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晴杨出去的是一抹碳灰,小翠在院中被强暴之时,她就和顾筱宸盘算着怎么把她救出来。看到屋内炉盘的底座上堆着几块黑炭,她便剥离出很多碎末攥在手中,然后让顾筱宸先行出屋,寻找机会在背后偷袭那名武将。
偷袭成功了,但可怜的小翠却惨死刀下,第一次面对死尸,她只感觉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顾筱宸走过来说:“接下来怎么办?”
萧晴强压住胃里的痉挛,娇俏的脸颊上也面无血色,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深的惊慌和恐惧。她向四周瞄了瞄,发现偌大的院子中除了那棵随风摇曳的柳树外,其他物件都是静止的,间或可以听到前院的酒楼传来一阵阵嬉笑谩骂的打闹声。
“先把尸体拖到下房去。”萧晴战战兢兢地说,随后她弯下腰鼓起勇气,双手攥住小翠的胳膊,踉踉跄跄地朝顾筱宸的屋内拖去。
姐弟二人将尸体都拖进屋子,萧晴关上门,看着顾筱宸道:“那些官兵还在楼内喝酒,如果发现这名武将迟迟未归,肯定会派人来找的。”
顾筱宸低垂眼帘,看着躺在地上无声无息的小翠,脸颊上少了平日的顽皮和倔强。沉默片刻后,他淡淡地说:“我去柳姨那里偷卖身契,姐姐在这里等我。”说完,他便转过身,朝门口方向走去,“筱宸…”萧晴叫住他道,“我跟你一起去。”
“可是姐姐不会轻功,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安全。”顾筱宸眨了眨眼睛说。
萧晴看了看地上的死尸,特别是小翠胸口上的那把红通通的尖刀,让她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那我回自己的房间等你。”
顾筱宸点了点头道:“现在艳翠阁里里外外都是官兵,前门肯定是出不去了,据我这几天的观察,后院的土墙都不太高。”他拉着萧晴来到门口,打开一丝缝隙,指着院内的大柳树说,“只要能爬上那棵树,然后顺着土墙挪到后面的街道上,就可以逃脱。”
萧晴看着那棵垂柳,长吁一口气道:“这种树神仙也爬不上去啊。”
“放心吧姐姐,我早都准备好了。”顾筱宸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随即打开房门,轻手轻脚地窜了出去。
萧晴回到自己的房间,她不敢点灯,生怕被别人发现,紧紧攥着双手,在屋内来回踱着步子,不时趴在窗户上看着外面,期待顾筱宸能早点回来。
顾筱宸手里提着一个木桶,肩上搭着一条抹布,完全是一副小厮的打扮。走进艳翠阁的一楼,见觥筹交错之间,闪现出柳姨的身影,她正陪那群官兵喝酒,一张肥腻的脸颊上也布满了绯红。在一楼的最里侧,有一个唱戏的台子,一名歌女正手抚琵琶,唱着堕入烟尘,红颜薄命的小曲,惹得众人一片同情。
柳姨忙得左支右绌,有些招架不济,恰好看到顾筱宸走进来,便摆了摆手喊道:“萧宸,你过来一下。”
顾筱宸本想装作没听见,继续往前走,但无奈已经有两名护院挡在他面前,其中一个满脸大胡子的男人冷冷地说道:“你是聋子吗?没听见柳姨在叫你?还不快点滚过去…”
顾筱宸顿了顿身子,他想,如果时间拖延的越长,官兵们发现尸体的几率就越大,而自己偷走卖身契的机会就越渺茫,但又不能违抗柳姨的命令,只好忍气吞声地走了过去。
“喏,你在这里负责给军爷们倒酒。”柳姨用手帕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又向四周张望一通道,“有没有看到小翠?”
顾筱宸摇了摇头。
“这个死丫头跑到哪去了?该死…最好别让我看到她偷懒,不然…。”柳姨咬牙切齿说着,一张老脸上也挂满了怒容。
顾筱宸在心里暗自骂着,你这个吸人血的老妖婆,小翠都已经死了你还不积点口德,当心她夜半上门,掐了你的脖子。
“呔…看什么呢,还不快点给军爷倒酒?”说着,柳姨扬起手就打了顾筱宸一巴掌,然后扭着肥猪一般的腰身,朝阶梯方向走去,看来是想上楼去奉承桂花间的几位军爷了。
顾筱宸捧起酒坛子,把桌案上的几只大碗都斟满酒后,又匆匆来到楼梯口,见那两名护院还站在那里,正一脸警惕地看着顾筱宸。看来想溜进那老鸨的房间,楼梯肯定是不能走了。
“小二,拿酒来…”
顾筱宸赶忙去倒酒,眼神却瞟向屋内的房梁,两只红艳艳的灯笼悬挂在酒楼的正中央,精致的雕花窗格透进点点月光。他必须想办法脱身,如果一直留在这里的话,尸体早晚都会被人发现。
在依次斟满客人的酒碗后,顾筱宸放下坛子,偷偷溜出了宴会厅。来到后院后,他抬头看了看二楼的窗户,那里是柳姨的寝居,此时正一片漆黑,屋内没有点灯,这让顾筱宸颇有些激动。她和萧晴的卖身契就藏在屋内的立柜中,只要把铜锁撬开,一切就大功告成了。
想到这里,他后退几步,深吸一口气,凝神聚力,绷紧神经,又快速向前冲刺过去,路过井边之时,他飞身而起,双脚蹬在井沿上,一跃便灵巧地落在二楼的窗边。
仔细聆听了片刻,发现屋内非常寂静,楼下的聒噪已经淹没了周遭的一切。他轻轻打开窗户,清冷的月光顺着缝隙透射到橡木地板上,映衬出斑驳不定的光点。
顾筱宸翻身跃进屋内,关上窗户后,他又小心翼翼地走到墙角的立柜旁,那上面果然挂着一把铜锁。放在平时,他会用蛮力把锁头砸下来,但眼下他不能发出太大的动静。从腰间拔出匕首,开锁撬门这种手艺他当然不会,但有一种方法可以取出柜子里的木匣子。
他把柜子轻轻挪开,让背面朝向自己,那里的木板相对轻薄一些。他用锋利的匕首分别在木板上戳了七八个正方形的窟窿,然后对准正中央,重重砸了一拳,只听一声闷响,柜子出现了一个大缺口,窗外的月光挥洒进来,照亮了里面的物品。
最下层是叠得整整齐齐的精致绸缎,往上看去,还有三把嵌着宝石的短刀,顾筱宸随便抽出一把,只见银白色的刀身折射出阴寒的光芒,他冷笑一声,将短刀扔到柜子的最底层。又仔细寻找片刻,但连小木匣的影子都没看到。
他不禁有些诧异,姐姐明明告诉他木匣被锁在这里的,难道被那老鸨给转移了吗?正在这时,他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踩得地板咯吱作响,能来到这个房间的也只有柳姨本人了。顾筱宸惊出一身冷汗,面前的柜子体积有限,他是钻不进去的,眼下只好先躲到床底下了,他把立柜推回原位,一个箭步窜到床边,在房门被推开的瞬间,他悄悄钻了进去。
“这个小翠,跑到哪里放骚去了,真是没用的东西…”柳姨骂骂咧咧的走进屋内,点亮油灯后,依然再数落小翠的不是,“明知道今天客人繁多,还不出来帮忙,花钱买了个废物…”她啐了口唾沫,坐在梳妆台前,打开胭脂盒,往那张满是肥油的脸上扑着粉。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看样子至少有三四个人,柳姨站起身,正要去看看发生了什么,门却被人用力的推开。只见三名副将模样的男子,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其中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瞪着柳姨问道:“我们马教头人在何处?”
顾筱宸听后,不由心里一顿,看来他杀死的那名武将应该就是马教头了,不过他们为何这么快就找到这里来呢?
柳姨娇嗔道:“哎哟,军爷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呢…”她转了转眼珠,揽着那名副将的胳膊道,“你们马教头今日吃了不少酒,已经回房休息了,军爷不必担心。”
那名副将听后,神色稍稍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充满了戒心,他盯着柳姨看了片刻道:“马教头在哪个房间休息?”
柳姨撩起手帕,不慌不慌地说:“当然是我们这里最好的雅间荷花阁了,不过你们马教头把我们艳翠阁的头牌领进屋内,您现在前去打扰,定会惹怒了他,所以…”
“知道了。”副将说完,便与其他人大踏步地走出房间。
待屋内安静下来,柳姨顿时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床上,嘴里轻声呢喃着:“会去哪呢?还有那个陪酒的丫头…”
顾筱宸蜷缩在床底下,不能伸展四肢,一阵阵麻木让他倍感煎熬,听到有人已经在寻找那名武将的下落,这更让他惊恐连连。
片刻后,柳姨拽了拽床边一根细丝编织的麻绳,顾筱宸恍惚听到一阵铜铃声,像是一个传唤下人的工具。不久后,门外走进来一名护院,柳姨眯眼问道:“有没有看到马教头出去?”
护院想了想说:“傍晚时分去了后院。”
“去那里做什么?”柳姨厉声问道。
“好像是去找那名陪酒的歌姬,叫…叫萧晴。”
“这个该死的丫头,谁让她中途跑出去的?”柳姨气得直跺脚,圆滚滚的身躯仿佛能掉下二斤肥肉似的,来来回回抖动着,他横眼看着护院道,“赶快去后院寻找,我就觉得事情不太对劲,连小翠也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护院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去了。
不好…如果被人发现武将和小翠的尸体倒在自己的房间,那他和萧晴也逃脱不了干系,眼下柳姨没有走出房间的打算,如果一直耗下去的话,那姐姐就有危险了。
躲在这里,每分每秒都很难捱,顾筱宸攥紧匕首,眼下只有一个办法能让他逃出去,就是杀掉柳姨。
他悄悄探出头来,见柳姨正站在墙边,看着一副水墨画出了神。片刻后,她伸手摘下画框,只见里面有一个长方形的暗格,打开木板后,她捧出一只精致华美的小木匣,月光映射下,木盒的盖子上闪烁着璀璨的光泽。
突然,她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谁?”
柳姨快速回头,但一道阴寒的锐芒已经划破了黑暗,直奔她的咽喉斜刺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