合适的人家,只要价钱合理,签了卖身契,孩子就算找到主子了。
临出发之前,金大娘在纹州给顾筱宸请了个郎中,搭脉问诊,简单开了几幅中药,便匆匆上路了。当然,煎药送餐的这种工作就交给萧晴了,可自从顾筱宸喝了汤药,病情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更加严重了,每日都躺在马车里,让金大娘特别头疼,这样的小厮,是万万不能卖出去的,换句话说,也没有主家去买这样的病人。
而正是这场病情的拖延,让萧晴和顾筱宸都暂时逃避了被卖出去的命运。车队到达沧漱之后,金大娘找了一家简陋的客栈,把马车上的孩子们都唤入店内休息。越往北走,天气就愈发寒冷,初冬的季节已经来临,天空阴沉沉的,就连阳光也变得萎靡起来,有气无力地散发着氤氲的光芒。
“听说了吗?又有几个孩子被卖出去了。”雪澜一脸八卦地凑到萧晴面前,她和红菱还有萧晴同住一间客房,一路上红菱也没讲上几句话,似乎在为自己未来的命运而堪忧,但雪澜却像一只叽叽喳喳的喜鹊,围着萧晴说个不停。
“唔……卖到哪里去了?”萧晴好奇地问道。
雪澜转了转眼珠,坐在萧晴的身旁说:“听说是卖到青楼去了,金大娘挑的那几个丫头,长得水灵灵的,听说还有一个姑娘,年龄才八岁,啧啧啧……”她露出一脸惋惜的神情。
“啊?才八岁怎么能卖到那种地方去呢?”萧晴有些愤懑,但既然金大娘能买进来,就有办法卖出去,签了卖身契之后,就没有自由了。
这时,坐在木床上的红菱冷笑一声道:“卖到青楼还算好的呢,起码吃穿不愁,稍微有点才气的,没准还能混个头牌,这有什么不好?”
雪澜回过头,看着她说:“可是,那姑娘才八岁呀,卖进青楼之后,连水桶都提不起来,她还能做什么呢?”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咯。”红菱瞥了一眼雪澜,露出一脸轻蔑的表情。
“可是……”雪澜正要反驳,忽听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片刻后,房门被推开了,金大娘朝屋内扫视一眼,淡淡地说:“都下来帮忙,有很多衣服要洗,你们这样懒惰,卖到主家之后可没人同情你们。”
“是……”几人都站起身,异口同声地应道。
洗完衣服吃过晚饭,天已经黑透了。萧晴端着煎好的汤药和两个馒头,来到二楼最里侧的房间,顾筱宸住在这里,由于他的伤寒一直都没有好转,所以金大娘便给他安排了一个单间。
推门进去,屋内没有点灯,白晃晃的月光透过窗格,在地板上洒下一片斑驳的光影。空气中飘荡着草药的气味,温度也低得让人起鸡皮疙瘩。萧晴走到床边,却发现顾筱宸根本没躺在这里。她又环顾四周,空荡荡的房间无半点声响。
这个臭小子跑到哪去了……萧晴有些诧异,把汤药和馒头放到桌案上,刚转过身去,便听到门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萧晴吓得差点晕过去。屋内光线暗淡,静谧的有些瘆人,萧晴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窗外寒风凛冽,卷动着枯萎的树木,发出一阵阵呜呜的响声。在这阴森诡异的气氛中,顾筱宸从门后闪了出来,脸颊上也挂着一抹灿烂的笑容。
“你这个臭小子,竟然敢故意吓唬我……”萧晴抚了抚胸口,长出一口气道。
“姐姐,你不会真的害怕了吧?”顾筱宸得意地笑了笑说。
萧晴点亮油灯,屋内闪烁着一片昏黄的光晕,萧晴走到顾筱宸的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后,才睁大了眼睛问道:“你怎么在床下?上午不是还昏迷不醒的吗?”
“姐姐……”顾筱宸拉着萧晴,走到椅子旁坐下说,“我的病早都好了。”
“啊?”萧晴半张着嘴巴,一脸惊讶地看着顾筱宸,以为他烧坏了脑子,又用手按在他的额头上,量了量体温。
“哎呀,姐,我真的没事了,从纹州出来的时候病就好了。”顾筱宸侧了侧身,扳开萧晴的手说。
“那你为何这一路都表现的病恹恹的,你知道我有多着急吗?”萧晴不禁有些火大,用手掐住顾筱宸的脸蛋轻轻扭了扭说。
“姐,我不装病的话,咱们姐弟二人早都被卖出去了。”顾筱宸指了指窗外的夜色说,“这里是沧漱,虽然只是一个小县城,但青楼酒肆应有尽有,如果被卖进去的话,那跟艳翠阁还有什么区别呢?”
萧晴点了点头,觉得他说得有几分道理,但转念一想,这种事本来就是身不由己的,毕竟金大娘是从天牢里把他们赎出来的,何去何从自己根本没有选择。
“筱宸,我知道你是为姐姐好,但这事也只能瞒得了一时,那金大娘是一个很精明的生意人,如果发现你总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她当然会想办法把你处理掉了。”萧晴一脸严肃地说。
“处理掉?”顾筱宸抓着萧晴的手问道,“怎么处理,难道是想杀掉我,然后抛尸荒野吗?”
萧晴噗嗤一笑,抽出手敲了敲他的脑袋说:“你在想什么呀,金大娘花钱把咱俩赎出来,目的是想卖一个高价钱,这样也有得赚,如果杀掉你,对她有什么好处呢?”
顾筱宸点了点头,露出一副如梦初醒的模样。
萧晴叹口气说:“如果你一直病下去的话,金大娘不仅要请大夫,还要供你的饭钱,这种得不偿失的事情,她才不会做呢。”萧晴把垂落到脸颊上的发丝捋到耳后,继续说道,“她会考虑把你低价卖出去,哪怕赔钱,也不能砸到手里。所以你无故装病,只会消耗金大娘的耐心,这回明白了吧。”
“知道了姐姐。”顾筱宸低垂眼帘,喃喃地回道,片刻后,他又抬起头说,“姐,她万一把咱俩卖到不同的地方,那该怎么办呢?”
萧晴叹口气说:“这也是我担心的问题。”
穆家的车队在碧落村稍作停留,又在路上颠簸了数日,才抵达沧漱。
由于这次出行只有穆家的两位少爷,所以随行人员只带了一名管家和魏红。但谁成想这几日气温突然下降,寒冷的空气在北方大肆蔓延,让本就体弱多病的穆昱阳,再次染上了风寒,病倒在马车上,把麟管家和魏红急得团团转。
车队到达纹州时,穆昱曦就发现哥哥有些不对劲,本想停下来暂住几日,可穆昱阳称自己并无大碍,所以大家也都没放在心上。可在前往沧漱的路途中,他便咳嗽不止,身体发烫,几度昏迷过去。管家命令车夫快些赶路,但这种拖拉式的马车,即使再快,也不如单枪匹马跑的迅速。
捱过了漫漫长夜,车队终于到达沧漱,下榻于沧漱最好的酒楼“轩苍阁”。
“这样下去不行,我一个人照顾不来,得买几个丫环。”魏红走出穆昱阳的客房,看着管家说道。
管家点点头说:“这件事好说,交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