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侍卫亲军不是在忙着射杀，就是在搬运辎重货物，吴芍委身沿着河堤过去，竟然轻易地就靠近。蔡廷正跟在皇帝轿撵后面，准备登船。吴芍手脚撑地，纵身跃起，衣摆呼啦啦的响，越过一排侍卫，蔡廷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勒住肩膀，一支断箭抵在喉头，一时间呆愣住。

吴芍背靠轿撵，用力把蔡廷身体扳向亲军侍卫，挡住自己，吼道：“叫他们停下，否则你性命不保。”

蔡廷不敢动，只张嘴下令停下，那边自有人传令停止放箭。

蔡廷身形比吴芍高大许多，被吴芍勒着脖子肩膀，辛苦他一把年纪要往后弓着腰，也只得忍着，颤颤巍巍，却丝毫不慌，慢悠悠劝解道：“姑娘，莫要冲动，可要顾念家人性命。”

吴芍双眼发红，事已至此，她已毫无退路，即便能脱身还不知要被如何报复，念此吴芍反而更加冷静：“少来这套，蔡廷，你身为一国之相，却为虎作伥祸害百姓，你可顾念过你家人的性命。”又扬起下颌，对意欲靠近的侍卫吼道：“都别过来，否则我让他血溅当场。”

吴芍将自己掩的巧妙，即便从背后射杀也恐伤到蔡廷，众人竟只能提着刀看着吴芍，只是吴芍还不知道怎么脱身。

刚才做决定并没有细想，只是不想再看到死人了，现在虽暂时钳制住了蔡廷，但如此对峙下去，自己被射杀是早晚的事，如此一想，手不禁抖起来。

正暗自思忖着办法，远处，乌央乌央跑来许多百姓。百姓们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听说太上皇要离京，纷纷冲破封路的守卫来看虚实，这一来，竟然看到禁军成片的倒在血泊里，无数支箭横七竖八钉上禁军将士的肉身。禁军中不少出自京城，霎时间叫骂声、痛哭声不绝于耳。太上皇在船头上，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蔡廷心里有数，平日出行，都是大批护卫在侧。现在若是恨极的百姓围过来，非冲破侍卫生吞活剥了自己不可。蔡廷使以眼色，手下会意。

吴芍见场面开始混乱，想着也许有机会脱身，但脱身前……一支断箭在手，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需用力扎入蔡廷脖颈，便可为哥哥报仇，更是为天下百姓除害。这样想着，箭头便贴在蔡廷的皮肉上，唬地蔡廷连连求饶。

“姑娘万不可冲动啊，想要什么尽管说，本相都能给。”

这些话格外刺耳，吴芍眼中突现狠光，凄厉吼道：“我要兄长的前途你能给吗？我要你把钱财还给百姓你能给吗？我要皇上去打岐人你能给吗？”

蔡廷一时未明白吴芍的话，只知道答“能给能给”。

吴芍不理会他的麻木，面色更加狰狞：“我要你的命你能给吗？”

吴芍愈吼的激动，手中的箭愈深入。蔡廷感觉到血滴从箭头滑下，失神地大叫起来，双腿几乎软的站不住。

只是，吴芍手抖了又抖，未扎下去。打几个流氓无赖不在话下，可是杀人，吴芍确实未做过。此刻吴芍痛恨自己的懦弱，难道对于这样的祸害，自己应该心慈手软吗？

不远处百姓和几千禁军的哭喊依旧不断，想起大哥和大嫂，吴芍鼻中一酸，凄然落泪。

旋即吴芍恢复如常，对着围成一圈的侍卫亲军，慨然道：“你们都是吃天家饭的军人，是大炎堂堂男儿。回想你们的从军生涯，有几刻，是忠于职守，有几刻，是在替他人谋财害命？”

侍卫亲军下意识面面相觑，又听蔡廷叱骂：“不得听信歪理邪说，护卫皇上要紧！”侍卫亲军又握紧了刀。

吴芍冷笑，胸中的一团火焰将她声音烧地嘶哑：“你们谋的财是谁的？害的命是谁的？有多少是你自己的亲人？”

蔡廷眼底冷光一闪，冲手下使了眼色。

“如今岐人就站在国门外，对大炎朝虎视眈眈，尔等竟还在此替奸佞卖命，杀害同胞兄弟，你们心中没有一丝愧疚吗？”

一些亲军已经垂下头，握刀的手也松了许多。

看明白了吴芍根本不敢杀自己，蔡廷突然大喊：“杀此妖女赏千金！”并意图趁吴芍松懈挣脱开。

吴芍手臂上松了些气力，几乎真的让蔡廷逃走。幸而反应极快，左手从蔡廷腋下伸入再旋回，便将蔡廷一支手臂锁于身后，蔡廷吃痛弯着腰大喊。

听到赏金，又见吴芍身躯暴露出来，侍卫亲军顿时重整精神，举刀的、射箭的皆只等立功。

吴芍听到仓啷啷的刀剑声，面上闪过一瞬决然。

突然，一声呼啸，吴芍便觉一股滚烫黏腻的东西嗞到自己脸上，众人大声惊呼。未明白情况，吴芍又觉蔡廷逐渐瘫软，自己将要支持不住，下意识低头看去，却见蔡廷脖颈横插一箭，大股大股的血从伤口喷涌，血涌的不过瘾，又从口中喷出来。

吴芍脑中雷声炸响，瞬间冷汗自头顶沁出，惊恐之下松了双手，任他滑到地上，才看到蔡廷眼珠爆出。手中断箭亦叮地掉在地上，吴芍瞪大双眼忘了呼吸。

一匹马嘶鸣而过，马上人手臂一挥，将吴芍揽上马。马头一转，一阵刀光剑影，几人倒下，缺口出现，马儿驮着二人疾驰而过。

吴芍方惊魂未定，又被天旋地转的揽到马上，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须臾回头看向蔡廷，一些人朝蔡廷围上去，就听到有人喊：“蔡廷死啦！”还未看明白蔡廷后来怎样了，却被一只手捂住眼睛，吴芍想掰开，却被捂地紧紧的，隐约知道这人救了自己，也不再挣扎。只听得后面无数人为蔡廷的死，山呼海啸一般叫好。

周围糟杂的声音逐渐淡了，马才徐徐停下。那人松开吴芍的眼睛下马。

吴芍尤自在在马上回神，胸前起起伏伏，半晌才平复。

一只手伸过来，吴芍看过去，男子却蒙着面，抬着手等自己下去。吴芍眨巴着眼睛思量一下，不理会男子的手自己下马。

吴芍大致明白了方才的情况，心还是跳的厉害，但不愿露怯，强压着心情拱手道：“多谢相救。”

“不必客气。”男子打量吴芍一番，若有所思，又道：“姑娘好胆魄。”

吴芍歪着脑袋问：“那一箭是你射的？”

“对。”

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吴芍心有余悸，也有一点不满：“你倒自信，若是射中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