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重症监护室转移到普通病房后，周亦焰被安置在住院部最高的18楼，这里是清一色的vip套间，落地窗外还有一个空中花园。阳光充足的长廊里，辛凉边走边翻看周亦焰的用药情况，其中一缕金色的光束正好照向了她，像是毛绒绒的猫爪，轻柔而温暖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情况了解得差不多后，辛凉对身旁的实习医生说：“这位周先生受的是枪伤，而子弹头携带有致病菌，尤其在创伤弹道的挫伤区，下一阶段很可能因为感染触发破伤风和坏疽，所以抗生素和消炎药还要接着用，随时观察有无不良反应。”

实习医生赶紧写下笔记：“好的，那我继续给他准备头孢呋辛和阿奇霉素输液。”

辛凉点点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于是多嘱咐了一句：“对了，让财务部门先别急着结算他的医药费，后续的具体做法我还得向院方请示。”

二人谈话之间，已经走到了周亦焰的病房门前。门外站着两个西装革履的保镖，统一佩戴着可识别人脸的墨镜，一看就是市政厅的安防配置。实习医生不禁目瞪口呆道：“哇，有人保护，又能专门指定负责医生，还不用付医药费，原来长得好看真可以为所欲为啊”

辛凉闻言，也只是一笔带过地笑了笑：“对，长得好看确实可以为所欲为。”见保镖的视线瞟了过来，她自觉地压低声音道：“别八卦了，快去上班吧。”

待实习医生偷笑着离开，辛凉在深深地呼吸之后，终于推门走了进去。

病房安宁祥和，除了消毒药水的味道之外，还有一股淡淡的花香，那是由窗边的一束白蔷薇散发出来的。而此时此刻，穿着浅蓝色的病患服的周亦焰正坐在床上，他面前的升降桌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而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键盘，显示屏的冷光打在那张略显苍白的脸上，神秘却又蛊惑人心。辛凉觉得不可思议，这家伙一天前刚从死亡线上回来，现在的状态居然和正常人无异，她一度怀疑这是个完美无瑕的人工智能。

怀疑归怀疑，辛凉虽然是个慢热的性子，如今也只好试着打破沉默。她习惯性地将双手放进白大褂里，走到床沿说：“你好周先生，我是你的主治医生辛凉。你刚动完手术，不适合长时间伏案工作，我建议你还是多卧床休息。”

周亦焰并未将视线从屏幕上移开，而是说道：对于我而言，这样的休息时间已经足够长了，我还不想下次住院时被你们直接推进太平间里。”

他的声音低沉缓和，自带令人微醺的磁场。可辛凉对他的说辞感到不解：“有那么严重？你又不是重金悬赏的逃犯，每天都命在旦夕。”

周亦焰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抬头看向辛凉，深潭般的眼睛带上了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如果我说我是，辛医生你害怕吗？”

这样的眼神仿佛能直接贯穿人心，就像是捕食者望着一只毫无防备的猎物，甚至多了些引诱的味道。辛凉迅速避开他的目光，同时也避开了这个不怀好意的问题。看她一脸尴尬地站在原地，周亦焰只是轻微地扬起嘴角，说了句：“抱歉，我是开玩笑的。”

辛凉深深地感到自己被捉弄了，她皱起眉毛，语气生硬疏离：“这并不好笑。还有，麻烦把电脑收一下，我要例行给你的伤口检查和消毒。”

周亦焰听罢，十分配合地把笔记本电脑放到一边，然后逐颗解开上衣纽扣，敞开左胸，再揭开敷料贴，露出了缝合好的创口。

而辛凉也从一旁的药品柜里取出了棉棒和碘伏，尽管这个医护项目对她来说是小儿科，可今天的她却格外不自在。当俯下身子的时候，她几乎可以听见周亦焰近在咫尺的呼吸，对方的视线从她的手指移至她的工作牌，又到她的侧脸，再是她耳垂上那一小片白皙的皮肤，接着不合时宜地说了句：“之前从我身体里取出的那颗子弹，因为要做弹道分析，我已经向贵院要过来了。”

辛凉当即脱口而出：“那东西应该放在病料采集室归档，你怎么能……”说话时，她不自觉地看向周亦焰，而恰巧对方也在看着她，隔着这样近的距离，他的视线如同攀附延伸的藤蔓，把辛凉的思维和理智悉数缠绕了进去。

在注视之下，她的后半句话愣是没说出口，只是略带自嘲道：“哦，对，你本身就是个特权分子，还有什么是不可以的？”

难熬的伤口清理工作终于结束，辛凉以最快的速度将东西收回去，又在查房记录板上潦草地写下几行字，然后说：“周先生，那我先出去了，因为上级要求，我的工作地点暂时搬到了18楼，也就是走廊尽头的那间办公室，如果你觉得身体不适需要看诊，就直接按床头的电铃，我会及时赶过来。”

她说完调头就走，但在转身的那一瞬，她听见了周亦焰微不可闻的笑声，轻得像一颗掉进耳朵里的砂砾，却硌在了她的心脏上。有股无名怒火从辛凉心底“噌”地蹿了上来，她直接质问了一句：“你笑什么？”

周亦焰一边将扣子重新系上，一边回答：“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我似乎还欠你一句谢谢。”待整拾完毕，他再度看向辛凉，声音柔和了许多：“辛医生，谢谢你救了我。”

听到这话，辛凉刚才的怒气就像一颗半途自爆的子弹，找不到目标，也退不回原路。她恢复正常口吻，咬着后槽牙说了句：“这是应该的。”

等她灰溜溜地离开病房，周亦焰也收回目光，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刚一接通，他便直截了当地问：“有匹配到的结果么？”

电话那端是市政厅网络信息中心的特工埃里克，他嘴里叼着原子笔，声音有些含糊不清：“袭击你的那把枪是沙漠之鹰，用绿卡在外州购买的，并不是我们这儿合法批准的枪械。哥们儿，看来你遇上了一支非正规军啊。”

周亦焰先是回应了一句“我知道了”，又补充道：“对了，再帮我查一个人的底细。”他顿了顿，随即说出那个名字：

“市立医院的医生，辛凉。”

“辛凉，听上去是个妹子？”埃里克起初感到疑惑，见周亦焰没说话，立刻坏笑起来：“不是吧，你连泡个妞都要查人家底细，以后谁还敢投怀送抱？”

“安全起见，职业习惯。”周亦焰向前探出身子，拿起辛凉刚才写过字的记录板，淡淡道：“游戏才刚开始，总要先了解规则，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