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亦焰点了点头:“确实身家清白,父母都是大学教授,还是独生女,医校八年本硕博连读,毕业后直接分配到对口医院,而且居然一场正经恋爱都没谈过。”说到这里,他扶额笑道:“你说……医学生的日子是不是都过得这么惨?”
余勒闻言一愣,眉心随即拧了起来:“调查得这样彻底,看来是真的动了心思。”
此时车子经过十字路口,轻巧地向右一拐,便开进了市政厅所在的临江大道,道路两边的梧桐枝繁叶茂,交错相通,显得清静而庄严。余勒望着窗外的景色,接着说:“当时之所以让辛医生负责你的病情,是因为我看得出,她是个拎得清的人,遇事思路也清晰果断。但你可别误会了,我不是让她来和你谈情说爱的。”
“我明白,你的眼光一向很好。”周亦焰顿了顿,继续道:“可既然她身家清白,又懂得人情世故,那凭什么便宜了别人?”
余勒神情一滞,想要发作却又按耐了下去,终究只是低声呵斥道:“周亦焰!看来我从前真是太纵容你了。”
这话虽是责备的口吻,但对于在余勒面前放肆惯了的周亦焰来说,不过就像一片轻飘飘的羽毛,没有任何杀伤力。其实余勒心中也清楚,所谓纵容,更多是源于愧疚和责任。
二十年前,格林市发生过一起汽车爆炸案,那时的余勒刚卸去财团总经理一职,来到了市政厅司法部,有家族势力撑腰,再加上他行事高压铁腕,说一不二,因此得罪了不少人。七月的一个下午,他正准备外出参加会议,却被同部门的周醒临时拦了下来,对方说:“我在黑网上看到杀你的悬赏令了,一条命一千万。最近不太平,你给我好好在这里待着,所有的会议由我来替你参加。”
余勒起初不以为意,直到后来在新闻上看见周醒遇害的消息。汽车司机的座位下藏了一枚遥控炸弹,没开出一公里便瞬间车毁人亡,可原本坐在那辆车上的,应该是余勒他自己。
随着周醒离世,他忧思过度的妻子也因精神失常被送进疗养院,只剩下一个年仅8岁的儿子。当余勒在学校找到周亦焰时,他正坐在草坪上安静地读着书,那张稚气却漂亮的脸被晨曦勾勒出温暖的金边,像个孤单的小王子。
余勒并不擅长煽情,只缓缓走到周亦焰身边,用力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小子,回家后收拾收拾东西,搬来跟我住吧。”
而周亦焰也回答得简短干脆:“好。”
多年以来,余勒在周亦焰面前从不以养父自居,也从不承认他们存在着领养关系。即便他们朝夕相对,如父如子,可余勒从始至终强调着一句话——记住,你只是我家的一个客人。
余勒反思过自己为何要这样划清界限,或许是因为周醒死亡的阴影从未散去,永远像乌云罩顶,也时刻提醒着他,自己已经间接夺走了周醒的命,不能再夺走他的孩子。
在余勒回忆接近尾声的时候,周亦焰接到了埃里克打来的电话,对方得意洋洋地说:“周先生,你趁早想想该请我去哪儿吃大餐吧。”
周亦焰并不吃这套:“那得看你给我什么样的好处。”
“太现实!”埃里克无奈地撇了撇嘴,又立马兴奋地说:“首先声明,我不是黑客,只是闲得无聊想找个有漏洞的网站练练手,后来就碰巧摸到了格林市医疗信息系统,又碰巧拿到了一份会议文件,接着碰巧知道了在下周一,鲁宾斯坦大饭店有场五院联合的课题研讨会,为期三天,你猜……我在名单里都看到了谁?”
说到这里,埃里克吹了声口哨:“就是之前你让我调查的辛凉。”
一番话说完,埃里克在电话那头等着听周亦焰的感谢之词,可周亦焰只是轻轻地笑了一声,而后道:“伙计,你当网监部门是吃白饭的么,即便你是本单位工作人员,非法入侵市政网络也是要承担责任的,丢了饭碗都算轻,量刑定罪也说不定。”
埃里克大概没想到周亦焰会来这一出,一时言语卡壳。可下一秒,对方却悠悠地说:“请客吃饭你是别想了,一分钟内把会议日程和酒店地址发过来,我或许还能考虑不去检举揭发。”
“周亦焰你……喂?喂!”埃里克正准备骂街,那一头却早已挂掉了电话。意识到自己套路不成反被套路之后,他把听筒一摔,忿忿地自言自语道:“靠,太奸诈了,像我这种纯情少男果然还是玩不过你!”
从18楼解放出来之后,辛凉暂时轮岗到了胸外科门诊,一天坐诊十个小时,忙的时候连水都喝不上。虽然每天都要面对奇葩病人的各种奇葩问题,但好在可以准时下班。单凭这一点,和住院部起早贪黑、大半夜还要收治病人的情况比起来,已经幸福太多。
这天坐诊结束,她正准备下班,一身便装的高瞻却来到了她的办公室里。辛凉整理资料的动作稍稍停顿了一下,好奇地问道:“找我有事?”
高瞻拘谨地摸了摸脑袋,接着一脸认真地说:“正好,我今天在住院部也提早下班了,要不……要不我晚上请你吃饭吧?”
看到他复杂且纠结的眼神,辛凉似乎明白了什么,便努力维持轻松的语气道:“谢谢高医生,不用这么破费了,再说你也没欠我人情啊。”
这句话等同于变相拒绝,即便高瞻再不擅与异性交往,也能觉察的出来。他清晰地感到了一丝失落:“辛凉,在你的处世之道里,难道只有欠了人情才能请客吃饭吗?”
这个反问将辛凉怼了个彻底,她正思考着应对之策,高瞻却继续说了下去:“记得咱们还是大一新生的时候,班级成员做自我介绍,你说的第一句话是——'我叫辛凉,慢热内向,沉默被动,但会努力改正'。可恕我直言,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没看见你改正了多少。”
窗外的天色渐渐黑了下去,安静的诊室里,他们近在咫尺,却又像远隔银河。面对迟疑犹豫的辛凉,高瞻苦笑着摇了摇头:“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是沉默被动,其实我多年来对你的心意你都知道,却宁愿装成一无所知的样子?”
辛凉觉得自己不能再回避了,她轻声开口道:“高瞻,是这样的,我……”
对方却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让我先把话问完。”
下一刻,辛凉听见高瞻问道:“辛凉,你有真正喜欢过一个人吗?之前三番五次送你礼物的人是谁?你喜欢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