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冓回到梁州,先向皇帝肖环复命。
肖环只是淡淡地客气:“回来了,九弟请起。”
肖冓缓缓站起身,感到周遭气氛压抑。
肖环望着肖冓半晌,问:“岐人怎么……就这样放九弟回来了?”
肖冓听了此话,如被冷水当头浇下,寒毛直竖,连忙又跪下:“陛下,虽说放臣还母国,但岐人心思不可琢磨,一路上派无数杀手暗杀臣,要置臣于死地。臣顾念两国议和,不曾敢声张。”
肖环没有说话,肖冓不敢抬头。
良久,肖环虚虚扶起肖冓:“你此去辛苦,是我大炎的功臣,父皇许诺你归来即为太傅,加节度使。朕自然是认同的。”
肖冓脸上并无喜色,只拱手称:“谢陛下。”
肖环又道:“岐人来书,要求肃王入岐为质。”“五哥?”“是啊,这次岐人点名道姓,只得他去。”肖冓实在不知该作何姿态,就听肖环说:“如今回来也是你的福气,不要多想。”
肖环冰冷的语气直直刺入肖冓胸膛,肖冓心中不免委屈。
肖冓扔了心中的不快,想母亲宫中赶。韦氏如平时一样,在神像前跪着,嘴里念个不停,祈求神佛保佑儿子平安回来。
肖冓眼睛霎时便红了:“娘!”
韦氏一愣,总觉得是自己幻听,转头看到儿子确确实实朝自己走来。肖冓跪下扑到韦氏怀里:“娘,儿子回来了。”
韦氏顿时泪如雨下:“阿九,你真的回来了。”
两人哭够了才坐在一起说话。韦氏看着儿子干瘦的脸,心疼不已。肖冓慌忙说:“娘别担心,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心头一转,又噘着嘴说:“不对,儿子受了老大的委屈,为了赶紧回来见娘,才逃出一条命来。”
韦氏看这么大的儿子还故意撒娇,被这幅蠢样子逗笑了:“哎,我这辈子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终老就可以了。我儿十几年一直无声无息,如今乱世,才出头,你以后怕是有苦吃了。”
“儿子之前不冒头,等着就是出人头地的机会,才能给娘长脸。”韦氏又心疼又高兴。突然想到要问一问:“你就这样回来了,皇上怎么说。”
肖冓不愿娘担心,只捡了无法隐瞒的事实说:“岐人要求五哥做人质。”
韦氏已经知道,思索着道:“岐人一定是打听到你五哥懦弱无能,掂量着好掌控。只是,你在宫里怕是要受人脸色了。”肖冓安慰:“娘别担心,儿子如今是太傅,没人敢给儿子脸色。”
韦氏又愤恨地说:“咱们皇上真是薄情寡义,明知道自己兄弟手足还在做人质,就夜袭岐营,根本没把我儿子的性命当回事。”
“娘别生气,是儿子自己对皇兄说,要用兵大可不以儿子为念。”
韦氏重重叹气:“哎呀,你怎么这么傻,岐人都是些野蛮粗俗的,你要是出了事,我跟怡儿都不要活了。”“好好,儿子知错了,以后不冲动了。”
想起那次夜袭,便问母亲:“咱们……怎么会夜袭呢?”
“哼,”韦氏冷哼,却压低了声音:“这个朝廷,可笑,说是夜袭,却大张旗鼓的。不出一日,我这个后宫妇人都知道了,岐人能不知道么?不败才怪。”
肖冓暗暗咬牙,难道朝廷昏聩至此,军队无能至此么?
母子二人正说到皇帝父子如今互相猜忌,面和心不和,就听到外面突然传来叫骂声。
“肖冓,出来!”
肖冓闻声疾步走到门外,五王妃气冲冲走过来,肖冓把母亲挡在身后,拱手道:“五嫂。”
五王妃一袭红袍,袖口衣摆均用金线绣上富贵图案,腰间挂着太上皇赏的玉佩,随着步伐来回晃动,光彩熠熠。
“你还有脸叫我一声五嫂,你可是平安回来了,我夫君呢?他去了岐营,还有得活吗?”
“五嫂息怒,我也没料到会这样。”
肖冓母子在宫中不得宠,存在感极低,与其他皇子皇女来往不多,五王妃怎会把他们母子放在眼里,气的来回转:“你没料到?不得皇命你就跑回来是你没料到吗?如今岐人再要人质,是要我家王爷去了!”
“平时不声不响的,跟个死人一样,遇事了却做了出头鸟,显出你天大的本事来。你若是真有本事,就好好在岐国待着,为什么还要回来,现在又搭上我们!”五王妃越说越气:“我当你有多大的本事,还想挺身而出!”王妃脑子一转,眼神暧昧难测起来,阴阳怪气道:“好好做你的人质,岐贼为何放你回来?莫不是去了岐营便被岐贼收买,做了叛国逆贼!”
“五嫂请慎言!”若是说说气话就罢了,可叛国这样的字眼熟能忍?肖冓霎时间想起皇帝肖环对自己说话时的神态语气。
韦氏实在看不过去,走上前去正色道:“五王妃息怒,太上皇寝宫就在附近,即便太上皇宠你,你这样大声喧闹惊扰了太上皇,怕太上皇也会怪罪的。”
五王妃一愣,的确,皇帝懦弱不中用,能把弟弟们都推出去才好,现在能稍微给她们孤儿寡母一星半点好处的,也只有太上皇了。
“肖冓,我家王爷要是出了任何事,你们母子两个,都别想活命。”五王妃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肖冓攥紧了拳头,咬紧后牙。韦氏抚一抚肖冓的胸口:“好了好了,我们不必与她计较。”
“娘,我们以前只图安稳度日,现在已经要任人欺辱了吗?”
韦氏敛容正色道:“我是太上皇的贤妃娘娘,你是太傅,谁敢欺负我们?岐人选了肃王,那是他自己的命数。我的哥儿,你只需本本分分做自己的事,其他的都不要管。快回去吧,还有人等着你呢。”随即冲肖冓微微一笑。
肖冓面上便和缓许多,答:“是。”
五王入岐为质,还需宰相为质,张忠再次被举荐。
张忠得到消息,在客栈里嚎啕大哭,头发都哭散了。直喊都是命,躲不过,回京怕被怀疑,不回京又被举荐入岐,可怜自己一条老命不由己。
吴芍见张忠如此悲痛害怕,隐约猜到这个太宰之位,不是张忠想坐的。怕是朝廷大臣拣了个好欺负的推上相位,让他入岐,便糊弄了岐人“以宰相”为质的要求。难怪先前说“自己抱错了大腿”,人家原是有苦衷的。
吴芍想安慰,几次张口都觉得什么安慰都是苍白的。做他国质子,何等凄凉。
五王刚到岐营,便被押过河北,从此就没再回来。张忠亦没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