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萧晴感到挫败感的是,她不知道在这个封建社会该如何生存下去,做生意没有本钱,偷盗行当定是不会做的,全身上下只能搜罗出八文大钱,买十个包子外加两个馒头还是绰绰有余的。但一想到自己和顾筱宸都涉世尚浅,身后还有穆沨的追杀,一颗心就凉了半截。
纹州虽不是京畿之地,但也人文荟萃,颇为繁华,做为北方的交通重镇,纹州是连通京城到边关的中转站,能来到这里的人无非只有两类,要么是金发碧眼的外域商人,要么是身披铠甲的北疆士兵。所以不管是茶楼、酒楼、妓院、堵庄、钱庄、粮庄、绸庄,都应有尽有。
此时萧晴和顾筱宸正站在一家精致的小楼前,抬头望去,两只大红灯笼挂在门檐上,红木匾额上刻着三个隽秀的大字,艳翠阁。
阁楼内不时传出琵琶小曲的声调,间或可以听到客人的嬉笑谩骂,嘈杂纷乱,热闹非凡。茶香酒香混淆在空气中,挥发出一股浓重的刺鼻气味。
“姐姐,我们来这里做什么?”顾筱宸满脸疑惑地问道,表面上看,这是一家茶寮酒肆,供客人吃酒娱乐之地,实则面前的这家艳翠阁,是名目其实的妓院。但萧晴并没有打算卖身,她只想来这吟诗唱曲,卖艺不卖身,如此还能赚几个小钱,供姐弟二人日后的开销之用。
做为一个后世穿越而来的现代人,萧晴在了解这个朝代经济发展的同时,也钻研了一些文化教育和诗词歌赋,虽然在学校的时候,她最讨厌背诵那些华丽的古文,但如今却是派上了用处。
“臭小子,姐姐还没有堕落到那个地步,走,跟我进去。”说着,萧晴便拉着顾筱宸步入了艳翠阁。
由红漆圆木支撑的顶梁被装饰的华丽精美,一名身材臃肿,体态丰盈的老鸨坐在艳翠阁二楼的雅间中,上下打量了姐弟二人之后,才阴阳怪气地说:“你们两个谁要卖进来啊?”
萧晴上前一步,近乎谄媚地笑道:“老板,我们姐弟二人都想为您效劳。”
老鸨横眼看了看萧晴,曼声问道:“年纪多大了?”
“回老板的话,我今年十四岁了,我弟弟十二岁,他可以在您这打杂,做一些粗活也没关系。”萧晴故作镇定地笑着说。
老鸨盯着顾筱宸看了片刻,才叹口气道:“这男孩长得倒是很清秀俊雅,但这身子骨却有些单薄,做个小厮虽然没有问题,可恐怕他卖不上一个好的价钱,至于你么…”老鸨转向萧晴,捏了捏满是赘肉的下巴道,“艳翠阁有几个好的头牌,你虽有几分姿色,但年龄却有些太大了。”
萧晴早已看出老鸨的伎俩,她骨头里挑刺,锱铢必较,吹毛求疵,不过是想压低价钱而已。但货比三家,萧晴早已带着顾筱宸逛遍了这条街,大大小小的妓院也打听了不少,只有这艳翠阁的生意最为寂寥,且并没有上等的头牌。
“老板,我和弟弟都会读书识字,而且编曲作画,吟诗抚琴我都会的。”萧晴尽量夸大自己的才华,虽在后世报了一个美术班和乐器班,但她去的次数有限,不知在这老鸨面前能不能蒙混过去。
“不过是青楼女子而已,有如此才气,为何不去当皇后呢?”老鸨不屑地说道,眉宇之间也露出轻蔑的神情。
皇后…萧晴的嘴角抽搐一下,一听到这个字眼,她就有些恼火,如果自己真的当了皇后,首先就要查封你们这家妓院,把你这个满身肥油的老鸨扔到北疆喂马去。
落架的皇后不如鸡…萧晴在心里问候她全家祖宗一百代之后,才不慌不忙地笑道:“老板,您要是不信,可以拿来笔墨,我临场发挥,给您做一首诗如何?”
萧晴的心里打着鼓点,脑中却思索着背诵过的诗词,只要不是这个朝代的就好,管不了那么多了。
“哟,还蛮有勇气的,那行,我倒要见识一下,你这小丫头有多大能耐。”老鸨不冷不热地说道,她又朝身后的丫环吩咐一声,“小翠,去把笔和纸拿来。”
丫环应声走了出去,片刻后,她端着一个檀木托盘,上面摆着笔墨纸砚,放到桌案上后,老鸨瞥了一眼萧晴道:“今日正巧闲来无事,你也别吟诗抚琴了,我出两幅对子,你只要能对出工整的下联,那你们姐弟二人我都会留下。如果对不出来,那就恕不远送了。”
糟了,萧晴只感觉一股热流冲进大脑,搅乱了她的思维,本想是简单的写几首诗词,混淆老鸨的眼目,谁知她却玩起了对子。萧晴心里暗想,看来中国人的套路不分古今,在这个朝代就广为流行了。
眼下她无法拒绝,犹豫片刻后,萧晴故作轻松地说:“难得老板有如此雅兴,小女班门弄斧,才疏学浅,对的不好还望老板多多指教。”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老鸨白了萧晴一眼,站起身,厚实的身躯踩得木板咯吱作响,一头珠翠摇曳生光,艳丽的雕花绿袍裹在身上,宛若一棵阔叶松。她扭动着水桶粗腰,走到桌案前,抚起袖子拈着毛笔,轻沾墨汁,在白纸上缓缓写道:大将军骑海马身披穿山甲。
萧晴扣着自己的指关节,由于过分紧张,她的脸颊上也布满了淡淡的绯红。顾筱宸拉了拉她的衣袖,轻声说道:“姐姐,咱俩还是回去吧。”
萧晴挤出一个破碎的笑容,安慰他道:“不用担心。”她仔细看了看上联,提笔在旁边写道:小红娘坐河东头戴金银花。
老婆睁大了眼睛,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但只是一瞬间,她又恢复了冷漠的姿态,悻悻地说:“不错,对得工整流利。”
只见她又提笔写道:石墨一枝春,问山僧梅子熟未。
萧晴对:梵钟数杵晓,唤世人尘梦醒来。
老鸨又写:峰峦或再有飞来,坐山门老等。
萧晴对:泉水已渐生暖意,放笑脸相迎。
几个回合下来,老鸨瞪着一双见了鬼的眼神看着萧晴,她低声问道:“你们姐弟二人来到纹州,其家人何在?”
“回老板的话,我和弟弟本是喙青县人氏,家父家母在几年前的一场瘟疫中双双过世,我带着弟弟一路要饭来到了纹州。”萧晴信口胡诌道,她不能暴露自己和顾筱宸的身份,眼下风声正紧,万万不能提到顾家二字。喙青县是萧晴在皇家猎场之时,闲来无事翻看地图时记下来的。而她在后世所学的专业,足以应对那几幅看似繁琐,实则简单的对子。
“喙青县…”老鸨轻声呢喃着,她思忖片刻后问道,“那是一个穷山僻壤之地,你们姐弟二人为何会读书识字呢?”
“家父略懂医术,对草药颇有研究,我们姐弟俩自幼也喜欢翻看一些草药书籍。”萧晴面带微笑地说,表现出一副淡然自若的神情,实则内心早已风起云涌,慌乱异常了。
“既然这样的话,那你们姐弟二人就留下吧。”老鸨随口说着,又吩咐身旁的丫环道,“去拿卖身契来。”
丫环低头应了一声,缓缓走出房间,现在终于到了谈价钱的时候了。
萧晴的头脑飞快地转动起来,她时常看一些古代的历史小说,知道古代的银子其实并不像某些言情小说里描述的那样廉价。这几天的旅程,也让她对这个时代的物价有了一定的了解。不少小说当中,都把古代的消费扭曲了,连吃上一盘牛肉都动辄上千两上万两的吆喝,仿佛一两银子就等于我们的一块钱那样。
实际上,古代的银两的价值是很高的,特别是在这个朝代,五六两银子就能够买一个普通的丫环。红楼梦中,贾赦买了一个容姿秀美的小妾,花费了八百两银子,堪称天价了。
老鸨眼珠一转,讪笑道:“爽快一点,直接说个价吧。”
萧晴思索了半天,终于咬牙说道:“…二百两。”
“什么?二百两…你当在抢钱呀?”老鸨惊跳起来,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肥猫,“丫头,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萧晴看着眼前老鸨一颤一颤的肥肉,压下对肥胖如她竟然还能够跳那么高的惊讶,耐心解释道:“老板,您要考虑后期的回报啊,我不仅会吟诗作对,抚琴唱曲,还会打扫庭院,洗衣做饭,可谓是两全其美,当然要值这个价钱了。”萧晴一一列举着自己的优点,仿佛在推销一件商品,说得天花乱坠,唾沫横飞。
“那你也不能漫天要价啊。”老鸨打断萧晴的话,曼声说道,“买下你之后,还要请师父,买胭脂,打首饰,换衣裳,样样都要银子。等到日后接客,万一不合客人的胃口怎么办?二百两?白花花的银子这么好赚,那我也改行去算了…”
老鸨竹筒倒豆子般将买下萧晴之后的一项项开支,一件件风险罗列出来,一番话下来,仿佛买下萧晴和顾筱宸就是吃了大亏,注定要赔钱似的。
“既然这样,就由老板您开个价格吧。”萧晴最不喜欢讨价还价了,更何况她正在出售自己,换做谁心里都不会爽快的。
“这个嘛…”老鸨眼珠一转,笑着说,“丫头不妨出去打听打听,全纹州哪个不知道我们艳翠阁办事是最讲信用的,从来不欺负人,如今你们姐弟俩落魄在此,我也不开低了,”说着,老鸨伸出一只手来,在萧晴面前晃了晃道,“就一口价,五两银子。你的弟弟值二两,而你既然有诸多才能,我就给你三两吧,加在一起总共五两银子。要知道,市面上四五两银子就能买一个不错的丫环了,如今我这个价格可是…”
她话还没说完,一只低着头的顾筱宸忽然伸手拽住萧晴的衣袖,愤愤地说道:“姐姐,既然如此,我们还是回去吧。”
乖弟弟,配合的真好。
“也好。”萧晴故作失望地摇了摇头,不等老鸨把话说完,便拉着顾筱宸转身向外走去。
“哎…等一等,等一等,先别急着走啊。”老鸨惊呼起身,如一只肥腻的蟾蜍,两步就窜到了姐弟二人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