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周亦焰撤离现场，重新回到通风管道时，身后接连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火光照亮了整条黑暗的走廊，强大的气流几乎要把这座酒店掀翻。待巨响归于沉寂，他听到不远处传来救援直升机的旋翼声，是市政厅的搜救队来了，而且出动了不止一架直升机，可以在最短时间内帮助被困的医生们逃离会议室。

而蜷缩在角落里的辛凉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只觉得刚才连大地都在震动。她推测爆破应该是成功了，可在这之后，她却开始担心起周亦焰的安危。

她反复告诉自己，这种担忧只是出于一个医生对曾经收治过病人的负责，没有其它。若硬要再加个缘由，顶多是因为刚才他救了她，虽然这家伙取笑她的样子极为可恶，但作为被救的那一方，还是要有最起码的良知。

对，就是这样，她现在如此忐忑，只是因为良心不安，仅此而已。

想到这里，辛凉终于说服自己按下耳机的通话键，轻轻地喊了一声：“周亦焰？”

可耳机那端只有空洞的电流音，辛凉开始感到不安，再次问道：“周亦焰，你在哪儿？”

过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任何回应。辛凉不放心，于是决定去前面看看，她顺着管道弯腰爬了一段路，可这里除了黑暗还是黑暗，连一片尘埃也看不见。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爬到了哪条岔道上，便摸索着拿出手机照明。

照明灯还没来得及打开，就有人上前夺走她的手机，然后把她的头发揉成一朵迎风的蒲公英：“小脑瓜里想什么呢，还要开灯？巴不得有人冲过来抓你是不是？”

辛凉愣了好半天，才分辨出这是周亦焰的声音，这个重逢太猝不及防，到目前为止，她的脑子仍是空白的，比她穿的白大褂还要白。她脱口而出道：“你刚才……有听到我在喊你吗？”

周亦焰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听到了。”

辛凉闻言立即炸毛：“听到了你怎么不吱一声？！”

“我只是想看看，找不到我你会担心成什么样子。”言及此处，周亦焰满意地扬起嘴角：“看到你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我就放心了。”

听听，这是人话吗？！

辛凉憋着一股气，之前刚刚建立起的战友情谊瞬间荡然无存，她闷闷地跟着周亦焰离开通风管道，回到最初的16层电梯间。

由于在逼仄的空间里待了太久，辛凉的手脚都变得冰凉麻木，她犹豫地问：“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周亦焰借助枪管砸碎了楼梯间的窗户，先是探身往下看了看，而后简洁地说了一句：“跳下去。”

跳下去？！

辛凉听得有些忐忑，这个酒店坐落在江心，四周全是茫茫江水，就算坐轮渡到对岸都要花上十几分钟，更别说直接游过去。她开始认怂道：“那个……我不会游泳，还是等直升机来——”

话音未落，周亦焰却直接抱起了她，从破裂的窗口一跃而下。辛凉的思绪还停留在上一秒，下一刻就“噗通”一声扎进刺骨的江水里。顷刻间，她的耳畔全是咕噜噜的气泡声，深蓝色的波涛屏蔽了所有外面的信号，仿佛这是个隔绝孤立的世界。她觉察到自己正在慢慢下坠，几乎快要沉入江底，刚试着吐出一口气，水流便直接倒灌进鼻腔和嘴巴。

就在她手足无措的时候，周亦焰忽然用力揽过她的肩膀，另一只手牢牢扣住她的后脑勺，拉着她贴近自己的身体。水下的辛凉根本睁不开眼，唯一能感知的，是对方覆上来的嘴唇，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吻强势而坚决，还带着一丝狩猎的危险。

辛凉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迫张开嘴，只能一味被动地接受。她想挣脱，可对方的手暧昧地游移至她的腰间，像枷锁一般禁锢了她的所有反抗。水下的时光开始变得无比漫长，辛凉如同一颗失重的石子，被暗流缠绕，动弹不得。不知过了多久，周亦焰终于带着她浮出水面，也暂时停止了亲吻。他抵着她的前额，深深望进她的眼睛，连声音都显得缠绵悱恻：“知道你不会游泳，我是故意的。”

此刻的辛凉从发梢到睫毛都在滴着水，随之而来的是被占了便宜的窘迫，她狠狠推开他，一边艰难地呼吸，一边出离愤怒地说：“周亦焰，你真是我见过的……最无赖的人！如果杀人不犯法，我恨不得把100毫克当量的氯化钾直接给你注射进去！”

可这番狠话似乎对周亦焰起不到任何作用，他听罢，轻声笑道：“胆子还挺大，再说一遍试试。”

“再说几百遍都是一样！无赖！奸诈！卑鄙——”辛凉正绞尽脑汁地搜罗着词汇骂他，周亦焰却恶作剧般一下子松开了手，她防备不及，立马又沉了下去，一连呛了好几口水。

过了几秒，周亦焰又重新把她捞了上来，此时的辛凉小脸煞白，低着头一个劲儿地咳嗽，完全丧失了骂人的力气。可片刻之后，周亦焰竟再次抬起她的下巴，低头吻住了她。

这一次，脱离了水下的桎梏，她更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心跳和呼吸，周亦焰的手指就像热带丛林里的绞杀植物，一旦缠上猎物，就再不做松开的打算，誓要与之相依相生。当这个吻愈发炙热的时候，辛凉开始呼吸错乱，她不敢挣扎，更不敢闭上眼睛。她看见了酒店冒着火光的窗口，凛冽呼啸着的救援直升机，以及头顶上方那轮巨大而洁白的月亮，他们就像末日前夕抵死缠绵的恋人，力尽所能地抓住分秒相处时光，哪怕天塌地陷也与他们无关。

当救援艇的马达声隆隆传来时，周亦焰终于离开了她的嘴唇，继而亲昵地扯了扯她的脸蛋，低声说道：“吃一堑长一智，现在你可要抱紧了。”

辛凉听罢，双手立即紧紧抓住他防弹衣的带子， 而周亦焰打开了战术手电，将光束直直对着救援艇打了过去。搜救人员在第一时间发现了他们，于是立即将船开了过来，顺带扔下一个救生圈。

待两人坐上救援艇，搜救人员为他们穿上了救生衣，并对他们进行简单的身体检查。想起刚才的情景，辛凉只觉得双颊发烫，心跳加剧，于是有意识地坐到了离周亦焰五米开外的位置，周亦焰倒也宽容，只是微微一笑随她去。

直到量血压的时候，周亦焰才发现自己右臂被爆炸碎片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他望了辛凉一眼，不怀好意地提醒道：“辛医生，我受伤了。”

见辛凉一副装作听不见的样子，他提高音量，又重复了一遍：“辛医生——我受伤了！”