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凉一直安静地低头坐在船尾,视而不见,充耳不闻,这种永远处在下风、被撩拨被捉弄的感觉实在太窝火。那些鸡贼的搜救人员立即觉察到了气氛的微妙,于是十分“热心”地提醒道——
“辛医生,我证明,周队真的受伤了。”
“没错没错,伤口还在渗血呢!刚才又浸了水,不知道会不会有炎症。”
“辛医生,这里有急救包,你要不要来替他包扎一下?”
辛凉心想,这是受伤,又不是中大奖,他们兴奋个什么劲?可目前的形势是,这些家伙一边倒地声援周亦焰,而她势单力薄,况且她也不想再听他们继续起哄,于是她默默地走过去,黑着脸把急救箱接了过来。
当辛凉一声不吭地剪开伤口周围的衣料时,周亦焰冲那些人扬了扬手:“你们可以闪一边了,等回去我请客吃宵夜。”
在此起彼伏的“周队万岁”欢呼声中,辛凉只顾检查他的伤口,才知道他们并没有夸大其辞。伤口虽然不算深,但临近肱动脉,因此一直在流血,而且周边的皮肤还有灼伤迹象。她替周亦焰绑上止血带,而后熟练地完成了清创包扎,同时淡淡地提醒道:“这只是简单处理,你最好再去医院看看。我不知道划伤你的是什么,但应该要打破伤风针,还要配合服用甲硝锉之类的消炎药。”
周亦焰反问道:“那就去你们医院怎么样?正好还有你罩着。”
见辛凉一副想揍他的模样,周亦焰适可而止道:“好了好了,市政厅内部就有医疗站,不用这么麻烦。”
他顿了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回去之后,他们不会这么快就放你走,而是会例行询问一些现场情况,毕竟你是目击证人之一。”
这不就是录口供吗?辛凉微微皱眉:“可我该说些什么呢?”
“随你。”周亦焰洒脱地笑了笑:“都是自己人,想说什么都可以,只要别撒谎就好,否则安全局的那帮老狐狸可是会给你上测谎仪的。”
辛凉想了想,又问:“那对于这件事……你们会不会向公众披露具体细节?比如……比如和我一个医院工作的人,他们会知道我今晚差点被绑架,还差点没命吗?”
周亦焰干脆地回答道:“不会。说得太多会造成社会恐慌,况且这件事还有尾巴没扫干净,按照市政厅一贯守口如瓶的风格,公布一下伤亡人数就差不多了。”
说到这里,他侧头看向辛凉,眼睛一如暗夜之下的湖泊,风烟浩渺,深藏波澜:“你在担心什么?”
“没什么。”辛凉默然低下头:“就是不想跟你们扯上太多关系。”
周亦焰又一次笑了,这次他不再称呼她为“辛医生”,而是温和地叫出了她的全名:“辛凉,现在的我在你看来,是不是特别像一个急于求欢的臭流氓?”
辛凉想都没想,直接冒出一个字:“像。”
“那如果我说,我并没你想象的那么轻浮——”他凑近了她一寸,声音愈发低沉蛊心:“如果我说,我真的对你动了感情,你相不相信?”
辛凉抬头看了看他,那样好看的眼角眉梢,仿佛漫天星光都成了他的陪衬。而她就如同一个四处流窜的小天体,被这颗星球的巨大引力牢牢吸附,从此后,她的生命中是黑洞和暗物质侵袭,是彗星碰撞和宇宙爆炸,颠沛流离,再无宁日。
她愣了半天,最后还是保持着沉默。而周亦焰笑着叹了口气:“真不开窍。”
这语气充满无奈,却又带着宠溺。
等他们上岸之后,安全局的专车把他们接回了市政厅。正如周亦焰所说,辛凉被请去做笔录,而他自己则被余勒叫进了办公室里。
此时已经过了凌晨两点,可市政厅还是灯火通明,安全局的简艾拎着一盒宵夜,在余勒办公室门前站了半天,可还是不见周亦焰出来。她等得有些着急了,于是直接扒着门上的磨砂玻璃窗,踮起脚尖,试图看清里面的情形。
嚼着口香糖路过的埃里克正好撞见这一幕,他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趁她不备,猛地吼了一声:“喂!”
简艾瞬间吓得魂飞魄散,饭盒都差点掉到地上。待反应过来之后,她瞪了埃里克一眼:“你干嘛啊?!”
“巧了,这也是我想问你的问题。”埃里克用怀疑的目光将简艾扫视了一番:“你又是来干嘛的?”
简艾撇了撇嘴,心虚地回答:“我……我来给周队送点吃的,我怕他执行任务饿肚子。”
“送吃的?!”一看到食物,埃里克立马两眼放光:“来来来,你家周队估计一时半会儿也出不来,东西凉了多可惜,我就勉为其难帮他解决掉算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饭盒伸出罪恶的爪子,简艾连忙把饭盒藏到身后,就像一只护食的小动物,她咬牙切齿地说:“做梦去吧,就算凉成冰碴子,我也一口不留给你!”
“你……”埃里克计划落空,为了挽回尊严,他故作深沉地摇了摇头道:“啧啧啧,到底还是太年轻,没有社会经验,你以为拿这点小恩小惠,就能勾搭到他?周亦焰是谁,什么排场没见过,哪是这么容易就被勾搭到的?”
简艾闻言,“唰”地红了脸:“什么勾搭不勾搭的,真难听,宅男果然猥琐!”
“诶诶诶,你可以侮辱我,但不能侮辱我这个神圣的职业。”埃里克扶了扶眼镜,不满地说:“你这丫头片子,一天到晚凶神恶煞,跟男人婆似的,我估计你们周队只会把你当成爷们儿。”
听到这句话,简艾愣了三秒,继而忍不住默默检视起自己——常年的制式工作服,刺猬一样的短头发,一副嘹亮的大嗓门,以及走起路来风风火火的样子,综上所述,确实挺像个爷们儿。想到这里,她颇为失落,顿时如同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蔫耷耷地站在原地。
埃里克见状,意识到自己嘴欠的毛病又犯了,赶紧打起圆场来:“那啥,我开玩笑的,丫头你别当真哈。你一点也不爷们儿,多的是人喜欢你这种直来直往的性子。再说……周亦焰除了长得帅一点,有什么好的?一天到晚还老爱给人下套——”
说到这里,埃里克不禁回想起自己敲诈周亦焰请客未遂的经历,越想越义愤填膺:“没错,这种满肚子坏水的家伙不要也罢,天涯何处无芳草,比如你眼前的我就很好——嗷!”
最后一声痛嚎,是因为简艾直接给了他脑袋一个爆栗,她又羞又气,直接丢下宵夜扭头跑走了。而埃里克独自一人站在走廊上,揉着脑袋嘀咕道:“果然是爷们儿,下手真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