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怎么办…萧晴在心里暗自嘀咕着,如果被人发现她是个一无是处,滥竽充数的歌姬,那老鸨定不会轻饶了自己。说不定她还会索要已经支付的银两,然后把她打发到后院洗衣做饭也说不准,到那时身无分文的姐弟俩,恐怕比刚来到纹州时还要凄惨。
她忽然想到,在顾家生活的那段期间,每每清晨时分,她都能听到一阵阵悠扬的笛声传入寝居,顾家上下通音律的人几乎没有,萧晴也曾向如烟打听过,下人丫环中也没人在清晨吹笛,这不禁让萧晴有些诧异。
顾国丈虽常摆家宴,但府内并没有伴奏的歌女和抚琴的乐师。经过种种推测,只剩下一人的可能性最大,那便是顾家的大少爷顾筱宸。他虽然从未提起过自己对音律方面有所钻研,但萧晴非常笃定,她的这个宝贝弟弟肯定能帮自己渡过难关。
想到这里,萧晴慢慢起身,杨唇浅笑道:“军爷,千篇一律的弹奏听久了,难免会丢失趣味,小女子有一个祝酒的法子,不知军爷听听可否。”
略胖的武将大手一杨,揽着身旁娇羞美艳的姑娘,兴致勃勃地说:“有什么法子,尽管使出,只要能讨得我们欢心,你去张罗便是。”
萧晴听闻,一颗悬着的心也落下半截,她躬身作礼,低眉蹙首道:“那就请军爷稍作等待了。”
说完,她打开拉门,一股新鲜空气浸入胸膛,她深深地吸了几口,便快步朝阶梯方向走去。刚才上楼的时候,她在后院的古井旁遇见了顾筱宸,如果能顺利找到他的话,那眼下的局势也就不难应对了。
但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柳姨竟然从回廊转了过来,她手里拈着一只红丝手帕,身着鹅黄色绣袍,头戴珠钗宝翠,扭动着水桶腰肢,正不快不慢地朝萧晴走来。
糟了…她怎么来了?萧晴心里打着鼓点,但面色却未起波澜,只是不慌不忙地笑道:“柳姨这是要去哪里?”
柳姨走到萧晴面前,她瞥了一眼身后的桂花雅间,皱了皱眉后,反问萧晴道:“你不是在桂花间伺候客人吗?谁让你擅自跑出来的?”话语之犀利,带着浓浓的责怪意味。
绝不能跟她说自己是个音律白痴,不会抚琴,万一被她抓住把柄,那会影响到她跟筱宸的逃跑计划,萧晴昏乱地想着,随即眸子一转,笑着说道:“雅间的几位军爷听腻了古琴的弹奏手法,非要笛声配乐,但眼下屋内的几位姑娘似乎都不太会吹笛子。想起舍弟略懂一二,便想去楼下催他救场,如此便能压住军爷的不满。”
这话听来倒是没什么问题,但柳姨还是用一脸警惕的目光看着萧晴,似乎看到了她的心里去,片刻后,柳姨悻悻地说:“少跟我耍什么花招,你只管伺候好客人便是。”她回过头,吩咐身后的小翠道,“去把下房的萧宸叫上来…再给他换一身干净的衣物。”
萧宸这个名字是萧晴信口胡诌出来的,为了掩人耳目,顾筱宸和顾筱涵的名字在外界是万万不能用的。
小翠应声下楼去了,柳姨又舒了口气道:“我不是有意针对你,雅间内的几位军爷可是我们的贵客,只要伺候周到了,银两自然不会少了我们的。今天是你第一次接客,我未免有些担心,一旦搞砸了,不仅会让我们艳翠阁的招牌大打折扣,后续也不会有客人登门消遣了。”
万恶的资本家,丑陋的嘴脸,我要把阶级斗争坚持到底,打败你这个虚情假意的老鸨子。萧晴在心里低声谩骂,脸颊上却扬起灿烂的笑容,“柳姨,您放心吧,我一定不会搞砸的。”
“如此便好。”柳姨横了萧晴一眼,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楼下传来一阵阵聒噪,萧晴扶着雕花栏杆向下看去,只见偌大的酒楼,已经坐满了三五成群的客人,他们或行酒令,或击箸和鸣,或杨剑起舞,或低笑浅酌,热闹非凡,嘈杂无比。这些人都是雅间的几位武将带来的,第一次感受到古人的饮酒氛围,让萧晴不禁睁大了眼睛。
孔坐洽良俦,陈筵几献酬。临风竹叶满,湛月桂香浮。
正看得出神,忽听身后有人轻声唤道:“姐姐…姐姐…”
萧晴回过头去,见顾筱宸正站在自己的身后,他穿着一身素色布衣,虽显粗糙,但洗得却很干净,头发绾于脑后,手拿青色长笛,精致细腻的皮肤,宛若刚剥了壳的鸡蛋一般,晶莹剔透,泛着健康的光泽。
“啊…筱宸。”萧晴愣怔片刻,才拉着顾筱宸问道,“你会吹笛子?”
“那要看吹什么了,嘿嘿…”顾筱宸模棱两可地回道。
“臭小子,这个时候了还跟姐姐贫嘴,快说,到底会不会吹?”萧晴急切地问道,额头上也凝着两滴汗珠。
顾筱宸没有急着回答她,而是撩起衣袖,伸出手揩掉汗珠道:“看把你急得,姐姐只管唱歌就行了,什么曲子我都能伴奏。”
“真的啊!那太好了。”萧晴喜笑颜开,高兴的直跺脚。
随后姐弟二人又回到了桂花间,那名略胖的军爷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他拔高声调喊道:“去了良久,我倒要看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坐在他对面的一名武将上下打量了顾筱宸一番后,讪讪地笑道:“这位小兄弟长得如此娇俏,倒是有几分姑娘气。”他一手拄着下巴,一手指着顾筱宸道,“来,不妨陪我饮上两杯,借此酒兴,没准还能奏出天籁之音呢,哈哈…”
顾筱宸紧紧攥着手中的长笛,一双锐利的眸子也变得阴沉起来。萧晴见状,急忙赔笑道:“军爷,我们姐弟二人是来给您唱曲的,这样也能助几位军爷喝得尽兴,玩得开心呀。”
“哼…扫兴。”那名尖嘴猴腮,身材瘦削的武将一把将酒碗掼到桌子上,只听“哐啷”一声,酒液飞杨而出,溅到萧晴的脸颊上。这让顾筱宸不能冷静了,他上前一步,怒气冲冲地瞪着面前的武将,犀利的眸子也迸射出阴冷的光芒。
“怎么?这位小哥想跟我比试比试?”偏瘦的武将不屑地冷笑道,显然没把顾筱宸放在眼里。
“罢了罢了…”胖武将摆了摆手,又转向萧晴道,“二人准备好就开始吧。”
萧晴扯了扯顾筱宸的衣袖,轻声说道:“不要惹事。”声音虽轻,但对顾筱宸却有奇效,他后退两步,淡淡地说道,“那小弟我就献丑了。”
说完,他双手拿起笛子,放至嘴边,五指捻好气孔之后,又看向萧晴,表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中国著名的笛子曲有:《梅花落》《笛曲》《姑苏行》《梁祝》《喜相逢》《扬鞭催马运粮忙》《沂河欢歌》《摘棉花》《赶路》等等,但萧晴不知道顾筱宸会吹奏哪一曲,自己又该唱什么。
正在犹豫之时,笛声已经缓缓吹起,悠扬的曲调宛若一缕清风,抚过萧晴的心头,那是一首她从未听过的曲子,余音绕梁,珠圆玉润,宛若天籁之音。
见桌案前的几人都露出一副陶醉的神情,萧晴心想,即使自己不唱,估计也能蒙混过关,她稍稍窃喜一下,自己的乖弟弟果然很有才华。正当她得意之时,那名胖武将指着萧晴问道:“你为何不唱?”
萧晴心里一颤,方才顾筱宸跟她说,不管什么曲子他都能伴奏,萧晴在脑海中开始搜集可以祝酒的歌谣,思索片刻后,她清了清嗓子,开口唱道:“宗宗溪流款款流淌,天涯各一方心痛如昨…”这是一首委婉伤情的曲调,顾筱宸的笛声也变得悲古怀秋起来,笛声和鸣,带动着万千思绪。
“折柳相送,关衰草遍,离别正堪悲,几度隔山川…”唱到最后,屋内没了推杯换盏,没有嬉笑谩骂,所有人都沉浸在这种凄婉与悲凉的氛围中。
萧晴见时机成熟,便转换声调,继续唱到:“人生百年有几,念良辰美景,休放虚过;穷通前定,何用苦张罗…命友邀宾玩耍,对芳樽浅酌低歌,且酩酊,任他两轮日月,来往如梭…”伴随着欢快的笛音和优美的律动,方才的悲凉之情也彻底被抛之脑后了。
一曲完毕,屋内几人都回味无穷,久久不能平静,特别是那位胖武将,肥腻的脸颊上仿佛要挤出油来。片刻后,屋内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就连那名瘦武将都展露一脸喜色。
“小姑娘,这个曲子是谁编排的?”胖武将沉声问道。
我哪有这般才气,还不是剽窃了古人的诗词,才能在这等场合大肆传唱。
“这是小女子自己编排的,措辞造句有很多纰漏,还请大人多多指正。”她厚颜无耻地说道。
“好…果然很秒,没想到小小年纪,不仅会读书识字,还精通音律,落拓至此,想必定有苦衷吧?”胖武将有进一步拉家常的打算,但萧晴不便过多透露自己的信息,便笑着附和道,“不敢在大人面前卖弄。”
瘦武将见萧晴生的娉婷有型,貌美如花,特别是身披红袍,艳唇浓翘,美目流盼,宛若一个楚楚动人的新娘,便打起了歪心思。他仰起头灌了一口酒,然后大着舌头道:“小姑娘,你过来伺候伺候我…”说完,他还打了一个长长的酒嗝,萧晴见了就觉得恶心。
她站在原地,紧紧扣着双手,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况,她也不知该如何应对。顾筱宸听后,上前一步,把萧晴挡在身后,看着那名瘦武将道:“我姐姐是歌姬,只负责卖唱,并没有陪酒的条例。”
“他妈的,怎么哪都有你?”瘦武将呼啦一下站起身,撞得桌案哗啦哗啦作响,他晃了晃身子,眉飞色舞的脸颊已布满酡红,指着顾筱宸谩骂道,“既然你的姐姐不能作陪,那就让你这个崽子来陪大爷吃酒如何,嘿嘿…”
说完,他便摇摇晃晃地向顾筱宸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