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巍山只给了辛凉两天的休整时间，而这两天里，她几乎都和周亦焰待在一起。她的感冒逐渐好转，精神状态也慢慢恢复，每当无所事事时，她就安静地抱膝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云朵和飞鸟发呆。这时候，周亦焰会从身后抱住她，低头亲吻她的头发，然后笑着说：“我怎么觉得自己像是养了一只小猫，虽然听话省心，却从不对我撒娇。”

周亦焰家的装修是极简muji风，以灰黑白为主调，连射灯都做成了冷色，看上去非常适合静心思考。窗子全是落地式，一到夜晚，大片的霓虹和华灯就会透过玻璃热烈地扑过来。而浴缸直接安放在了客厅，仅仅和外围做了个隔断处理，香氛用的是mad et len（玛德琳）黑阿富汗的那款，带着淡淡烟熏味，在这样的香气中接吻，容易让所有神经细胞都缴械投降。

在辛凉看来，身处情网的周亦焰显得变本加厉，恶劣更甚。在那些耳鬓厮磨的纠缠中，他总会不怀好意地低声问：“辛凉，你喜欢谁？”

辛凉闭上眼睛，声音破碎：“周亦焰。”

“谁喜欢周亦焰？”

“辛凉。”

“再重复一遍，我没听清。”

“辛凉……喜欢周亦焰。”

而迷乱过后的冷静期里，辛凉时常觉得茫然，然后就是莫名的罪恶感。身边的这个人就像路西法转世，当阳光照耀时，他是完美无缺的天使，当夜色降临时，他又是潜行阴鸷的刽子手。有一次，她小心翼翼地对他说：“周亦焰，我总觉得，这样的生活方式太……”

她的脸微微一红，可还是接着说了下去：“太堕落了，要不然……我还是先回家吧？”

可周亦焰的回答是：“敢迈出大门一步，我就直接把你拷起来。”

在辛凉的忐忑不安中，两天的光阴转瞬即逝，她重回医院上班的那日，周亦焰也接到了余勒的复工电话：“ian，酒店的现场勘查报告已经出来了，你的假期也结束了。”

周亦焰淡淡一笑道：“你之前可没说这是假期，如果我没记错，你说的应该是停职思过，检讨反省。”

“废话少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几天在干什么——”面对不听管束的周亦焰，余勒仍是一副想发作却又不狠不下心的模样：“好吧，你的私生活我不干涉，我只管办公事。两小时之后，我在市政厅等你。”

因为周亦焰的家离医院很近，所以辛凉今天并没有开车上班，而是提前半个小时步行过去。之前她的手机已经在水中报废，所以周亦焰把自己备用的那一部给了她。可上次经他在车里那么一摔，屏幕被砸出了长长的一条裂缝，长到蔓延进辛凉的心里，变成胎记，变成刺青，磨灭不了，消除不去。

早高峰时期，所有的行人和车辆都显得机械匆忙，就连红绿灯都变成了计步器，推着生活不停向前。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辛凉看见成群的人在马路边围成了一个圈，他们都不约而同地看着圈里，一边窃窃私语，一边惊恐不安。

辛凉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于是也走了过去。她来到人群边沿，终于听清了围观者们讨论不休的声音——

“怎么回事儿啊，这人好端端地走在路上，怎么就突然被车撞了？”

“我当时就在现场，那车就跟长了眼睛似的，直接冲他开了过来。”

“啊？那这可不是肇事逃逸，这是谋杀！”

听到“撞车”的字眼，辛凉没有犹豫，立刻扒开人群道：“麻烦让一让，我是医生！”

下一刻，人们自觉为她让出了一条通道，辛凉快步上前，蹲到伤者身边，开始检查他的身体情况。

这是个中年男子，穿得整齐考究，他仰面倒地，紧闭双目，脑后还有一大滩血迹。辛凉先是俯身问道：“先生，能听见我说话吗？你可以张一张嘴、或是动动手指示意我。”

很遗憾，对方没有给她任何回应。他的瞳孔开始散大，颈部脉搏微弱到几乎探不出，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

辛凉见状，当即拿出手机，拨通了医院急诊科的电话：“我是辛凉，枫林南路有人被车撞了，我就在他身边。现场条件有限，初步判断是颅脑外伤，还伴有气胸的症状。所以我暂时不能对他做心肺复苏……这样，我先进行人工呼吸，你们尽赶快过来。”

八分钟后，市立医院的救护车鸣着车笛呼啸而来，此时的辛凉已经帮伤者垫高了头部，也清除了他口鼻的污物，可人工呼吸并不见效，他依旧昏迷不醒。医护人员迅速将他抬进救护车，辛凉紧随其后。

从事发现场到医院不超过三公里，上车之后，时间开始以毫秒计，辛凉与同车人员一起对伤者进行入院前的抢救，无异于和死神又来了一次赛跑——

“上心电监测仪和血压计袖带，快！”

“静脉推注肾上腺素1毫克。”

“再拿一只长注射针来，我要做胸腔穿刺。”

……

“辛医生，现在可以进行心室除颤了吗？”

辛凉闻言，轻轻地点了点头，而后接过除颤仪，在伤者肋骨的适当位置放下去，同时按下了放电键。当伤者的身体开始随着除颤仪起伏时，辛凉立即扭头观察屏幕上的心电图，那条绿色的线似乎有了些许变化，让她看到了一丝希望。

将同样的程序重复五遍之后，心电图忽然出现了明显波动。下一秒，伤者猛地睁开了眼睛，这个举动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他先是直直地望向辛凉，满眼无助与绝望，而后牢牢抓住她的手，嘴唇剧烈地抽搐，似乎想要告诉她什么。

辛凉俯下身去，试图听清他说的话，可耳边来来去去都是一些奇怪的音节，没有任何指向性。与此同时，她感觉到有一个微小的物件从伤者手中传递到了自己掌心，那东西只有一个指甲盖那么大，还带着些金属触感。辛凉微微一怔，疑惑地看着他。可对方的眼神依旧绝望，只是多了些哀求，仿佛辛凉就是他的救命稻草。

辛凉思考了片刻，便不露声色地把东西接过来。而交接仪式完成后，伤者就像耗尽全部力气一般，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随着他的再度昏迷，心电图也由强转弱，变得胶着而平缓，最后归于死亡般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