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瑞凤眼弯了一弯,眼中的反光便小了一点:“不会,看姑娘不便,帮姑娘一把。”
吴芍撇撇嘴道:“那还真是谢谢啊。”
两人回望,那里,百姓、禁军、皇帝乱作一团。但一想起蔡廷惨死,却真真是大快人心,想来朝廷格局也要大变了,吴芍心中对这位侠士燃起敬意。
猛然间想起重要的事,吴芍惊呼:“哎呀,我爹。”
“他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
“你怎么知道?”
“他想回去找你,被拥挤的百姓挡住。”
“哦……”随即反应过来这人答不对问,又问:“你怎么知道?”
那人看着她不说话。
吴芍不甘心似的,接着问:“太上皇要离京,百姓怎么会突然知道?竟全都来了?”
那人侧过身遥望远处,还是不说话。
吴芍也侧过身与他并立,眼睛却偷偷斜眯着看那人。男子临风而立,隔雪而望,颇有些英姿。细看下去,睫毛接住了雪片,化作一滴清露,更衬的眼眸如星。
此人功夫了得,眼睛不眨便杀了蔡廷,不似自己,恶官都不敢下手。这人莫不是个厉害角色吧?无论是江湖侠士,还是大官儿小吏,只冲他杀了蔡廷便值得仰慕。若傍上他,未必不是一条出路
吴芍眼珠在眼底转了转,手悄悄从底下慢慢靠近面巾,还未捏住面巾一角,就被人家拍回去。
吴芍捂着手扁嘴巴。
“蒙着面自然是为了保命,还望姑娘谅解。”
吴芍抿抿嘴:“哦。”又抬着眉毛做出讨好的样子道:“我不告诉别人。”
那人上马,道:“快回去吧,记得洗脸。”
吴芍摸摸脸蛋儿,竟全是血污,心里一阵恶心。再看去,那人已经远去了。
至于太上皇的东行计划失败,转而回宫便是后话了。
吴芍问父亲是谁帮了一把,父亲也说不清楚,只道那人蒙了面。吴芍想起人家“蒙面是为了保命”,便作罢,计划自己得了机会去找一找,这样的英雄豪杰,可不能让他跑了。
这一日,天已经黑了,吴芍陪着母亲坐在厅堂里,父亲一出去就是一天。
终于,吴进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吴芍一边替父亲脱下外衣,一边嗔怨:“爹的伤还没好,怎么非要出去呢?”
吴进接过李氏递过来的茶,一口灌下去,道:“如今的形势一日三变,不出去看看怎么知道外面什么情况。”
李氏更是急切:“外面什么情况让人去打听就是了,何必往外跑,你如今是好多人盯着,万一让人拿住做文章,可怎么办?”
“无妨,要是有人做文章,躲也躲不掉。”
李氏直跺脚:“你一个教头,稳稳当当度日就好,非要掀起什么大浪吗?”
见母亲这样,吴芍赶紧问:“爹吃饭了吗?”
“是有点饿。”
“娘,”吴芍握住母亲的手:“就是因为爹只是一个教头,如今国家蒙羞,无力做大事,爹才着急的。”
母亲心里五味杂陈,只得去热饭菜。
吴芍也想知道外面什么情形,便问吴进。没想到提及此,吴进心情颇佳,道:“哈,往日一直认为这皇室子孙,一代不如一代,而今,更是一个赛一个的文弱不经事。”
吴芍扁起嘴巴:“不是吗?”
吴进一笑,道:“而今出了个响当当的人物,堪为表率,我大炎的男儿,还是有些血性的。”
吴进官职拿不出手,却有点傲骨,看人也挑剔。见父亲都夸起,吴芍赶紧问:“谁呀,他干什么了呀?”
大宣二十五年,亦是平宁元年,趁炎国新皇初继,朝廷空虚之际,岐军浩浩荡荡,势如破竹,不久,便包围京都梁州。炎无力再战,提出议和。
岐的条件是,五百万两金子,五千万两银子,一万头牛马,割大塬、河间、中山三镇,以宰相亲王为质,举朝哗然。
与往常不同,今日上朝,能朝议的,不能朝议但有头有脸的皇子都到场。
诸人皆肃立不言,唯有一位臣子伏在地上肩膀一抖一抖的抽泣。张忠,就在方才,提升为太宰一职,被派往金国为质。无法抗旨,满腹的不情愿,也只能蜷缩着微胖的身躯哭哭啼啼。
新皇肖环颓坐在龙椅上,一手尽力撑着额头。自己老爹将泱泱大炎祸害成一个烂摊子,却在此时禅位,肖环自从当了皇帝,没有一日睡好觉。
“五百万两金子,五千万两银子,一万头牛马,都齐全了,只差一位皇子了。”
肖环直了直身子,望着下面的一众兄弟,问:“哪位皇子肯为国分忧?”
鸦雀无声。
肖环提高声音:“哪位皇子,肯为国分忧?”
肖环猛拍龙椅:“尔等,食天家饭,穿天家衣,都是朕的手足,而今国家有难,竟无一人愿意为朕分忧!”
太上皇后宫充盈,为他诞下三十余个皇子。此时朝堂上却依旧鸦雀无声。为首的皇子怕自己吸引别人注意,连气息都憋住。
肖环初登基,已经被国事搅的头痛不已,当下看着皇弟们一个个能躲则躲的模样,心中恨恨,将要发作,便听得殿外有声音传进来。
“陛下,臣愿往。”
声音朗朗,气势恢宏,大殿里所有人不禁朝外看去。
来者身着一身皓白长衣,不同其他皇子,衣袖上只绣了浅淡的图案,腰间的佩玉也只是暗暗生光,但无碍他挺拔出众。
九皇子肖冓,平日不见他与那个大臣交好,不见他与哪个皇子亲近,若不是掰着指头细数皇子,怕是就把他遗漏了。看他未着朝服,想必来的匆匆。
不理会满殿人五颜六色的面孔,撩起衣摆稳稳跪下,又道:“陛下,臣愿往。”
肖环一时激动,不能自已,眨眨眼睛认出这是九弟。几步迈下台阶,扶起肖冓,紧紧拉着肖冓的手,一双充满期待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对方:“九弟,岐国可谓虎狼之国,不开风化,这一去九死一生啊,你……真的愿意去?”
肖冓朗声道:“臣弟久食皇粮,理当挺身而出,为了江山社稷,臣弟何惜一死?”
话音刚落,大殿便处处歌颂:“九王好魄力,皇家当如此啊。”“而今可谓一鸣惊人啊。”“康王殿下令老臣敬佩啊。”诸位皇子则长长舒一口气。
伏在地上的张忠也止住哭泣,难以置信地望着肖冓。
肖环眼泪几乎都要溢出来:“好啊,好啊,就是有九弟你这样的人才,大炎才有救啊。”
松开肖冓的手,笑呵呵地说道:“朕一定要为九弟一路妥善安排。”
肖冓施了一礼:“谢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